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晴空萬里，烈日炎炎，燦亮的陽光有著萬丈光芒，燃燒出來的熱度，像是要將人烤焦才甘願。
剛從計程車下來的王俐，不過才離開冷氣空間幾分鐘的時間，已經是一頭熱汗。
她足蹬三寸高跟鞋，跟秘書稍稍打了招呼，便直接進入林孟薇辦公室。
才打開門，她隨即挑高眉頭，倚著門，等著那個顯然心情十分愉快的主角抬起頭來。
三秒過後，主角的頭沒抬起來，倒是出了聲。
「都已經開了門，還晾在門邊不進來是怎麼了？」林孟薇不用抬頭就知道來者何人。
「你是頭頂上長了眼啦？」王俐走進門，一邊將門帶上。「我都不用出個聲音，你就知道我是誰？」
「能不經過秘書就打開我辦公室門的人，也只有你王俐有這麼大面子、這麼大膽子。」林孟薇終于抬頭，露出笑容，看著這個交情超過十年、感情更勝過姊妹的女人。
王俐在公關公司工作，很容易能拿到一些特別的優惠，也讓她的人緣特別好。
「哈哈！」王俐听見這句話多了些得意。「好，這話听起來讓人高興，至少就我一個王俐有這面子，不過……」她頓住，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不過什麼？」林孟薇合上公文夾，眼角眉間有著淺淺的笑容。
王俐微眯上眼，仔細看著她臉上那彷佛由心發出，雖恬淡卻衷心的笑容。
「打從你接下銀行經理位置之後，我不記得有看過你這麼愉快的笑臉……包括你介紹那個無緣的未婚夫讓我認識時，都沒這麼開心。」王俐偏著頭，看著她絕美的淺笑。
林孟薇微挑眉頭，看著好友臉上的驚訝，忍不住也跟著偏頭，看著透明玻璃上反射出的、屬于自己的笑臉。
那笑甜甜的、溫溫的，沒有太過張揚的得意，也沒有太過外露的痕跡，其中的不同，大概也只有像王俐這麼懂她的朋友，才會察覺她的不一樣。
「難不成就你眼楮特別好，我秘書什麼都沒發現，你是哪里覺得我不同了？」林孟薇沒有馬上承認她的愉快。
或許應該說，她心情愉快到無法分神去察覺自己的愉快。
那是一種……太過自在的表現，自己毫無所覺，直到好友一語點破它。
「林孟薇！」王俐連名帶姓地喊著她，在她的面前環住手臂。
「我第一天認識你嗎？你需要在我的面前裝神弄鬼嗎？這樣騙一個你不用開口，我就知道你喉嚨多深的朋友，會不會太不夠意思？」
林孟薇但笑不語，只是搖頭。
「裝神秘耶你！」王俐雖然一進門就知道林孟薇有些不同，但是林孟薇此時的反應更教人驚訝。
心情愉快是一回事，但神秘到不想告訴她，又是另一回事。
這表示……這其中有鬼，而且，還是很精釆的「鬼」呢！
「從實招來！快！」王俐急忙在椅子上坐下，好奇寫滿她的臉。
「哪有什麼事啦？」林孟薇白了她一眼，唇邊笑意不減。
「喂！別那麼不夠義氣，快說！」王俐沒那麼好打發，對于好友八卦，絕不輕言放過。
眼見好友嘴巴變成蚌殼，王俐整個好奇心都被撩起來了。
「天啊，你這關子也賣得太大了，說說說，你今天不說個來龍去脈，我就不讓你上班了……」王俐一副絕不善罷罷休的模樣。
「我……」林孟薇還想打馬虎眼的時候，擺在桌上的行動電話響起，才一瞄到來電顯示，她的心就猛地一跳。
王俐的眉頭微挑，不再急著逼問，只是把耳朵拉長，早己料到其中必有文章。
看出好友一臉興奮，孟薇雖然有心瞞蓋，卻也力不從心，盯著電話，想著是接起電話好，還是不接電話好？
鈴聲持續響著，王俐索性把電話遞過去。
「你不接，我就幫你接羅……」王俐語帶威脅，林孟薇只好屈服，直接把電話拿過來。
「我還以為你在開會，才打算要掛斷電話而己。」電話這一頭，汪聿承坐在大桌前，閑情適意地打著電話，一派的輕松自在，臉上有著一貫的笑容。
「沒有，只是……剛好在忙。」林孟薇支吾其詞，在听到話筒另一頭的聲音時，小臉竟微微泛紅。
哇！這比天方夜譚還驚奇，王俐的眼楮瞠得比銅鈴還大。
跟林孟薇當朋友沒有十五年，也有十年，還不曾見過她這般小女人的模樣……
「就是他嗎？是不是就是真命天子？」王俐無聲地在一旁用唇語打亂她。
汪聿承在電話那一頭，不知這一頭忙碌得很，只是覺得今天的林孟薇有些不同，異常的沉默。
「沒打擾到你吧？」汪聿承知道她要處理的事情不比他少。
「沒有。」林孟薇回答得倉促，甚至擔心王俐多想，連多說一句也沒有。
听到這頭突然的冷淡，汪聿承的悠閑頓失，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了起來，心里也隱約有些不確定。
「怎麼了嗎？」明顯察覺她的態度不同，他心里有些不安。
「沒有。」同樣又是簡單明了的答案，林孟薇試圖不在王俐的面前露出太多蛛絲馬跡。
只是，听在汪聿承的耳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這幾天的相處，不是很愉快嗎？
怎麼會突然的……變得生疏、陌生了？
不由自主地，他的心緊了緊。
「快說，他是誰？別想瞞我。」王俐還在電話這頭無聲嚷嚷，甚至伸手想搶電話了。
林孟薇急著拍開她的手，一邊閃躲她的攻。
「對不起，我這邊有點事，我可能得先掛電話……」林孟薇一邊得留神電話，一邊還得對著王俐擠眉弄眼兼搖頭，忙得很，索性暫停談話。
要掛電話了？
汪聿承又是一驚，有種抓不住的不確定感在胸口盈繞。
「那我們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他急忙開口，像是要把握什麼難得的機會。
「哦……好啊！我有個會要開，待會兒打給你。」眼見王俐愈靠愈近，林孟薇隨意找個借口，沒有等他確定，就先行掛上電話。
「呃……」汪聿承首次面對掛他電話的女人，怔怔看著手機有幾秒之久，才吶吶地放下手機。
但就算是放下了手機，他的目光仍沒辦法成功回歸到文件上。
他總想著、掛念著，為什麼……她變了呢？
而電話這頭的王俐，則笑得一臉詭異，也不急著去搶電話，倒是安逸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了。
「讓我想想，這幾天大家都說了什麼……」王俐支著下顎，努力回憶這幾天听到的八卦。
「大家都說你最近神清氣爽，心情愉快，情場上得意，職場上也是走路有風……我心想著，職場上的事，我幫不了你，所以你不告訴我也是正常，不過，我又想著，咱們倆交情十幾年，幾乎是無所不談，你應該不會瞞著我才是，所以這一切應該只是空穴來風，但我一看，卻好像不是如此……」
听著好友句句帶針，又刺又扎的，疼得林孟薇只好舉手投降。
「好好好，我說，我說。」林孟薇搖了搖頭。「不過就是個男人。」
「哈！不過就是個男人？」王俐很不客氣地哼了聲，語調微微提高。「不過就是個男人，可以讓你面露微笑，臉露嬌羞，像喝了酒似的？」
「啊？我有嗎？」林孟薇可沒意識到自己的窘樣。
「有！」王俐再肯定不過地點頭。「所以，坦白從寬，說吧，我就不怪你瞞了我這麼久。」
林孟薇睨了她一眼，抿了抿嘴，似是正考慮著。
王俐也不催她，知道好友的個性，也知道這個男人的「地位」非比尋常，才會讓她遲疑不定——縱使，林孟薇自己可能還沒察覺這男人對她的改變。
「其實……就是一個還挺聊得來的朋友。」林孟薇選擇一個很安全的說法。
「嗯哼？」王俐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他有來自長輩的壓力，而我則有著來自股東們的壓力，正好是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我們就暫且先在一起，避避風頭，搪塞一些好說八卦的閑言閑語罷了。」林孟薇認真想起他們「合作」的初衷。
「絕對不只這樣。」王俐支著下顎，像听故事一樣的面露期待。「繼續，我還等著呢！」
「哎唷……」孟薇算是遇到克星了。「好吧。我就坦白跟你說了……其實，我也不確定現在是怎麼回事。」
王俐眉頭微挑，慢慢露出笑容。
「很好。」她修長的指在桌上輕敲。
「很好？」孟薇不解地覆述她的話。「這是哪里好了？」
「我說『很好』的意思是，這一句話雖然很不清楚，但听在我的耳朵里，卻是再清楚不過。」王俐話中有話。
一直以來，林孟薇總是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對未來的方向也很明確，甚至，她對將來的另一半看法，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不好酒色、不敗家，以固守公司根本為準，連長相都不要求。
只是，這一切看在她這個好友的眼中，未免覺得荒謬。
再怎麼經過歷練，也是個青春少女，不應該對戀情、對婚姻如此喪志，沒有半分的想望。
她還記得林孟薇帶著她那無緣的未婚夫到她的面前時，她臉上雖然帶著笑，明眸里卻無波無紋的模樣。
就算帶著生意上的伙伴，她都比那時有精神多了。
所以，在知道那樁婚姻告吹時，她其實是高興的，是為林孟薇欣喜著的，只因為她值得另一個更適合她的男人。
看來，那男人出現了！
能夠讓理智的林孟薇露出茫然的模樣，這男人……有兩下子！
夠了！今天能知道情況發展至此，就已經夠本羅！
「好吧，今天就放過你，找個機會引見一下，我對他很有興趣。」王俐直接站起身，對著林孟薇擺擺手，二話不說就轉身離開。
林孟薇看著像風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王俐，怔在原地愣了一下，目送著她離開，心里還一整個混亂。
怎、怎麼她就這麼走了？
自己說了什麼嗎？
王俐一向不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尤其是在這件事上，剛才還一副不知道細節不肯罷手的模樣……
怔怔地坐回位置上，林孟薇支著下顎，好半晌回不過神，一點兒都不知道——原來她的「茫然」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個下午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汪聿承。
打從莫名其妙被林孟薇掛了電話之後，他就處于一種不安的情況下。
他盯著文件，心里卻猜想著，為什麼她會突然不太想理他了？
他站起來立在窗邊，看著人來人往路上的人們，他又在心里想著，她應該只是忙，畢竟……大家都這麼忙啊！
好不容易回神，坐回公桌時，他還是盯著放在桌邊的手機，掙扎著要不要再打一次看看。
但，自制力還算強的他，總算是忍住了，沒讓自己做出讓自己都覺得很糗的這等事。
「該死！」他用力將手中的紙揉成紙團丟出去，還是無法發泄他一肚子的悶氣。
算不上生氣，但就是不舒坦。
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他整個人竟因為一通電話而心神不寧。
想起這幾天和她的相處，唇邊都會浮起淡淡的笑意，這可是這幾年來不曾有過的現象。
糟了！
汪聿承撫著下顎，隱約察覺有些不對勁。
他好像有點太過在乎她了……不該啊不該！像他這般在情海里滾過好幾遍的男人，不該有這樣的情緒才是，更何況，他們的情形又更特殊一點。
只是，雖然心里有此認知，但情緒上要調適，並不這麼容易。
他想，他應該只是欣賞像她這樣的女人——多了點自在、多了點從容、多了點甜甜的笑意、多了點不纏人的自由氣息。他想，他只是欣賞這樣的女人。
他想，他不會愛上她的。
他真的……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