第五章
夜深了，徐昊獨自待在無人的辦公大樓里，桌上的煙灰缸堆滿了煙蒂，煙蒂多到都落到桌面了，他還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著。
知道孩子的事之後，他的心情至今無法平靜，既混亂又痛楚，不斷回想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才發現自己錯得多離譜！
原來那時她才動了流產手術，難怪臉色會那麼蒼白，身體又那麼虛弱，自己竟然毫無察覺，不表明自己想挽回感情的心，反而說只是去拿他的東西。
老天！他多想回到從前，多想陪在她身邊，想到她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心碎的流淚，他的心擰緊了，喉中似梗住了一個硬塊，那硬塊恐怕會永遠留在他的心中，這輩子不會消去了。
兩人過往相處的記憶像電影里的畫面，從他眼前緩緩的滑過去，再滑過去，每個片段都令他百感交集。
他們是那麼相愛，她把純潔的自己交給了他，他也給她全部的熱情，那份纏綿又豈是說忘就可以忘？
然而現在，她顯然決定從他的生命里退場，而且一點余地都不留給他，存心要讓他抱憾終生。
真的要離開他嗎？真的不肯再給他機會嗎？
他的眼眶發熱了。
是他攪亂了她的人生，是他帶給她深沉的傷害，是他沒有把她保護好、照顧她，才會讓她從一個神采飛揚的率性女孩變成一個渾身滿是刺的小女人。
該死！不能這樣！
她以為他會就此退縮嗎？她以為讓他愧疚不已就能打斷他想再繼續愛她的心嗎？他驀然站了起來，眼中迸射著光芒，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不！他不但不會退縮，還要找回從前的他們，他要與她再續前緣，他要讓她臉上恢復往日開朗的笑容，他要讓她再愛他！
第二天，徐昊托大學同學輾轉問到林曉荷的電話，約她見面。
他以為林曉荷會找理由推托，沒想到她爽快的答應見面，還跟他約了中午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踫面。
他先到，替兩人簡單的點了美式咖啡，腦中不斷沉吟思考著她到的時候，他要怎麼開口比?妥當。
站在她的立場，恐怕他也是可惡的負心漢一個，她會把真相告訴他嗎？抑或是，爽快答應見面只是想替夢賢痛罵他一頓？
「抱歉我來遲了。」林曉荷匆匆而來，大背袋里裝著設計稿，等一下要去出版社開會。
她今天可以說是忙死了，可是為了夢賢，徐昊是她非見不可的人，于是硬擠出了時間來見他。
「坐吧，我替你點了冰咖啡。」之前他就見過她和夢賢逛街，她和大學時沒什麼變，學生味還是很濃，鼻梁上的復古黑膠框眼鏡讓她多了股宅女味。
「謝啦！」林曉荷幾乎喝了大半杯冰咖啡才抬起頭來看他。「你都知道啦，所以才找我的對吧？」
「對，夢賢昨天都告訴我了。」他沉重的說。
林曉荷搖頭。「唉，那傻女人，真是傻到不行對吧？」
昨晚夢賢也去找她了，痛哭了兩小時，用掉了兩盒面紙，那缸子流不盡的淚水不知道是從哪里生出來的，害她也難過的陪著一起哭。
說不愛嘛，又會為他激動、為他流淚，這是哪門子的不愛了？
總之，看來他們對彼此還放不下，既然這樣，這現成的紅娘她是當定了。
「曉荷——」徐昊緊蹙著眉頭。「我希望你能老實告訴我，夢賢真的沒有生下孩子嗎？」
一開始，他的腦子亂成一團，無法分析，無法思考，但冷靜下來之後，他又抱著一線希望，或許她有生下孩子，只是還怨著他，不肯讓他知道。
「她真的沒有。」林曉荷同情的看著他。「手術是在‘崇真婦產科’做的，我有個表姊在那里當護士，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可以拜托她跟你見面。」
徐昊的心一沉。「所以，她真的沒有把孩子生下來？」
林曉荷點頭，下意識的攪動冰咖啡。「唉，事實上，畢業之後，夢賢很快就去香港工作了，她在哪間公司，不難查到，只要問她當時的同事就知道她沒有大過肚子了。」
徐昊一陣黯然，聲音苦澀而痛楚，「所以是真的，她沒有騙我……」
是啊！是他一時急昏了頭，是他太傻了，還抱著希望，以他的人脈，要求證確實不難。
所以她真的沒有生下孩子……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濃烈的失望。
如果有孩子，至少還可以維系他們的關系，也可以成為他出現在她身邊的理由，可是沒有孩子，自己又要如何贏回她的心？
「徐昊——」林曉荷凝視著他，他很痛苦，這是好事，代表兩人有希望。「坦白告訴你，自從跟你分手之後，夢賢就沒有再交過男朋友了，她對男人好像完全心如止水，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工作上，才會短短幾年就變成她現在老板倚重的左右手。」
他大大一震。
自己究竟把她傷得多重，她才會變成工作狂？他又該怎麼彌補她？
林曉荷把他沉痛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清了清喉嚨說︰「徐昊，俗話說的好，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怎麼做才能讓夢賢幸福，就看你了。」
早上八點，夢賢走出住處的大樓，往常她搭捷運再步行到公司只要二十分鐘，今天要到紅海上班，車程比較遠，所以刻意提早出門。
連續哭兩晚已經夠了，她不會再為徐昊流眼淚，相信他也不會再試圖打擾她吧！如果他還有良心的話。
現在只要等到專案結束就可以了，等到那時候，她就可以不必再見到他了。
然而，事情好像不如她所預期的，因為她一走出大樓就看到他的人和他的車，他那雙好看的黑眸正像浩瀚星空般閃亮，痴痴凝望著她。
她的目光無法不凝聚在他那帥氣挺拔的身軀上，她的呼吸頓時加快了，感覺心跳也在加快。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听完她的話，他非但沒有因愧疚躲得遠遠的，反而堂而皇之的又在她眼前出現，他究竟想做什麼？
她懷疑的朝他走過去，防備明顯的流露在眼神里。「你在這里做什麼？我以為我說的夠清楚了。」
徐昊溫柔的看著她。「今天你第一天到紅海上班，我來接你過去。」
他的眼神讓她心跳加速，她不禁惱怒起自己的本能反應。「我知道怎麼過去，我自己會搭車，你走吧。」
徐昊微笑起來，饒富興味的看著她。「難道你對我還有感覺？」
「什麼？」她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笑了笑。「如果沒有的話，上我的車應該不會對你構成威脅吧？」
「就算坐你的車也不會改變什麼！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徐副總！」她加重語氣說，還故意加上他現在的職稱，提醒他，他們現在只有工作上的關系。
「既然你不會被我所影響，那麼就當成我是盡地主之誼來接你吧，你不是要幫助我的秘書熟悉專案？這點紳士風度我應該要表示吧？」
听他說得合情合理，自己再堅持不上車好像真的對他還有戚情似的。
是啊！她是對他還有感情……不，是根本沒有忘記他，但這件事只有她能知道，他不能知道。
她突然感覺到有些狼狽，又瞪了他一眼，才悻悻然的自己開門上車。
徐昊欣賞著她秀麗的身影彎入他車內的動作，如果他還不懂得怎麼把握住這個女人，連路邊的狗也要唾棄他了。
「看什麼看？快點開車啊！」他那樣笑睇著她是什麼意思啊？存心讓她臉頰發燙嘛。
「你留長發很好看。」他對她微笑，望進她的眼楮里。
她的心髒猛地撞擊著胸膛，瞬間臉紅了，言不由衷的輕啐，「關你什麼事，我是為自己留的，又不是留給你看的。」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反而在分手後，才留起長發，以前他就常要她留長發，她死活都不肯，怕熱，後來卻心甘情願這麼做了。
她沒想過自己的長發會有被徐昊看見的一天，老實說，他的贊美令她怦然心動，覺得忍受每天洗這一頭麻煩到家的長發也值得了。
女為悅己者容，不是嗎？因為要到紅海工作，她承認自己今天更加用心打扮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