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
早上十點多,正是公司最忙碌的時間。
高宜庭忙著送文件到各個部門,還要幫同事們代訂飲料和中午要吃的便當,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氣,電話又響了。
「安華人壽您好……是……好的,沒有問題……」她接起電話,認真地回應對方的問題。
而坐在身邊的周卉芳則是百般無聊地托著下巴,唉嘆一聲。「連梁經理這麼好的男人也有交往的對象,看來真要往外發展才行了……」
掛斷電話,高宜庭瞥了一眼只會混水模魚的同事,心中的不悅也漸漸地高漲。「我要去洗手間,如果有電話進來,麻煩接一下。」
周卉芳擺了下手。「好啦,快去!」
或許不該再縱容下去,高宜庭心里不禁要這麼想,可是萬一鬧翻,以後就很難共事下去,所以說職場上的人際關系是最令人頭痛的一環。
她真的很討厭這種顧慮太多、無法坦率直言的個性,明明錯的是對方,傷透腦筋的卻是自己。
高宜庭一面嘆氣,一面踱向洗手間,還故意多待了十分鐘,就是想趁這個機會休息,也讓周卉芳多做點事。
不過當她要回到座位上時,一眼就認出站在櫃台前的高大身影,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其實上次見面時,高宜庭對這個男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以前在哪里見過,不過事後又仔細回想了下,如果真的見過面,應該不可能輕易忘記才對,所以多半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知道童先生在哪里高就?」周卉芳的聲音比平常還要嬌嗲,讓她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童之俊嘴角咧開迷人的笑弧。「目前算是無業游民。」因為他並不缺錢,也不喜歡固定的工作,所以不算說謊。
「呃……」听到「無業游民」四個字,笑臉頓時僵了一下。「呵、呵,原來是這樣。」不過光憑這個男人的長相和體格,周卉芳倒不介意來個一夜,光是想像就全身發熱了。
不想再看同事發花痴的樣子,實在有夠丟臉的,高宜庭立刻上前去,介入兩人的談話。「童先生是來找梁經理的嗎?」
他偏頭一看,認出這位就是上次把自己視為危險人物的櫃台接待小姐,能夠留給自己這麼深刻印象的女人可不多。
「高小姐還記得我。」他瞄了一眼掛在高宜庭胸前的識別證,總算知道對方的姓名了。
應該沒有女人會忘記你吧!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這是我的工作之一。」高宜庭回答得很制式。
「工作認真是好事,不過也要懂得放松,否則緊張過度,會變得很神經質。」童之俊揶揄地說。
以為是在嘲笑上次見面的事,讓她臉色不禁一陣青一陣白,對這個男人的印象也就更惡劣了。
「多謝童先生的關心,我會注意的,梁經理在他的辦公室……」真是什麼跟什麼,這個男人還真的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他把牛皮紙袋遞上。「請幫我把保單交給他就好了。」
「好的,我會馬上轉交給梁經理。」高宜庭伸出雙手接過,在職場上遇到任何不愉快,都要忍耐,所以也只敢在心里抱怨。
童之俊見她中規中矩,一點都放不開,實在有些棘手,要是玩笑開得太過分,說不定還會氣哭了。
「那就麻煩你了。」他很帥氣地轉身走向電梯,沒等多久門就開了。
待電梯門關上,一直沒有機會插嘴的周卉芳馬上把牛皮紙袋搶了過去。「先讓我看一下……」
「這是客戶的私人資料……」高宜庭有些生氣了。
「只是看一眼,有什麼關系。」她迅速地將保單從里頭抽出來,找到想看的地方。「我就不信他真的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咦?還真的是自由業……怎麼會這樣呢?真的看不出來……」
「還給我!」高宜庭把保單拿回來,稍微整理一下,這才注意到有個地方漏掉了。「這里忘了蓋章……應該還來得及,我現在去追他……」
「我去!」周卉芳還是想找機會接近對方。
她沉下臉孔,終于忍無可忍地說︰「麻煩你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再說!」
周卉芳當場變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當!電梯門正好打開,高宜庭也沒空回答問題,連忙跑了進去,想下關門鍵,看著燈號慢慢地往下,終于來到一樓。
才沖出電梯,她馬上左顧右盼,總算在大樓門口看到要找的高大身影,于是加快腳步上前,還沒開口,就先听到一個女人憤怒地質問——
「……你怎麼可以在跟我交往的同時,又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那是個穿著一身藍紫色套裝,看來精明厲害,像是擔任主管職位的女人,不過這時候完全沒有工作中的干練,只有妒火中燒。
童之俊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交往中的女友之一,不過這種情況已經遇過不曉得幾次了,所以應對起來游刃有余。
「當初不就已經先把話說在前頭,我不可能只跟一個女人交往,你也同意了不是嗎?」他有盡到告知的義務,可不是蓄意欺騙。
她為之語塞。「可是……可是我以為……」以為這個男人最後還是會拜倒在自己的裙下,只有自己可以擄獲他的心,能讓其他女人嫉妒。
「我也說過,我是個壞男人,既不想負責,也不會承諾任何事,所以才把條件一一列出,你可以接受再交往。」童之俊一臉無所謂地說。「如果你要的是結婚,那麼還是去找更適合的男人吧。」
打從念高中……或者更早的國中開始,就被很多女生倒追,他也曾經嘗試拒絕過,不過反倒讓她們愈挫愈勇,就是不肯死心,最後實在逼不得已,童之俊只好列出條件,無法接受的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為什麼?」她的自信全被這個男人擊敗了。「之俊,是我不夠好嗎?難道和我在一起,真的沒辦法讓你有結婚的?」
「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不管是你,還是別的女人都一樣。」婚姻只是把一對男女硬綁在一塊兒,每天在爭吵中度過,話也愈說愈難听,根本不在乎會不會傷到孩子,就好像他的父母,所以童之俊早就決定單身了。
「可是我愛你……」
童之俊淡諷地笑了笑。「你愛我什麼呢?不過是我的外表,並不是真正的那個我。」從來就沒有試著了解他,又怎麼能說愛呢?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如果你想分手,我也沒有意見。」他向來就主張好聚好散。
「你……」啪地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打了下去。
他沒有還手。
「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女人也是愛面子的。
听見高跟鞋疾步而去的喀喀聲響漸漸遠去,童之俊才撫著有些火辣辣的左頰,心里就是不明白,要求交往的是女人,接受條件的也是女人,可是最後挨耳光的卻是自己,壞男人這個角色還真是不好當。
就在這時,他的眼角余光瞥見了站在幾步遠的高宜庭,顯然目睹了一切,不過童之俊倒是一點都不尷尬。
「你不會是要告訴我正好經過吧?」他笑謔地問。
高宜庭也沒料到會听到這些私人對話,不過是他們要選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也不能怪自己。
「當、當然不是……」既然答應要跟人家交往,自然不能腳踏兩條船,這可是道德問題,她心里更加肯定要離這種壞男人遠一點。
「我剛剛看了一下童先生的保單,里頭漏蓋了一個印章,請帶回去補上,可以用郵局掛號,不用親自再跑一趟。」高宜庭很好心地提醒。
他一臉無奈地接過。「我補蓋好再送來。」
「那就麻煩童先生了。」她行了個禮就要走。
童之俊突然想要知道這個女人的反應。「你剛剛都听到了,那麼真的認為做錯的人是我嗎?」
「這是童先生個人的事,我不便評論。」不能得罪客戶是公司的規定。
「沒關系,是我自己要問的,你就說說看……」他咧著笑,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保證不會生氣。」
她不太確定地問︰「童先生真的不會生氣?」
「我可以發誓。」
「也不會跟我的主管提出客訴?」
「我不是心胸狹窄的男人,可以接受得起批評。」
從言談之中可以感覺得出這個女人是那種生怕會犯錯或得罪人,不敢依照本意行事的類型,童之俊不禁有點好奇,這究竟是天性使然,或是後天養成的。
「我只是想當作參考,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他已經可以預見這個女人一定不敢說出傷人的話,只是隨便敷衍了事。
「……既然童先生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既然他想要知道,高宜庭也就把它想成是在為客戶服務,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張開嘴巴,扯開喉嚨喊道——
「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負責任,就不要答應跟人家交往,你這個沒有節操的混蛋!」
吼出最後一個字,她原本糟透的的心情整個豁然開朗,能把內心真正想說的話表達出來,感覺真是太爽了。
說完,她鞠了個躬,也顧不得四周早就目瞪口呆的路人甲乙丙丁,轉身就走,不過等到高宜庭回到十八樓,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不禁發出申吟,簡直後悔到想要一頭撞死。
而呆愣在原地的童之俊,直到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哈哈……」他不但不生氣,反而放聲大笑。
天啊!原以為這個女人生性拘謹壓抑,連話都不敢說得太大聲,更別說罵人,結果下一秒馬上把這些想法全都推翻。
他還是第一次被女人罵是沒有節操的混蛋。
真是太有趣了!
童之俊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依舊笑不可抑,至少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魅力對這個女人並不管用,也不會一味地想討好他。
對他來說,這可是很難能可貴的。
直到童之俊笑夠了,才步出辦公大樓,到附近的停車場取車之後,接著來到只有幾分鐘距離的一家名叫「錦茶」的泡沫紅茶店。
「……寶寶快看,是爸爸回來了!」
看到一輛紅色五門掀背座車停在自家店門外,抱著孩子的林曦,也是這家「錦茶」的老板,從店內走出來。
寶寶伸出胖胖的小手。「把拔……抱抱……」
「好,抱抱。」童之俊伸手接過兒子。
林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童大哥的心情好像很好。」
「有嗎?」
「有。」她很肯定。「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他低低一笑。「只是遇到一個滿有意思的女人。」
「這好像不是什麼新鮮事。」林曦可是很清楚這個男人的魅力有多大,光是站著,就可以讓一堆女人主動送上門來。
「對我來說是真的很特別。」
「也許童大哥該考慮幫寶寶找一個媽媽。」她真誠地建議。
「再說吧。」他垂眸看著兒子打呵欠的可愛模樣,苦笑一下。「更何況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取代他的生母。」
「那就讓寶寶來選吧。」林曦也看著快要睡著的稚女敕小臉。「說不定他能幫自己找到一個媽媽。」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也只好認了。」
林曦看得出盡管不是親生的,他卻是出自真心的在愛這個孩子,對一個習慣自由,不想被任何女人綁住,更不敢去愛的男人來說,應該算是一種進步了。
「我先回去了。」說著,童之俊便打開車門,讓已經昏昏欲睡的兒子坐在後座的兒童安全椅上,再仔細地系上安全帶,最後坐進駕駛座內。
跟林曦揮手道別之後,他才啟動引擎,開車離去。
行駛了一小段路,也趁著等紅燈的空檔,童之俊看了一眼被丟在旁邊的牛皮紙袋,想到那個叫高宜庭的女人大聲怒吼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又上揚,被罵了還這麼高興的、恐怕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