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對白,這樣的告白,她並不陌生,不論是她自己抑或是他,每年都要面對無數次,只是這次不一樣,這次他站在了女孩的身邊,這次他與她共撐一把傘。
「喜歡?」瞪向某人的眼神利得像刀片,再轉過來繼續問︰「那妳知道我是誰嗎?」
「嗯。」溫柔地點頭,「我知道妳是趙的姊姊。」從認識趙的那天起,她就被這個不一樣的男孩迷住了,與身邊那些大剌剌的男孩截然不同,斯文安靜,淡定自若,與他同學幾年卻越來越喜歡他。對于喜愛的人,他的事情她自然會細心地觀察了解,她知道他有一個姊姊,感情非常好,他們在六年前來到巴黎,石薔薇目前在LGD讀大學。
石薔薇唇邊的笑帶著幾分古怪,「妳說,我是他的……姊姊?」意味深長地瞥了身邊沉默的男孩一眼。
「是。」
「很好。」轉身踮起腳尖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抬頭吻上他的唇,在他的唇上嘗到了雨水冰涼的滋味,可那些水珠很快就被他們之間的熱度給蒸發。
「妳說,我們是姊弟嗎,嗯?」
怎麼可能是姊弟?Elaine震驚地無法開口,就算再傻,也看明白了剛剛那個吻不是單純的姊弟之間禮貌親吻,她看得清清楚楚……
天哪!她喜歡了幾年的男孩,居然早就已經有了愛人,這實在是……
哭泣著跑開的女孩,讓石薔薇眼中的怒火更熾,現在傷心,好過讓她越陷越深,轉頭,死瞪著那個始作甬者,而他卻一臉平靜地回望她。
他還敢平靜,還敢平靜?
「讓你招蜂引蝶,讓你亂放電!」氣得要命,她用力地踩他的腳。
「到車上去。」他任她踩,也不躲不閃,卻堅持著一件事,注意到她的外套已經變得很濕,這樣的天氣,她卻要淋雨,就算任性,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發脾氣。
「你還敢命令我?」她不敢置信地瞪他,氣得渾身發抖,「我就是不去,你能拿我怎樣?」
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太了解她的脾氣,吃軟不吃硬,跟她硬踫只能兩敗俱傷,「我們回家,妳要怎麼生氣都可以,好嗎?」
伸指用力地戳他的胸膛,「不要擺出一張大人臉好不好,明明就是小鬼一個,還敢來教訓我?我偏不回去,你剛剛不是跟別人共撐一傘很浪漫,很開心嗎?那時怎麼不說回家,這會人跑了,你就說回家了,啊?」
他依舊沉默,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沉穩,清亮的眼眸非常堅定,紅潤潤的嘴唇抿得很緊,被雨水打濕的烏黑發絲貼在額前頸上,襯得他的皮膚越發透明白皙。
「你看著我干什麼?不管你在怎麼看,我也不回去,要走你自己走!」她用力瞪他。
他突然嘆氣,然後伸手不顧她的掙扎一把抱緊她,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臉龐埋入她的頸項間,冰涼的皮膚給她帶來一陣陣的顫栗感。
「我們回家,好不好?」輕輕的、柔柔的、軟軟的語氣,拂在她的耳後,酥酥麻麻,讓她差點腳軟。
他說回家,回家。
「趙梓顯!」
「回家……薔薇……」拖長的尾音,與他天生的清亮不同,別有一種讓人酥軟的綿。
「嘶」的一聲,石薔薇清楚地感覺到怒火被冰水給生生燒熄,他在撒嬌,這家伙居然在撒嬌,最最難得、最最少見地跟她撒嬌。
心軟了,真的是太不爭氣了。
伸手,捏他腰間的肉,卻又不舍得太過用力,松口質問︰「你們剛剛在聊什麼?」語氣雖然仍是凶的,但他知道,她其實已經不那麼生氣了。
「她說希望我送她,我直接把傘給她,可她又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了,人家是想要享受兩人共撐一傘的浪漫,又不是真的借雨傘,他真的不明白?
當然明白,他又不是傻子,「薔薇,我不會喜歡她的,妳不要生氣,好不好?」依舊是帶著撒嬌的語氣,她所不能抗拒的溫柔。
太可恥了,明知道她對他的示弱最沒有抵擋力,他還給她用這招!
但,在他懷中抬頭,眼兒帶媚,唇邊勾起壞壞的笑,「你不喜歡她,喜歡誰?」
他不回答只是望著她,眼眸水汪汪,嘴唇紅艷艷,濕潤的長睫毛微微地顫抖,活生生一張萌翻萌爆的容顏,真是妖孽得不可思議。
「就是這張臉!」她咬著牙伸手去掐他的臉頰,「長成這樣,難怪到處惹桃花。」
他低頭,在她唇上吻一記。
她咬著牙瞪他,「又來這一招。」
再吻一下。
「趙梓顯,你不能每次都用同樣的招數,太可恥了。」
繼續吻一下。
「唔,不要停。」
于是,雨水、冷風、行人,什麼都已通通不在乎了,她在他的懷中,他在她的身邊,他們相擁,他們熱吻,溫度再低又怎樣?
只是,他剛剛好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薔薇。」
「唔?」
「我們回家。」
他越發水潤的眼眸,讓她唇邊的笑更嬌更甜,「好。」
一場淋雨,某只身體一向強壯的小鬼,居然在第二天清早爬不起床。
從來都是準時六點半起床的他,此時卻渾身燒得滾燙,臉蛋紅撲撲的,眼眸水靈靈的,嘴唇也泛著不同尋常的鮮艷,他裹著棉被躺在床上眼皮沉重。
耳溫槍讀出來的溫度讓石薔薇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這家伙從來都不生病,可是一生病就這樣來勢洶洶。
「唔,我去準備早餐……咳咳……妳今天要去……」生病的人居然還想要強撐著起床。
「給我躺好!」她嬌斥一聲,一向听話的小鬼立刻乖乖地躺回去,黑白分明的眼楮里有著滿滿的無辜和血絲。
這種樣子,看了真是讓她心疼,嘆了口氣,「換衣服,我們去醫院。」
他剛剛張嘴就被她一記目光給凍了回去,清楚她說一不二的脾氣,他很听話地起床到隔壁的衣物間穿衣服。
因為石薔薇學的是時裝設計,而且自己又非常愛買衣服,所以她的衣服、鞋子、包包、配件之類的東西,多得快要塞不下這間三居室的小套房,其中一間她干脆拿來做成衣物間,他的衣物只佔了極小的空間,其余全是她的。各種各樣的衣物佩飾,將十坪大的空間佔得滿滿的。
「穿厚一點。」一件羊毛衣扔了過來,他咳嗽著接住,默默地往身上套。
「這件。」她拎著厚實的黑色大衣過來,等他穿上,她就在一旁為他扣扣子,指月復感受到他皮膚透出來的熱度,她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咳咳……沒事。」灼熱的手指撫上她皺緊的眉頭,某人一邊咳嗽,一邊還要試圖來安慰她,害怕傳染給她,臉頰側過去。
真是的,怎麼這麼讓人操心,越心疼,她的口氣就越凶︰「生病不要亂動,乖乖站好。」
「好。」果然很乖地站在那里,任她擺弄,一條灰色的圍巾將他裹得嚴嚴實實,伸手將他的頭發理好,石薔薇確定他全身上下都被照料得妥妥當當後,才拿過自己的紅色大衣穿上,將頭發隨意地在腦後綁好。
「在第三層左邊第二格。」看到她在找包包,他捂著唇,輕聲提醒她。
她的東西都是他在整理,什麼東西擺在哪里,他絕對比她清楚,而且她為人挑剔,什麼衣服配什麼鞋子跟包包一定要搭好,絕對不要弄錯,所以他看她穿什麼,就知道要搭配的東西擺在什麼地方。
果然,在左邊第二格找到了她要的包包。
拉著他出門,一路在他的提醒下,順利找到了手機、錢包、鑰匙。
開車去醫院的途中,她打電話去學校幫他請假,再撥個電話幫自己請假。
接下來的事情一直很順利,看醫生,打針,拿藥,高燒四十度,差點引發肺炎,如果再拖著沒來醫院,那麼就真的非常嚴重了。當醫生的好友Pierre診視過之後,說出來的話嚇得她臉都白了,既自責又內疚。
其實都是她昨天發脾氣,害他在冰雨中淋了那麼久,外套都拿來幫她遮雨,才會生病的。
他是個很乖的小孩,也是一個配合度極高的病人,不會鬧脾氣不上醫院、不打針、不吃藥,就連為他打針的年過四十的護士,都笑咪咪地特別輕手輕腳地安慰他,逗他說話。
只是今天的他又比平常還要安靜,原本有生氣的臉龐,因為生病而帶著幾分倦容,臉色蒼白,顯得眼珠更黑,眼楮更大,顴骨那里因為高燒而泛著不尋常的紅,嘴唇也鮮艷無比,這副病容居然也美得勾人。
年輕,幼女敕,縴弱而富病態美,把這家伙放出來簡直讓人不放心。
「我再去找Pierre問一問。」她拎著藥包對他說著,雖然醫院開著暖氣,但她還是伸手為他將圍巾裹得更緊密,她打算再問仔細一點他的病情,還有照顧他的細節。
一只手掌拉住了她的衣袖,那個病懨懨的男孩睜著大大的眼楮望著她,嘴唇抿得緊緊的。
「怎麼了?」
「不要去。」
「為什麼?」
沉默了會,「就是不準去!」
「生病的人鬧什麼別扭?」在他額頭拍了一記,當然有刻意放輕力道。
「不準去!」
「趙梓顯,你在鬧什麼?」她氣得直咬牙。
半晌,那個別扭的男孩低低地咕喃幾句。
「大聲一點,听不到。」
「那個醫生,不準妳去見他。」
「你說Pierre?」
「哼!」
「你哼什麼哼。」她不滿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跟她過不去的男孩,「Pierre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麼不對嗎?」
「哪里都不對。」他抱緊她的腰,臉龐埋入她柔軟的月復間,「他看妳的眼神,對妳笑的樣子,還有說話的口氣都不對,很討厭。」
原來……她唇邊不自覺地勾起笑來,他吃醋了。
真是的,生病還要惦記著吃醋,這家伙可以再別扭一點,有沒有這麼可愛呀,平時明明扮沉穩的家伙,在生病的時候居然會變得這麼萌,當然,這也與他的年齡更相符些,這樣的他,讓她的心軟成一片。
抬指撫了撫他的發絲,「Pierre是有追過我沒有錯。」
「哼!」
「可我很明確地拒絕他了,而他也接受做朋友的提議。」
石薔薇的性格就是如此,喜歡就是喜歡,不愛就是不愛,從來不會跟人玩曖昧不清,因為她的心里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所以雖然從小到大被她拒絕的人數都數不清,但從來都沒有人因此跟她結怨,甚至有不少人即便到現在還沒有死心,但仍然可以做朋友,Pierre就是其中一個,而且他還是個很不錯的朋友,善良且樂于助人,與他相處也愉快。
「做朋友才怪。」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男人對女人說做朋友,鬼才會相信真的是朋友。
「總之我跟他沒有什麼,你放開我,讓我去問清楚好不好?」
「有什麼好問的?」
她的耐心終于告罄,抬指在他的臉上戳了戳,「趙梓顯,我警告你喔,再這樣我會生氣的。」
他抬頭,定定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委屈,抬手拿過她手里的藥包,「這包,一天吃三次,一次兩粒,飯後吃;這瓶,一日兩次,十二小時一次,一次五十毫升。這包,一天一次,一次一粒,發燒要多休息,多喝水,吃得清淡一點。現在,妳還有什麼要問的?」
他一邊說,她唇邊的笑意就越來越濃,這個家伙,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沒有了。」
「那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不好?當然好啦,她朝他伸手過去,他眼楮一亮,立刻一把握住,他的掌心很燙很燙,連帶她的心都跟著發熱。
這樣的他,又怎麼會讓她不心動?
兩人十指交扣往外走去。
「Vivian!」喚聲從遠處傳來,石薔薇轉頭,看到Pierre從診室里面出來。
「快走快走!」身邊的家伙連聲催促著,臉色黑了大半。
「等一下,他可能……」
「我頭有點暈,想躺下來休息。」
好吧好吧,明知道這家伙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但她還是心軟還是會擔心,給Pierre一個抱歉的笑容後揮手告別,握緊他的手往醫院外走。
一直到車子開出醫院的範圍,身邊的那個家伙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軟軟地靠在座椅上,烏黑干淨的發絲松散地垂在額前,一臉的疲憊,可是口吻卻依然很堅定地說︰「以後再也不來醫院!」半晌,補上一句︰「要來也絕對不來這家。」
她笑得差點握不穩手里的方向盤。
他們回到家里已經是中午時分,趙梓顯吃了帶有安眠成分的藥,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就那樣乖乖地躺在那里,手掌安分在擺在身側,睡姿規矩。
伸手,為他將棉被蓋好,將他額際的發絲理順,听著他略為粗重的呼吸,她的心里甜甜的,就這樣看著他熟睡,這種恬靜的時光,可真美。
雖然她比他大三歲,可事實上,從小到大都是他在照顧她,有時候她會偷偷地想,他比她更像石家的小孩。他的性格跟她的哥哥石君毅真的很相似,都是那種克己甚嚴的男子,生活作息就像計劃好了,一絲不亂。
早上一定會在六點半準時起床,從來都不賴床,不論天晴還是下雨,都要出去慢跑半個小時,然後回來做早餐,再叫她起床。
有潔癖,生活井井有條,衣服怎麼洗、怎麼熨、放在哪里都清清楚楚,家里隨時都是一塵不染,家具 亮,至于廚藝,他更是無可挑剔,不論是中式還是西式的餐點都難不住他。當然,這完全得益于她刁鑽的嘴,外面煮的東西都不合她的胃口,所以他才干脆自己學。
他對自己的人生很有規劃,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從來都不會逾矩,在石家,他一直都是安靜少言,知道她爸爸、媽媽希望他可以妥善地照顧她,他就做得很好,讓所有人滿意。上學的事情也不用任何人操心,選學校,考試,從來都是一路規劃好的,可以說,如果誰做他的父母,真是省心得要命。
這樣的他,偏偏又遇上她,偏偏她又喜歡上他,這該算是怎樣的一種緣分?
趙梓顯遇上石薔薇,究竟是他的幸還是不幸呢?她知道自己喜歡他,愛他,為了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哪怕心里清楚父母肯定不會同意她跟他在一起,但她卻已經義無反顧,對自己的情感,她再清楚不過,這段感情,她唯一的不確定,是他。
他們的開始,都是由她主動,從對他好奇,所以要爸爸媽媽收養他,直到要他留在她的身邊,甚至後來要他來巴黎陪她,每次都是這樣,因為她要,所以他給,沒有一次是他主動要做的。她有時候在想,那天晚上,是不是因為她主動了,如果沒有她的大膽,那麼他們是不是還停留在姊弟的虛假關系上,沒有絲毫進展?
她對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有把握,不論她怎麼問,他從來都不說喜歡,不說愛,可她又能夠感受到他對她的在意,那麼細致體貼,那相擁的熱烈,她很清楚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可他卻不說出來。
原來再自信、再美麗的女人,在面對愛情也是會遲疑會膽小,沒有說出來的愛,都不夠清楚明白,她石薔薇也不會成為例外。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伸手,隔著柔軟的被子輕輕地按在他的心髒位置,「這里,到底有沒有我呢?」
他的呼吸綿長,一室的安寧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