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斜陽,映得陽台宛如由燦爛的金箔築成,三個女人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三雙眼楮密切盯著那只匍匐前進的小灰貓。
在此討食多日後,貓兒不再那麼怕生,但此刻有三個人類窺伺在側,即便難擋美食誘惑,它依然提高了警覺,步步為營、左顧右盼,極緩慢地接近那個散發魚腥美味的籠子。
在嗅到魚腥味中夾雜一絲熟悉的男性氣息後,警戒的心倏地松弛,還以為親愛的男主人就在籠內,歡快地「喵嗚」一聲,直奔進去。
柏千菡手中細繩立即一扯,繩子另一端系在籠門上,門「啪」地關上。
發現受困,貓兒抗議地喵喵幾聲,縮到籠子最角落。
「抓到了!」單媽第一個從藏身處蹦起來,圓胖身體像魚丸,彈到半空中。「有夠難抓的!沒看過這麼聰明的貓!」
「奇怪,我們準備了最貴的貓罐頭,想盡辦法拐它,它就是不上當,怎麼乖寶貝你拿塊布塞進籠子里,它就進去了?」柏媽百思不解地問著女兒。
「我也是瞎蒙的,每晚喂它的都是南荻,我猜貓聞到他的味道,會比較安心,剛才就拿了他的毛巾放進去,果然有效。」柏千菡將外出籠放至蔭涼處,打算稍後帶貓去看獸醫,好好做個檢查。
「阿南會喂貓?我記得他挺討厭貓啊。」因為自家過世的老公愛貓,兒子對貓的厭惡令單媽印象深刻。
「他大概是無可奈何吧,這只貓每晚都來我們窗邊叫,他都會起床喂它。」所以她才想捉住貓兒,以免擾他安眠。他嘴里說著缺乏愛心,卻從不拒絕討食的貓兒,一人一貓在深夜中的形影,是溫馨得令她微笑的畫面。
最好笑的是,他還對貓講話。
「我每天晚上都喂你,不是希望你當我這里是動物之家,是希望你吃過這頓就不要再來了。」他常這麼對著大嚼魚肉的貓兒嘮叨。
「你這路痴要是非來不可,至少認明我這邊的窗戶,別老是去小千那邊吵,她入睡時習慣面向窗子,你不準躲在那邊偷看,她的睡臉、她的囈語、她作夢的失情……都是屬于我的,你懂嗎?」
不小心听見他對她的獨佔心情,只要一想起,她獨自一人時也會甜甜傻笑。
「的確啊,雖然是只不懂事的畜牲,每晚夫妻辦事時,有它在旁邊瞧著,還是怪別扭的。」難怪兒子會花精神和貓周旋,單媽了然地頻頻頷首。
「我們沒在辦……辦……」小灰貓附和似地喵喵叫,柏千菡俏臉窘紅地住嘴,怕越描越黑。
「喔,說到辦事,我才想起,差點忘了這個。」柏媽拿出一個薄薄的黃紙小包,交給女兒。「這是我們昨天去廟里求的,听說很靈驗。」
「這是……求子符?」柏千菡打開紙包,是幾張寫著符咒的黃紙,注明了用途,黃紙上的紅字像個喜氣的兆頭。
「這是我們兩個當媽的一點小期待,不是要給你們壓力喔!別想太多。」其實這是單媽的主意,怕由她開口會給寶貝兒媳帶來負擔,于是慫恿柏媽出面,單媽熱情地解說︰「這個厚,有些要燒化,有的要隨身攜帶……」
「這東西我以前有過好幾個,我知道怎麼用。」柏千菡微笑。
「你會用就好,所以你們也是想要寶寶嘛!否則怎會主動去廟里求這些——咦!」單媽驚訝。「你怎麼知道你以前有過好幾個?你恢復記憶了?」
「只想起一些,從大學時代到新婚蜜月,每天都會想起一些片段,我想假以時日,我的記憶會完全復原——」
柏媽興奮的尖叫聲淹沒了她。
「你想起來了!我就知道你會恢復!我就知道!」
平日莊重的柏媽喜極而泣,抱著單媽飆淚,感性的單媽也哭了。
被氣氛感染的柏千菡也鼻酸,連忙安撫兩位媽媽。這些日子,她真是讓她們太操心了,她還沒把這件事告訴丈夫,他得知後的反應,會不會也如此喜悅激動?
肯定會,畢竟,她當年有過的各式各樣求子符中,一半以上是他求來的。
「你求這麼多個,是要我生多少寶寶?」她記得,她曾這麼嗔問過他。
「我們的愛情結晶不需要太多,只要一、兩個就好,但總是要有的,你不期待親手擁抱我們結合的證明嗎?」他當時熱情感性的語氣,教她在此刻想起,還會微微臉紅。
他們都很期待擁有寶寶,而後來……後來呢?後來為什麼變成積極避孕?
她想不起緣故,兩位噴淚的媽媽也讓她無暇再想,安撫了她們之後,趁著時間還早,趕緊帶貓上獸醫院去。
經過檢查,獸醫宣布小貓約半歲大,健康無病,柏千菡本想請獸醫代尋願領養貓兒的善心人,但獸醫那兒等待領養的動物已太多,空間不足,她只好先將貓帶回家,還買了所需的用品和一包貓食。不過是只小貓,不難養吧?
回家不到一個小時,此貓完全粉碎她天真的想法。
她給它準備貓食,它卻去廚房的水龍頭下狂飲,等她裝好一碗煮過的水,卻找不著貓,二十分鐘後才在床鋪邊緣看到一節灰黑斑紋的麒麟尾,其余部分在毯子下深藏不露,她抓起毯子,小貓像溜溜球般滾下毯子,「噗」一聲栽到地毯上,一骨碌躍起,火速溜出房間。
等她終于清完床上的貓毛,來廚房準備晚餐,流理台上那片上好的鱈魚已經被啃出一個媲美貓腦袋大小的洞!
這下她真的生氣了,她揪著貓的後脖子提起來,盛怒的美眸對著無邪的圓圓貓眼,小貓渾然不知自己闖了多少禍,沖著她無辜地、軟軟地喵了一聲。
它以為裝可愛就可以逃月兌處罰?以為她舍不得揍它屁屁?她平日雖然連不高興都不會提高嗓門,但到了該動手教訓的時候,她絕不手軟!
「你!」她瞪著面前的純真大眼。「不……不可以再這樣喔。」軟弱無力的斥責,自己听了都想搖頭嘆氣,哪里威嚇得了這只鬼靈精的貓?
想當然,這只毛茸茸的搗蛋鬼繼續在家中為非作歹,她疲于奔命地跟在它後收拾,一再被稚女敕的喵喵聲收買,徹底被這小動物牽著鼻子走。
唉,可以想見,將來她有了孩子,肯定是個毫無原則、只會寵壞他們的媽。
今晚單南荻又有飯局,但她有貓作伴,不再感覺孤單冷清。她想留下它,他會答應嗎?
「這顆毛球從哪里滾進來的?」單南荻返家後,簡單沖過澡,才進臥室,就看到灰斑毛球入侵他的睡眠空間,它正在地毯上表演追尾巴的把戲,逗得柏千菡漾出串串悅耳笑聲。
听見他的聲音,小貓立即停止玩耍,溫馴地趴下。
柏千菡將下午誘捕貓兒的經過說一遍。「我可不可以養——」
「不行。」听出她的意圖,他斷然否決,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情緒放松,說話格外直接。「明天就把它送去領養。」
「可是,你不是挺喜歡它嗎?」否則怎麼有耐心,每晚起床喂它?
「我討厭貓。」他嚴肅地宣布,撇頭拒看那只來他腳邊磨蹭示好的生物,卻對上她央求的眼神,她討好地眨眨眼,甜甜一笑,他的堅決有崩塌的跡象。
「我會好好照顧它,不讓它打擾你,這樣也不行嗎?」
「它現在就是在打擾我。」貓一直蹭他小腿,當他是鋼管嗎?
「因為它喜歡你嘛,我今天都在教它規矩,它很听話,會使用貓砂,也不會亂抓沙發,啊——」她驚呼,小貓無視她為它打造形象的努力,唰地將他的布拖鞋勾出一條長長的線。
他眼神一沉,斥責。「住手!」
柏千菡眼睜睜看著這只完全不听她管教的貓,當真停止所有動作,儼然是一只任他差遣的忠犬,跟下午不受控制的過動模樣簡直判若兩貓。
「出去!」他指向房門。「今晚不準再來打擾我,否則把你趕出門!」
然後小貓就一步一回頭,盡管對他很依依不舍,還是無異議地服從命令,離開臥室。
柏千菡很無言。早知道小貓這麼听他的話,讓他管教就好,她還花了幾個小時與它周旋,真是浪費時間。
見單南荻上床躺下,她鍥而不舍地跟上床。「你看,『悄悄話』這麼乖巧听話,就養它吧?」
「連名字都取好了,看來你是非養不可,何必還問我的意見?」「悄悄話」?這名字倒是別致。
「我希望你也喜歡它嘛。」她咬唇。「如果我說……它讓我更愛你,你會比較樂意接納它嗎?」
他渾身一震。「……為什麼?因為我展現了對小動物的愛心?」
「不,是因為我發現了你和它的小秘密。」
「什麼秘密?」她眸中洞悉的光芒,催動他心跳加速。
「你先答應我可以養它,我才告訴你。」
「喔,那算了,你不說也無所謂。」她想吊他胃口,他才不上當,瞧她一臉失望,他暗笑,反過來吊她。「反正,言語說服不了我,你身體力行地好好求我,或許我會同意讓你養。」
什麼樣的身體力行?貝齒無措地咬住唇,看他雙手枕在腦後,姿態佣懶,身軀松懈,俊顏那道疤襯著眸中奇異的光芒,他顯得有點煽情,有點危險。
她兩腮染上若有所悟的櫻紅,遲疑地伸手覆上他胸膛,輕輕推了下。
他眼色黯下。這輕輕的踫觸令他胸腔燃燒,驟然瘋狂,曾旁徨無助的感情終于厘清方向,化為渴望親近的沖動。他的身體亢奮,而情感更沸騰,連她一個最輕微的溫柔,也抵受不住。
但縴手在他胸膛上推了又推,並沒有其他動作,他困惑。「你在做什麼?」
「你轉過去,我幫你按摩捶背,不是說要『身體力行』地求你嗎?」
「……你現在是孫女求爺爺嗎?我不要這種。」他微眯眸。「我要你像個妻子,好好地求你丈夫。」
她隱約明白了他的意圖,身子灼然的熱度更上一層,可是……
「我不太懂要怎麼做——啊!」她驀地被他扯入懷中。
「我教你。」炙熱的喃語貼在她耳畔,熨燙得她呼吸淺促,強健體魄覆住她嬌軀,他的唇貼住她頸畔,撩開她睡袍。
她嬌弱低吟,單薄的睡袍在他強悍的掌握下,仿佛是脆弱的紙,他的急切、他的,太快了,被他撩撥的奇異感覺,陌生又似熟悉,她不知該迎或拒,分不清畏縮或歡愉,只能發出輕輕的嗚咽……
而他驟然停止所有動作,她茫然微喘,濕潤美眸傻傻瞧著他,他呼吸沉重,眸中布滿鮮明赤果的欲求,撫模她發絲的大掌卻輕柔至極。
「跟你開玩笑的。你看你,僵得像木頭。」他歉然。他嚇著她了,又不是小伙子了,還急不可耐,他的自制力踫上她,潰散得不象話,見她眼角滲著淡淡淚霧,他讓她怕得厲害嗎?他心憐地拭去那水光。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害怕,別哭——」
「我沒哭。」他以為她被他嚇哭了?她囁嚅解釋。「我不是怕你,而是怕你造成的奇怪感覺……」
他愣住,偏著頭低聲笑了。「你也對我造成很多奇怪的感覺啊。」
「我又沒踫你。」她不服氣地抗議。她根本是……害羞得手腳都不知擺哪邊才對了,完全任他擺布,哪有能耐對他造成什麼感覺啊?
「我在踫你,這樣就夠了。」他輕笑,溫暖的唇重回她頸膚,每個吻都是一次的輕叩,烙燙著她每根神經。他不再躁進,僅以身軀貼住她,讓她感受他、接納他,同時喃喃低語,誘哄她向他敞開所有感覺。
她兩頰火紅,迷亂地輕喘。她懂,懂他無聲的承諾,他應允會更溫柔,但他只能給她這次喊停的機會,因為他一旦繼續,就停不下來……她忽然想起那盒過期的保險tao。「我們要做保護措施嗎?」
「我們不需要那種東西。」他沙啞嗓音里的情緒冷了一瞬,但對她的溫柔踫觸不曾停止。
「那……可以關燈嗎?」這麼眼對眼地瞧著彼此,她羞得只想閉上眼楮。
「你想關就關吧,即使看不見,也別忘了……」他關了燈,黑暗隨著他的低喃罩住她。「你要好好地……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