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籌畫的陰謀,因為一句宣告而暴露出來。
「匡啷」一聲,一柄小刀被扔到駱原逸腳跟旁,余商凡一把抓住被他綁住,所以根本動彈不得的池秀心,用另一柄刀子抵著她,對駱原逸命令道︰「你自我了斷吧,不然我就宰了這女人。」
「什……」池秀心錯愕地尖叫起來,「原逸,別听他的!」
「給我閉嘴!」余商凡狠狠地往她瞪了眼。
罷才是因為他要留活口,好把駱原逸引來,才沒對池秀心下手,但現在他根本不用再忍耐她了。
「爹叫你來找我,你若是只帶個尸體回去,爹會怎麼看你?」駱原逸沒照著他的話去做,僅是反問。
「我早就安排好了。」余商凡冷笑道︰「等你死了,我就帶個壞消息回去,言明你積習難改,在我上門拜訪池家後,因為怕過去舊事被抖出來,又不想池家人泄漏你的行蹤,所以放火燒掉池家,然後繼續逃亡。」
為了實行這個計畫,他才會不遠千里、親自前來尋人,為的就是可以親眼確定駱原逸的死。
至于尸體哼!還替他把尸首運回鄉?想都別想!
只要有他在赫風堡,駱原逸不管死活都別想回去了!
「我要讓你罪上加罪,要讓老頭子別再想著找你回去接手赫風堡,我要你身敗名裂!」
「夠了!你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狠毒啊!」听見余商凡的計畫,池秀心忍不住出聲打斷,「到底原逸對你哪里不好了,為什麼你要這樣趕盡殺絕,甚至不惜害死別人?如果就只是為了一個堡主的位置,他都已經讓給你了啊!」
「你懂什麼!」余商凡恨恨地瞪向池秀心,回吼道︰「我不要他讓給我!我要自己從他手中搶過來!誰要他的同情啊!」
「你這個人這麼沒有容人的雅量,就算搶到了也不見得會是你的!」池秀心越听越火,一想到這個男人為了一己之私而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就恨不得能親手了結他!
「臭婆娘,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余商凡揪緊她的衣襟,勒得池秀心有些難以呼吸。
「夠了,你放開她!」駱原逸擰起眉心,對于池秀心連番的猛咳跟漲紅的臉,他心里只有無限的愧疚感。
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必遇上這等凶險……
「唷,心疼小妻子了?那就快點自我了斷啊!.」余商凡轉頭瞪向駱原逸,冷冷地迸聲。
「別……別听他的!」池秀心雖然不懂什麼江湖凶險,也不知道赫風堡到底有什麼值得搶的,更不明白余商凡這個弟弟為何對駱原逸恨之入骨,但起碼她知道一件事——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放過她的,所以我沒必要死。」
在池秀心來得及說出口前,駱原逸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一般,早她一步開了口。听見駱原逸那堅決的語調,池秀心總算安下心來。
這就夠了,不管她能不能活下來,至少她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再死去了。
駱原逸,她的金甲戰神——
雖然那天的緣分只是個陰錯陽差,但這段日子以來,他待她的好卻是姊妹淘眼中的寶,更是她心里最甜膩的記憶。
所以,就算只有他生還也好,她不要自己所愛的男人為了救她而死。更何況……
她壓根底兒不相信余商凡會守信!
「嘖嘖……你這些年流落在外,也變精明了哪,大哥。」余商凡瞧著駱原逸略帶冷酷的眸光,對他的怒火只是燒得更為熾烈,「那好吧,我留她一條命,弄啞她、不弄死她,這樣夠好心吧?」
「好心個鬼!」池秀心只覺得自己的衣襟被他拉緊、繃得頸子難受,卻因為手腳被縛,所以根本沒能掙月兌。
「好心?」幾乎是在同時,駱原逸道出了帶點自我嘲弄的笑音,「自從遇上你之後,我就再也不當個好心人了!」
咦?遇上余商凡?這是什麼意思?
池秀心有些艱困地轉移視線,望向了駱原逸。
他們不是兄弟嗎?這「遇上」又是怎麼回事?
「秀心,讓我跟你說說,為什麼我老是叮囑你,做人不要太好心吧。」駱原逸突然冷笑出聲,跟著便徑自述說起過去的回憶來︰「其實商凡並不是我的親弟弟,而是我在街上遇到的小乞丐!」
「咦……」乞丐?
「當年我跟他年紀差不多。」余商凡冷哼了聲︰「但他是赫風堡堡主之子,我卻因為家境清貧,一出生就注定行乞。」
「我隨口跟他聊了幾句,覺得他應該有更遠大的抱負跟目標,不像一般乞丐只想混吃等死,所以心生同情,便帶他回堡,說服爹收他當養子。」駱原逸冷冷地看著余商凡,又道︰「只是沒想到,我這一時好心,卻換來日後的惡夢!」
所謂養老鼠咬布袋,說的就是他與余商凡的關系。
「若是早知道他賊性堅強,什麼都貪,我是絕不會讓他入堡的。」駱原逸像是懊惱著當年的決定,拳頭跟著緊握起來。
「我這不叫貪,而是懂得把握機會、力爭上游。」余商凡哼了一聲,駁道︰「你打小就擁有一切,哪會懂得我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人的心情!」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用卑劣的手段搶奪堡主的位子!」駱原逸沉聲喝道︰「說什麼要慶祝爹為我與長老之女訂親,結果你卻是把我帶出門灌醉!然後將符家姑娘劫來,再迫使她自盡、嫁禍于我!」
「果……果然不是原逸,這都是你干的好事!」池秀心瞪著眼,真恨不得能咬余商凡一口或踹他一腳,至少替丈夫出口氣!
「哼,你在說什麼我可不知道。」余商凡冷笑道︰「符姑娘衣衫不整吊死的地方,可是你的房間,而你隨身的虎玉又落在符家姑娘的房里,這種事是我能嫁禍的嗎?」
「你跟著我學過多少功夫,我不是不清楚,依你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擄來符家姑娘,並把我的虎玉拿走、扔在她房里,接著強佔她後再勒死她偽裝成上吊自盡,根本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駱原逸瞪著余商凡,語氣里有著說不出的惱怒。
「你根本是算計好的,趁著賓客上門時嫁禍給我,讓爹沒面子,讓我無法待下去。爹為了保住赫風堡的名聲,便將我交給官差,正好如你所願!」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所有人都認定是你干的好事,沒一個人懷疑我啊!」余商凡冷聲笑道。
「怎麼會……原逸,你當年怎麼……不說清楚?也許官府會……重新調查呀!」池秀心不甘心地瞪著眼前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沒想到他居然干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因為沒有任何足以佐證我的話的證據。」駱原逸繃著臉迸聲︰「所以我才說,他是個高明的騙子。」
不但騙了他、騙了爹,也騙過符家人跟赫風堡的所有人……
「那你怎麼……咳,怎會知道是他?」
「我曾經試著替自己辯解過,我說自己跟他喝到醉倒為止,半路上還先在客棧里小甜心,打算酒醒了再回堡,所以不可能半路去擄走符姑娘,但他卻全盤否認,說我們喝到一半,他就先離開了。」駱原逸咬牙道︰「刻意否認我倆共處的事,這除非是他有什麼陰謀,否則何必如此?」
「呵呵……沒想到你腦筋挺靈光的嘛。」余商凡冷笑道︰「只可惜那群官兵太窩囊,沒能把你關入牢中就被你逃了。」
「我不擔這種莫須有的罪名!」駱原逸氣憤道︰「這原本就不是我犯的罪,我何須受牢獄之災!」
「那你……後來就……」池秀心同情地看著丈夫,雖然明白駱原逸不信任外人,必然是有什麼傷痛的經過,但她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事!
「我隱姓埋名,當了乞丐,因為我氣自己識人不清,竟引賊入室,拿歹人當親人照顧。」駱原逸的眼神里流露出復雜的情緒,「這些年來,我沒一天好過,在氣惱自己沒看清楚他的野心的同時,又對于自己引起他的嫉妒卻沒發現感到自責,所以才沒回鄉為自己澄清事實。」
說起來,他自幼失去娘親,爹為了赫風堡成天忙碌,所以有了余商凡後,他真是打從心底把他視為親生弟弟,更當他是摯友。因為知道余商凡過去日子苦,所以他帶著余商凡,學盡自己有的一切,就是希望余商凡也能感受到被人照顧的感覺。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所擁有的身分依然引來了余商凡的嫉妒,甚至讓余商凡對他的感覺越來越扭曲,目前後非得用陷害他至死的手段,才能平撫那份妒恨感……
「原逸,這、這不是……咳……這不是你的錯啦!」池秀心堅持地扯著喉嚨嚷道︰「殺人的是他……你自責什麼!」
「臭婆娘,你沒听懂是吧?是他佔著太多,什麼好處都撈走,才害我不得不用搶的!」余商凡咬牙瞪了眼池秀心,把刀刃往她的臉上抵近了點。
「厲害的人……是靠自己雙手打天下!不像你……只能耍心機用偷拐搶騙!」池秀心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余商凡︰「我爹那種白手起家的人,才叫厲害!你只是……一個大騙子!」
「妳!」余商凡手臂高抬,正要對準池秀心的臉龐割下去,冷不防地,駱原逸卻大喝一聲,制止了余商凡。
「給我住手!」駱原逸吼道︰「你不許動她!」
「原逸……」
「商凡,我當年離開,是為了讓你好過點,不要再心存嫉妒,所以才消極處事,不去揭你瘡疤。若是早知道你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甚至干出更多喪盡天良的事,我早就把事情都抖出來,讓大家知道始作俑者是你!」
他錯了,一時的好心,讓他錯得太離譜啊!
「是秀心讓我明白,一個人在面對事情時,應該要更加積極,這樣才能推動事情,讓情況有所變化、有轉機所以這次我不會再退讓了!你也休想傷害她半點!」
當初,若不是池秀心積極地撞住他,而且對他的髒臭感毫不介意,他又哪能跟她有這樣美滿的姻緣?
如果不是因為池秀心對他的信任,總是給予他開朗的笑臉,在面對他時永遠是一副有沖勁的開朗的態度,他能夠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嗎?
不。他知道,沒有池秀心的話,他大概會一直沉浸在舊傷跟自責的情緒當中,卻學不會用自己的雙手去保護重要的寶物吧!
所以這次,他不會再讓余商凡得逞了!
眼神一凜,駱原逸也沒再跟余商凡耗下去,他腳尖一動,便踢起腳邊的小石子,直往他射去。
「該死!」被石子打中手肘的余商凡沒料到駱原逸會突然攻擊,手就這麼慣性地往外一彈,松開了箝制住池秀心的手指。
駱原逸見狀,連忙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余商凡,跟著便將池秀心往旁邊一扯。
「哇啊!」池秀心被綁住手腳,根本無法掙扎,所以這一推,便讓她直接倒在地上。
就在同時,駱原逸將剛才余商凡丟給自己的小刀挑起,往池秀心射去,刷的一聲便切開了她綁手的繩索。
池秀心發現繩子松閑後,也沒多問便立刻拿刀把腳上的繩子也割開,讓自己恢復了行動自由。
「秀心,妳快逃!回家去,妳爹在等妳!」駱原逸忙著跟余商凡對抗,所以只是頭也沒回地扔出一句叮囑。
「什麼?」這意思是……爹沒死?
太好了,果然駱原逸在逃出來的時候,也一並救走了爹親嗎?
池秀心握緊刀子,心里真是悲喜交加。
怎麼辦?她現在該離開這里嗎?還是該留下來?
「快走!有你在我會分心!萬一你又被逮住當人質怎麼辦?」駱原逸見她猶豫,忍不住道出高聲。
「休想逃!」肥肉在手上豈有放手之理?余商凡掃了駱原逸一腿,想趁他躲開時上前抓住池秀心,卻被駱原逸自身後攻來,逼得他只能臨時換了個方向閃過。
「走!往南三里就是官道!快回去!我收拾了他會去找你!」
前所未有的堅毅聲調自駱原逸口中迸發,讓池秀心像是著了魔似地听話轉向,然後拔腿就跑!
「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你的!原逸……」
風聲把池秀心最後留下的話語吹進了破廟里,仿佛是在叮囑駱原逸,絕對不要想著一個人離去,因為她這輩子就認定他一入了!
少了人質之後,駱原逸對于余商凡再也毫無顧忌。
許是這回余商凡差點傷害到他深愛的池秀心,所以他再也不猶豫,決定在此作個了結,因此每回出手都格外地重,一點余地也不留。
在他的印象里,余商凡雖也勤練功夫,但時間比他短,終究還是差他一截,可是……
「哼!你如果還當我是以前的三腳貓,那就錯了!」余商凡閃過駱原逸一記重拳,一邊對他吐出嘲弄聲,「這些年來為了能夠在再見面時干掉你,我可是費盡苦心埋首練功!」
事實也正如余商凡的自信,由于這幾年來,余商凡加緊練功,所以身手早已不輸給駱原逸了。
兩人對招數十回合,卻依然分不出勝負,只能打成平手。
駱原逸知道,如果在這里讓余商凡逃走,日後必然後患無窮。誰知道這個心思歹毒的弟弟,會不會又想方設法來加害他,甚至再一次連累他現在的家人?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走余商凡!
但是,偏偏余商凡把他會的武功都學了個精通,手上又有刀子輔助,可這些年來他甚少練功,身邊又沒個兵器能擋住余商凡,所以要想找出余商凡的破綻,可說是相當的不容易。
所以雖然他們沒能分出勝負,但余商凡的刀子卻多次劃在他身上,讓衣服染上鮮紅的血跡。
像這樣拖久了,情況會越來越麻煩的。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分心?
只要余商凡一分心,他就有機會抓到破綻了!
駱原逸思索了會,終于下定了決心。
也許這麼做是有些危險,但總比縱虎歸山好!
于是他故意在下一次攻擊中露出破綻,引誘余商凡來攻,果然成功地讓他咬住了這個餌食。
余商凡的刀鋒毫不留情地往駱原逸的身上掃來,狠狠的刺中了他的月復部,而他則是趁著這個機會,將內力灌注到手掌上,直接伸手往余商凡的胸口襲去!
砰咚一聲,余商凡只來得及感覺胸口被重擊,然後便因喘不過氣而吐出血來。
「你……咳!咳咳……可惡……」余商凡用不甘心的眼神瞪著駱原逸,「我……不應該……輸給你!」
明明他先一步傷到駱原逸了,那麼多的刀傷,為什麼沒能讓駱原逸倒下?
可他……就只受這一掌,內力便震得他的五髒六俯都要碎了!
懊死……招式久不練確實會生疏,可內力卻不會因此消散……果然大哥的內力還是比他深厚嗎?
「該死!」
他越說,血咳出得越多,那烏黑眼瞳瞪大,盛滿了憤怒的情緒,最後終于倏地一斂,失去了生氣——
砰的一聲,余商凡的身軀失去了支撐的力道,整個人連同掉落的小刀,一起倒趴在地上。
「你我的差距……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駱原逸咳了一聲,血絲自他的唇角逸了出來。
他身上有多處被刀刃削出來的傷口,鮮血流個不停,尤其最後這一刀,深入側月復,傷勢相當嚴重。
沒辦法同歸于盡,總比讓余商凡再去害人好!
只是這樣的話,他就無法遵守諾言,去找池秀心了。
那個重新教會他相信人、讓他重新獲得人生的小妻子……
「秀心……對不起……」歉疚聲逸出駱原逸的唇縫,跟著,他曲膝一跪,整個人跟著倒地。
他可以感覺到鮮血正一點一滴地流出他的傷口之外,不斷地削弱著他的生命。
可以的話,他多想再見池秀心一眼……
那個不顧他乞丐身分,努力地接納他的開朗妻子……
他多想念她啊!
他應該多疼她一點、多跟她听取在一起的!
「秀……心……」
昏沉的感覺襲來,逼得駱原逸不得不閉上眼。
然後……
「原逸!原逸!」
是他的錯覺嗎?還是老天爺賜給他的最後善意?
他居然能在死前,再一次听見池秀心呼喊他的聲音。
嗯……他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