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騙他,她真的是一名攝影師!
跟著葉香茴到外拍地點後,傅經雲驚愕的看著她熟練地拿著相機指導外拍模特兒擺Pose,專業的模樣讓他呆滯了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他對她真的是太太太不了解了!對她的歉疚感再度淹沒他整個人,自責重重地壓在他心上。
八年的婚姻生活,八年的同床共枕、日夜相對,他到底都在做什麼?竟然連她懂得擐影這件事都可以不知不覺到這種程度?他實在是有夠沒心沒肺的,虧她竟然還能忍受他八年才提出離婚的要求,她真的很能忍。
「好,休息十五分,十五分鐘之後再繼續。」
隨著她的宣布,兩名不斷換穿各式各樣衣服、挺直腰桿入鏡的模特兒,頓時像腰要斷掉般的彎腰駝背起來,一瞬間癱蹲到地上去。
接著她轉身走向他,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揚了揚手中的相機。
「要不要我也幫你照幾張?」她開玩笑的問。
他搖了搖頭,在她走近之後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攝影,對攝影有興趣的?」
「高中的時候。」
聞言,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過去我從來都沒听你說過你喜歡攝影。」
「我怕我說了,你也不會有興趣听。」
他無言了,半晌後只能苦笑的說︰「雖然我不想一直跟你道歉,但好像也只有這句話能說了。對不起,欠你的關心,我會在未來補償給你。」
「現在你相信我沒騙你,我是網拍攝影師,而不是網拍麻豆了吧?」她搖頭,直接轉移話題。
他點頭,而後好奇的問︰「怎會有這樣的機會擁有這份工作?」他知道並不是每個對攝影有興趣、有專業的人,都能有她這樣的機會當上攝影師,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喔,因為遇到了過去一起在攝影社的同學,他剛好在做這一行,所以——」
「小葉!」
說曹操曹操到。葉香茴抬頭看去,只見她口中的那個同學正提著幾杯飲料,咧著嘴朝她這方向走過來。
「我來探班了。」
「探什麼班?你根本就是來監視我的吧?」她沒好氣的說。
「說監視多難听,只是我身為你的前輩和介紹人,總得為你的表現負點連帶責任,不關心點怎麼行呢?你說是吧?」高正友嘿嘿笑道。
「是是是,多謝前輩的關心。這是剛剛照的照片,還有十幾組還沒照完,你先看這些吧,哪組不行要重照再跟我說。」葉香茴直接將掛在脖子上的相機拿下來遞給他。
「竟然還有十幾組沒照完,你在模魚打混啕?我算時間差不多該收工了才過來的。」
「你才在模魚打混!是店家臨時多了十款衣服要拍好嗎?」她翻白眼道。
「原來是我誤會你啦?拍謝、拍謝。」
「香茴。」看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像是忘了身旁還有個他的存在,傅經雲終于忍不住出聲喚道。
葉香茴猛然回神,想起了她還未替這兩人做介紹。
「高正友,他是我高中時期攝影社的同學。傅經雲,他是——」
「我是香茴的老公,你好。」他迅速地接話,朝對方點了下頭。
「老公?」高正友有點被他自我介紹的身分嚇到了,疑惑的看向葉香茴。
她瞪了傅經雲一眼,搞不懂他到底想干麼。明明都離婚了還自稱是她老公?而且重點是,曝光她結過婚的事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呀?大家都以為她未婚說。
「正確的說法是前夫,我們在一年前離婚了。」她無奈的對高正友承認自己曾經結過婚的事。
「但最近正在復合。」傅經雲又迅速地接口說︰「我說的對不對,老婆?」
葉香茴無言以對。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兩人的私事拿出來說?這種夫妻間分分合合的事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真沒想到你竟然結過婚又離婚了,你真的很會嚇人一跳呀,小葉。」高正友回過紳來,哈哈笑道,只是笑意沒能傳進他眼里,因為這消息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突然、太震驚了。
「意外、意外。」她尷尬的回道,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樣你就被嚇到了?如果跟你說我們還有一個讀小學四年級的兒子,你不是會被嚇昏倒了?」傅經雲呵呵笑,再補他一槍。
「小葉,你真的有個讀小學四年級的兒子?」高正友難以置信的問。
「嗯。」葉香茴不疾不徐的點頭。
高正友圓瞠雙眼,這回是真真正正的嚇到了。
傅經雲嘴角微揚,冷笑在心里。別以為他和前妻一樣反應遲鈍,看不出這家伙對她有意思。
離過婚OK嗎?那他倒要看看離過婚、而且還有個十歲大的兒子,這樣還O不OK?
「小葉,這是慰勞品。我突然想到有點事要先走一步,我走了,掰掰。」將手中的相機連同那袋飲料一起遞給葉香茴後,高正友神情有些復雜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傅經雲開心得差點大笑出聲,爽到不行。
「你干麼到處宣傳我結過婚又離婚的事?」葉香茴驀然轉向他秋後算帳。
「不宣傳要怎麼阻止那些對你有企圖的男人?」他直截了當的說。
「你想太多了。」她愕然瞠眼道。
「是你反應太遲鈍了。」他搖頭回應。
看她眉心輕蹙,表情由若有所思逐漸變得驚疑不定,他覺得好可愛。
「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那些別有居心的家伙接近你半步。」他安撫的對她說。
「我該感謝你嗎?」她突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不用,只要趕快點頭和我去趟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就行了。」他一本正經的回答。
「你想得美!」她克制不住笑出來,然後對著他哼聲道︰「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說完,她逕自提著那袋飲料,轉向麻豆等其他工作人員走去。
傅經雲無聲的嘆息了,感覺一整個悔不當初。
如果他能早點睜開眼,如果他能早點發覺她對他的重要以及自己的真心,如果當初他們沒有離婚,如果……算了,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
總之一句話就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唉∼
傅經雲咳聲嘆氣地站在校門口外,等著快要放學的兒子。
他從來都不知道當別人在工作、自己卻在一旁無所事事時,時間竟是那麼的難熬。
當然,如果前妻容許他一直跟在她身旁的話,他光是看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就可以打發時間了。但結束外拍之後,她還得和人開會,小小的房間根本就容不下他這個高頭大馬的閑人,于是他便被請了出來。
在附近咖啡廳里等了半小時之後,他忍不住打電話給她,不是想催她快點,只是想听听她的聲音、和她聊聊天而已。
結果,她沒時間理他就算了,還在他半個小時之後的第二通電話里,直接趕他到學校來接快要放學的兒子,說機會難得,不如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到外頭吃飯好了。
她突如其來的決定讓他差點「內牛滿面」,因為天知道在她工作時,他滿腦子都在計劃今晚要給她一個畢生難忘的燭光晚餐,甚至連餐廳都打電話訂好位子了,怎知她卻想和兒子來個家庭聚餐,這教他怎能不扼腕?
但不想還沒開始施行他的追妻計劃兩人就先起爭執,讓她失望,他只好乖乖地到學校來接兒子了。
「子昊。」在一堆走出校門的學童中看見兒子的身影,他立即揚聲叫道。
听見父親的聲音,傅子昊立刻轉頭四處張望著尋找他。
「在這里。」傅經雲舉舉起手揮了揮,看見兒子在看到他後,立刻雙眼發光的朝他跑了過來。
「爸,你怎麼來了?」
「今天學校功課很多嗎?不去安親班,自己可以寫得完嗎?」他先問兒子。
「可以呀,很簡單。」傅子昊臭屁的回答道。
他想也是。以兒子的成績根本就用不著上安親班,他讓兒子上安親班,只是為了不讓年邁的雙親感覺有負累而已。
「走,先去跟安親班老師說一聲。晚上爸媽請你吃大餐。」他將手搭在兒子肩膀上說。
「媽媽嗎?!」傅子昊滿臉驚喜的轉向他,大聲問。
「不要只注意媽媽,還有爸爸,而且付錢的是爸爸。」他無奈道。
見兒子咧嘴傻笑,開心到連走路都蹦蹦跳跳了起來,他有些訝異。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兒子露出符合十歲孩子表現的模樣,令他感觸極深。
接到兒子後,他打電話給前妻,得到的結果是要再等她半小時,他只好再度帶著兒子走進他原先等候她的那間咖啡廳。
等待期間,兒子乖巧的拿出作業來寫,直接將他晾在一邊,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對母子是約好了要一起報復他,這才一個個的輪流冷落他。
「子昊。」他出聲喚道。
傅子昊從作業本中抬起頭來看他。
「陪爸爸聊天。」他要求道。
「等一下,我先把功課寫完。」小毛頭說著再度低下頭。
「功課晚上回家再寫,先陪爸爸聊天。」見要求不成,他干脆直接伸手蓋住兒子的作業本。
「爸要聊什麼?」傅子昊這下只得抬起頭來,一臉無奈的看著他問。
突然被兒子這麼一問,傅經雲腦袋一片空白,因為他還真的從沒跟兒子隨意地聊過天,不知道可以聊些什麼。
「你平常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都聊什麼?」他想了一下,問兒子。
「什麼都聊呀。」
「什麼叫什麼都聊?」
「就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嘛。媽媽會問我一些學校的事,爺爺女乃女乃的事,我若有什麼問題,也會問媽媽。」
「那你現在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爸爸的?」
「沒有。」
傅經雲頓時有種滿臉黑線的感覺。「你連想都沒想就說沒有?」
「因為我真的沒有問題呀。而且問題又不是想出來的,是踫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它才會跑出來。」
兒子有條不紊的回答,讓傅經雲一鏊個無言以對。他這兒子到底像誰呀?
「好吧,既然你沒有問題要問爸爸,那爸爸問你好了。你對爸爸媽媽的復合有什麼想法?」他看著兒子。
「爸,這問題我們早上不是討論過了嗎?如果你不愛媽媽的話,我喜歡現在這樣,可是你說你愛媽媽,所以我說我要觀察。」傅子昊看著父親,言簡意賅的回答道。
「如果媽媽交了男朋友呢?」
「那很好呀。」
「哪里好?如果媽媽交了男朋友,她以後陪你的時間就會變少,因為她要和男朋友約會。如果她再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以後可能連到媽媽家住都不行,因為和媽媽結婚的那個叔叔不喜歡你去。哪里好了?」他忍不住恐嚇兒子。
「只要媽媽幸福快樂就好,我已經長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沒關系。」
「但是你不在媽媽身邊看著她,你怎麼知道媽媽有沒有幸福快樂?以媽媽的個性,即使不幸福、不快樂她也不會跟你說,不是嗎?」
傅子昊終于皺起了眉頭。
「所以,你不覺得還是幫爸爸和媽媽復合比較好嗎?這樣至少媽媽會待在你看得見的地方,你就可以清楚的看她到底幸不幸福、快不快樂,你說對不對?」
看著兒子眉頭緊蹙,似正在分析思索他說的話,傅經雲嘴角微揚,在心里道︰想跟你老子斗,你還太女敕了,兒子。
「其實,爸爸上次有看到媽媽跟別的男人在約會。」
他再下一記猛藥,果然兒子聞言後,立刻抬起頭來看向他。
他朝兒子苦笑一下,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所以爸爸才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喜歡媽媽、愛媽媽的,因為爸爸真的很怕你媽媽被別的男人搶走,等她成為別人的,就沒辦法再挽回了。」這是實話。
一頓,他又問兒子,「你不怕嗎?不怕以後很難冉見到媽媽,即使她過得不幸福、不快樂,你也不知道,也幫不了忙?」
「我會幫媽媽。」傅子昊迅速地說,堅定的神情中卻有茫然與害怕。
「連見面都很難了要怎麼幫?」傅經雲只問兒子這個問題,就唬得小子整個人怔在那里。
他滿意地端起眼前的咖啡,緩緩地喝了一口,等待兒子發問。
「爸,你怎麼知道那個叔叔會不喜歡我?」
沉默許久,兒子終于開口問他,而且一出口就是關鍵,令他不由得贊嘆他這兒子果然聰明。
「因為你不是他的兒子,而是爸爸的兒子。」
「但我也是媽媽的兒子呀。」
「就因為你是媽媽和爸爸的兒子,那個叔叔才擔心為了你,爸爸媽媽可能還會在一起,所以自然不喜歡你。因為如果沒有你,爸爸媽媽也就不會聯絡了,又怎麼可能還會再在一起呢?爸爸這樣說,你懂了嗎?」
傅子昊一臉沉重的點點頭,眉宇間的皺痕愈陷愈深。
傅經雲發現自己突然很想放聲大笑。原來和兒子在一起聊天是這種感覺,一種帶著輕松愉快與滿足的感覺。
而且重點是,他相信經過這回的洗腦,兒子肯定會站在他這邊,甚至出言幫他與媽媽復合,一舉兩得,真好。
「寶貝!」
太過專注于兒子臉上的表情與想事情,傅經雲完全沒發現葉香茴的到來,直到她突然出聲,然後伸手一把抱住兒子,他才拉回自己的思緒。
「工作做完了?」他微笑的問她。
葉香茴對前夫點點頭,接著就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兒子身上。
「寶貝,幾天不見,你有沒有想媽媽?」她問兒子,接著想到了上回見面時,兩人間最火熱的話題。
「寶貝,張婉雲放棄你沒?還有沒有再寫情書給你?你真的不喜歡她嗎?可是媽媽覺得她很可愛呀,你要不要先和她交往看看?」
傅經雲瞠大雙眼,簡直難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香茴,子昊他才幾歲,你竟然鼓勵他交女朋友?」
「我沒豉勵呀,只是想確認子昊的想法,然後順其自然而已。」
「他才讀小四。」
「小四也有人權呀,做父母的要尊重兒女的想法,不能一味用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局限他的自由。」
「但是——一」
「但是想法可以是自由的,」她搶先道,「行為卻必須經過父母的同意核準才行,因為他還未成年,父母有連帶責任。所以,寶貝……」她轉向兒子,「媽媽在幾經思考後覺得,如果你也喜歡張婉雲,可以和她交往看看,但你最多只能牽她的手,其他事都不準做喔。」
「我不喜歡她!」傅子昊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媽媽覺得她很可愛呀。」
「她好胖,而且每次午餐都要再裝,好會吃。」
葉香茴差點笑出來,而坐在她對面的傅經雲早已笑了出來。
她瞪他一眼,低頭一本正經的板起臉來教導兒子。
「子昊,你不可以隨便批評一個人,尤其是批評一個人的外表,知道嗎?」她嚴肅的說,「因為每個人的長相都是父母給的,沒辦法選擇,重要的是心地好不好。況且小時候胖不是胖,說不定張婉雲長大之後會變成一個大美女,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反正我現在不喜歡她就對了。」傅子昊微微低著頭,嘟嘴低聲道。
「好,只要你確定就好。媽媽只是要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能好好地想清楚,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還有,隨便批評別人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看媽媽這話說得對不對?」
傅子昊乖巧的點來點頭。
傅經雲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老婆是如何教導兒子的,他覺得很震撼,非常的震撼。
他一直以為兒子的聰明才智是天生天養的,直到此刻才發現老婆居功厥偉,是她的教導方式讓兒子學會思考與明辨,學習能力得以啟發,比起同齡小孩更聰明懂事。
「賢妻良母」四個字再度從他腦中冒了出來,深深刻印,讓他忍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氣。
這麼好的一個女人,他前輩子到底是修了幾世的福才能過見她、擁有她,並在愚蠢的失去她之後,還有將她贏回來的第二次機會?
「老婆。」他不由自主的出聲喚道。
葉香茴轉頭看他,表情充滿疑問。
她沒有糾正他對她的稱謂,因為自始至終她都對身為他老婆的身分有著深深地眷戀與向往,不管是在婚前、婚後或者是離婚後。
「只是想跟你說聲謝謝。」他啞聲道。
「為什麼突然跟我說謝謝?」她不明所以的問。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明,這種事說出來就是見外了。
「晚餐想吃什麼?」他問老婆也問兒子。
「寶貝,你想吃什麼?」葉香茴低頭問兒子。
「什麼都可以嗎?」
「麥當勞不行。」
「那Friday可不可以?」
葉香茴看向前夫,讓他決定。
「可以。」傅經雲微笑的點頭。
「耶!」傅子昊立刻歡呼出聲,臉上滿是十歲孩童單純的開心。
看著眼前的兒子,傅經雲忽然發現這小子和他母親在一起時好像特別活潑,和與他在一起時早熟懂事的模樣判若兩人。
看來孩子是需要母親的,不管他再聰明、早熟、懂事都一樣。他在離婚之前怎會連想都沒想過道一點呢?除了是個失職的丈夫外,他也是個失敗的爸爸。
「走吧,我們去Friday看看有什麼好吃的。」他起身道。
「耶!」傅子昊再度高興的歡呼出聲。
一家三口一起走出咖啡廳,媽媽牽著蹦蹦跳跳的兒子的手,爸爸則是一臉溫柔地看著他們母子倆,伴隨在他們身邊,畫面充滿了幸福與美滿的氛圍。
在這樣的氛圍下,他們朝星期五餐廳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