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的時候,台風還未來臨但天氣已經變化,四點鐘不到海潮就漲了起來,大風刮得外面的樹葉直搖晃,楚沛起身再次去確認防台措施已經做好,在經過窗邊的時候,忽然被沙灘上那個忙碌的身影給吸引住了視線。
那不是那個固執的女人會是誰?她明明之前已經走掉了,怎麼又回來了?
外面的風大雨大,浪又高,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居然還留在沙灘上,就算現在潮水還沒有漲到她站的地方,但誰知道下一秒她會不會被海浪給卷走?
他咬牙用力地拉上窗簾,一動也不動,半晌,他終于低咒一聲,沖了出去。
舒以安拎著厚厚的帆布,在沙灘上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眼看著海浪不斷地沖刷著沙灘,雨越下越大,她的心也跟著發沉,她想拿帆布罩著她今天堆好的沙堡,可是卻發現根本不可能,只要一蓋上去,那些沙就會往下崩,再加上就算她蓋好了,海浪一卷,依舊是什麼都沒有了。
她想哭,強烈地想哭,難道就像楚沛說的,她的勉強連一晚都留不住?她努力了那麼久,其實還是失敗?
她不甘心,怎麼都不甘心,風和雨很快就將她的城堡沖得搖搖欲墜,她咬牙將帆布蓋上去,不管明天怎樣,至少今天她要盡力。
她將找來的石塊壓住帆布的邊角,再繼續去搬大塊的石頭,一不小心,被破碎的玻璃割傷了手指,她痛得臉都白了。
這片沙灘,平時楚沛都會清理那些被海浪沖上岸的垃圾,可是今天他沒有做,誰知道她就被隱藏在沙子里的玻璃給割到手。
「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腦子!」一聲怒斥喚回了她的理智,她怔怔地抬頭望過去,淒風冷雨中,楚沛英俊的臉龐一片鐵青。
他看到她流血的指頭,再看看沙子里的玻璃碎片,感覺到自己的自制力在那一瞬間全部崩潰,「舒以安,你真的有念過大學嗎?連小學生都知道這樣的天氣不可以在沙灘上逗留,而且,你那個什麼爛沙堡,根本就不可能留得住,你做這樣沒有腦子的傻事,你是不是瘋了?」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這麼長時間的委屈在那一瞬間都沖了上來,她那麼難過,他卻這麼凶狠。
「你還不服氣!」他見她淚盈于睫的樣子,眼眸恨恨地瞪她,真是有堅恨鐵不成鋼,伸手去拉她的手臂,「起來。」拖著她就走。
「去哪里啦?」她哽咽著抗議。
他理也不理她,只管拖著往前。
「我的沙堡……」
一記凶狠的目光把她的話給瞪了回去,再也不敢造次,事實上,他這樣跟她發脾氣,可比被他冷刀子割著舒服,她被他拖著沿著小路一直往前,咦,這不是回他家也不是去青伯家,到底他要帶她去哪里?
十分鐘後,她的問題得到解答。
他把她帶到村里的小診所,敲開人家早就關得死死的大門,不顧老醫生的抱怨埋怨,拉著她就闖了進去。
先是清洗傷口,然後再給她打了一支破傷風針。
她的上挨了一針,疼得眼淚汪汪的,卻哼都不敢哼一聲,忍得臉蛋通紅。
「阿沛,不要對女朋友這麼凶,瞧把人家小姑娘嚇得。」老醫生拍了拍楚沛的肩膀,「要好好照顧她,傷口不要踫到水喔。」
楚沛沉著臉卻沒有開口澄清,跟醫生道了謝後,借了把雨傘帶著她往外走。
一路上兩人都是沉默,舒以安見他臉色難看,她就更加不敢說話了,他今天看來就是很火大,也不知道是誰惹得他。
他把雨傘都傾到她那邊,自己半個身子都淋濕了,就算是現在,他對她再冷言冷語,卻還是關心她的,把她從沙灘上帶走,拉她去打針,現在還為她撐雨傘,外面明明風大雨大,氣溫很低,可她的心里卻暖洋洋的,她好像看到了還寵著她的楚沛,雖然是冷著臉的。
見他左邊肩膀全濕了,她往他的懷里縮了縮,盡量想讓他也為自己多遮一點,他的肌肉緊繃了下,但卻沒有推開她,只是半推著她走得更快。
到了他家門前,他卻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帶她往前走,這次舒以安不干了,她站在那里怎麼都不肯走。
「我送你回青伯家。」
「我不要。」這段時間雖然化沒有真的把房屋的門鎖給換掉,但從來都不同意她在那里留宿,所以她都住在青伯家里,但是今天,她剛剛看到了他對她的關心,她不想走。
「舒以安,這種天氣請你合作一點,不要鬧。」他的聲音里有一種強壓的冷靜。
「我沒有鬧,我不要去青伯家,我這次又不是來找他的。」
他咬牙,耐性被這女人磨得快要告罄,「你再耍脾氣,信不信我就把你丟在這里?」
她咬著唇,不說話。
「走。」他握住她的手腕,打算拖她走。
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舒以安身子被他拖著,可是卻死賴著不肯挪半步,結果被他拖著走了幾步,她整個下半身直接往地上賴去,干脆一坐在地上,一副我就是不走,你想怎樣的表情。
她居然在這里耍無賴!
楚沛生平第一次被氣得頭頂要冒煙,這麼大的雨都澆不熄。
想要發火,可看她委屈的那樣,眼眶漲得通紅,臉蛋也漲得通紅,眼楮圓滾滾地瞪著他,整個就是委屈到不行的表情,讓他實在是……
「不想被台風卷走,就進來。」他認輸,去打開大門往家里走。
她立刻眉開眼笑,飛快地鑽到他的傘下,兩人往房屋走去。
外面狂風大作,似乎吹得整座屋子都顫抖起來,雨點像是豆子般「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屋外早就是昏天暗地。
「楚沛,我想趁還沒有斷電先洗個澡。」她站在那里,頭發凌亂、衣服半濕,可憐兮兮的樣子。
「那就去。」他根本不想理她,對自己的心軟而恨到不行。
「可是我的手不能沾水。」她舉著自己受傷的手掌給他看。
「舒以安,你到底要怎樣?」他的脾氣有些控制不住,這段時間以來的耐性和冷漠全都被她破壞掉。
誰知她居然還睜著無辜的眼楮望著他,弱弱地說道︰「我只是想洗個澡而已。」
他咬牙,直接推她進浴室。
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她的唇邊泛起一抹得逞的笑。
「麻煩你幫我月兌衣服,謝謝。」
她明顯地听到了他咬牙的聲音,可他沒有跟她爭辯,反正辯也辯不贏。
潮濕的衣物從她的身上掉落,他的手指緊了緊,轉身就走。
舒以安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手傷痛不痛,她直接一把從他的身後緊緊的環抱住他,「不要走,楚沛。」
「放開。」
「不要離開我。」
「舒以安,你不要太過分!」他的聲音又冷又厲,像是到了危險的邊緣。
「楚沛,我愛你,我只是愛你而已。」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撫著他的肩膀繞過他,踮起腳尖絕望地瘋狂地吻她。
他一把推開她,她卻又吻上去,死纏著不放,哪怕手痛得快要不行,卻怎麼都不放開他,可他卻怎麼都不張開唇,她急得眼淚直冒,眼珠紅紅。
「舒以安!」他咬牙恨恨地說道。,「你是不是吃定我不會推開你,嗯?」
「是。」她很干脆地承認,抱緊他死都不松手,「我就是吃定你愛我,舍不得我,我承認剛剛是故意玩苦肉計。」拜托,台風要來還待在海邊,她又不是真的傻到嫌命長,她只是篤定某人一定不會放著她不管,瞧,她現在不是在他的懷里抱著他?
他真是恨得牙癢癢,這段時間到底是折磨到誰?他用力地將她推到牆壁上,手掌掐住她潔白的脖子,緩緩地用力,「舒以安,你知道我有時候真恨不得掐死你。」
「你掐死我吧。」她干脆閉上眼楮,「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你就掐死我吧。」
這算不算是要無賴?楚沛氣結,在一起這麼多年,她什麼長進都沒有,可是這耍賴的功力,進展飛快,他氣得不行,松手想走,誰知道那個小人兒又軟進他的懷里,死命地揉蹭,親吻。
「夠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敢要你。」
「那就要呀!」她挑釁地瞪他,「今天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你,反正我進來了就沒有打算出去。」這……真是亂了套了!
……
第二天中午,他們總算氣喘吁吁地休戰。
「楚沛,你抱著我。」她朝他伸手,眼里滿滿的企盼。
他瞪著她,「舒以安,你怎麼……」
「我身體好痛。」她理都不理他的冷言冷語,直接皺眉呼痛。
他的臉立刻黑了大半,可是這次卻伸手抱了她,她滿足地滾進他的懷里,滿足地想要嘆息,「楚沛,對不起。」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她抬起頭在他的唇上吻了吻,「還有,我愛你。」
「舒以安,你跟我道歉,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他的聲音很冷,非常泠。
可是她卻已經不再害怕,「因為我說分手。」
如果這段時間她還不明白他為什麼在生氣,那她真是太不了解他了,他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可以寵她愛她,可是唯獨分手二字,不能隨便說,因為他心里最怕的,其實就是失去她,就一如她最害怕的也是沒有他一般。
她總算明白過來了。
他沉默著,卻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心。
「我知道你還不高興我跟康雲斯見面。」她抬眸望著他,「可是兩次都是意外呀,你知道的嘛。」後來還是于佳辰跟她招認,那天在飯店是她通知他來的,因為她看到舒以安情緒不好,想說找他來安撫,誰知道好死不死踫到康雲斯。
「我以後看到他一定繞路走。」她恨得咬牙,「他害我這麼慘,根本就是衰神嘛,我以後都不要看到他!」
哼,兩次踫到他都沒有好事,現在還讓楚沛生氣這麼久,她真是……
「嗯。」這個他倒是真的不反對。
「那你不生我的氣了?」她從他的胸膛前抬起來,眼里滿滿的企求。
他嘆了口氣,除了嘆息,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從最開始到現在,他的心都掌握在她的手里,任她揉搓,就算想要假裝冷硬,卻依舊會對她心軟。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了,這個小東西,從認識她開始就一直讓他牽腸掛肚,也只有她才能讓他的冷靜全部破壞。
「你把我放在你身邊,折磨我、報復我,一直到你消氣為止,好不好?」他簡直是目瞪口呆。
她微笑著,挺直身子吻了吻他的唇,「小說里都是這樣的嘛。」
他直接將她揉到自己的懷里去,「那樣到底是報復了你,還是報復我自己?」
她笑了,終于他肯抱著她,這麼久的難過傷心,在今天終于煙消雲散,她在他的胸前愛戀地揉了揉臉頰。
「我又不是變態。」他失笑,這個家伙,怎麼在他的面前永遠這麼單純,可是他卻喜歡這樣的單純。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呢?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很小的時候,他牽著她的手,她偎在他的懷里,吃任何東西都要他一口一口地喂,那時她的笑臉,好燦爛,好開心。
他當時就被那樣的笑容給炫花了眼。
到後來這麼多年一起走過,他的眼中永遠只有她,耐心地等這個小女孩長大,哪怕她曾一度眼楮看到別人,可是他卻還是堅定地將她拉回來,只是他卻知道不能再慢慢地等,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讓她感受到他的愛,終于,這份感情得到了回報。
現在她在他的懷里,甜甜地說著愛他,他忽然覺得心里好滿好滿。
「以安。」他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
「嗯?」
「睡吧。」
「唔。」她迷迷糊糊地應著,覺得好滿足,可是隱隱覺得哪里好像不對,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楚沛,你真的要去美國?」
她想起來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她居然忘了問。
「對。」
她立刻淚眼汪汪,無比哀怨地望著他,「你還說不生我的氣……」
他一下子吻住她的唇,極致纏綿的一吻過後,他松開氣喘吁吁的她,「以安,你乖,听我說。」
她圓滾滾的眼眸瞪著他,咬著唇十分委屈。
「你知道美國的『W周刊』一直是我的夢想。」他撫著她的臉蛋,「兩個禮拜前,我收到了他們的聘書。」
「真的嗎?」舒以安驚喜地抬頭,她當然知道楚沛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進入『W周刊』,那是全美甚至全球最好最權威的雜志,能進入那里,代表的不僅僅是才華,更是能力的認可,它可是無數新聞人的夢想。
「所以我才辭職。」
她臉上的光彩一點點地消散,「那我怎麼辦?我舍不得你。」她知道他對職業的專注,不可能讓他放下自己夢想就陪在她的身邊。可是她又怎麼可能熬得過沒有他的日子。
「听著,以安,我這次不是去美國,而是我申請做戰地記者,那也一直是我的理想。所以你乖乖地在台灣念書,最多三年,我就可以回來,到時看你願意去美國或者我回台灣都可以。」
三年……她眼里的淚水閃閃,但她又知道他有多珍視這個機會,「可是戰地很危險。」
「我會保護自己的,因為有你,我一定會小心。」他抱著她吻去她的淚水,「你乖乖念書,等我好不好?」
「好。」她完全沒有絲毫的猶豫,摟住他的脖子,「可是我不要在台灣這里念書,我要去美國。」
他有些驚訝,「這三年我不在美國。」
「我知道,所以我先去那邊等你。」她知道他從戰地回來,又要面對是回美國還是回台灣,她明白他肯定會選擇回到她身邊,可是她不想讓他放棄自己的夢想,所以,她去美國,這樣他就可以不用為難。
反正她在哪里都一樣,只要有他,就是她最想去的地方。
她已經學會為他著想,學會為他分擔,他的女孩在愛情里真的成長起來了,他的心里,全是甜蜜,她帶給他的甜蜜,「好。」
低頭深深地吻她,「以安,我愛你。」
「唔,楚沛,我也愛你。」她在他的唇下喘息著,「所以你要幫我找美國的入學資料,還有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等著念書就好。」
她多傻,有他為她做盡一切,她卻只會在那里發脾氣,現在才發現有他寵著的自己,是多麼幸福,她現在才不傻得推開這種寵愛呢。
他完全失笑,可是卻愛死了她的這種篤定和無賴,她是吃定了他,不過算了,吃定就吃定,誰讓他愛她,也享受著愛她寵她的過程呢?
既然相愛,那麼就請深愛吧,他們都相信,他們的愛情是經得起等待。
三年後,拉斯維加斯某間溫馨典雅的教堂,一場簡單而甜蜜的婚禮正在舉行。
楚沛站在聖壇前望著身邊穿著白紗的女子,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他的心里充滿了感恩和喜悅。
舒以安抬眸望著自己此生最愛的男子,他現在已經是美國權威雜志「W周刊」的首席攝影記者。
三年的時間,他就成為一名優秀戰地記者,看盡戰爭殘酷,接受戰火洗禮,也拍下了無數感人的,悲壯的瞬間。
前年,他因為一組出色的照片,拿到了普利策新聞攝影獎,他成為新聞界的驕傲,成為許多人眼里的英雄。
這麼多年他的每一張作品,她都有仔細收藏,從戰地拍回來的照片,很有楚沛的個人風采,殘酷的流血的戰爭,他拍出來了,可是戰爭下的溫情,他依舊拍出來了,他的照片,每一張都可以感染到別人,每一張都會讓人有流淚的沖動。
她知道他無比地熱愛自己的工作,也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所以才有今天的楚沛,不過今後他們的分離已然結束,兩個月前他回到紐約,而她也已經順利畢業,被導師的引薦下在學校做助教,她知道這份工作也有楚沛的安排,畢竟優秀的人很多,為何會是她,但她不介意,她喜歡做老師,單純滿足,生活平靜安穩。
他們現在已經在紐約成家,本來她想著他剛回來,等他徹底穩定後再結婚,誰知道久別重逢的夜晚,實在是……
呃,縱情的後遺癥讓她的計畫被徹底打亂,為了不大著肚子穿婚紗,這才有了這場甜蜜而且效率十足的婚禮。
舒以安今年二十五歲,楚沛已經陪著她走過了二十五年的人生,但未來還有漫長的歲月要一起走過。
當他的吻輕輕地落到她的唇間時,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親愛的,謝謝你。」這麼多年一直在我身邊,教會我什麼是愛情,教會我怎麼去愛你。
「以安,我愛你。」她是他此生最愛的妻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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