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慕天也會發脾氣,但是從來不會讓人這麼的害怕,感覺不到有半點可以轉園的余地。
「那女人那般殘忍、卑鄙地陷害我還不夠嗎?憑什麼還要我替她養孩子?」仇恨常常會蒙住人的眼楮,無論那雙眼楮從前有多麼的清澈,「誰知到那個小雜種會有多像他的母親,日後會不會變成他母親那樣惡毒的人,難道你要我養虎為患嗎?」
「可是……可是他至少有一半的血液是同你一樣的呀!」慕夭刻薄的話語讓雨蓮心寒,她沒想到慕天居然將這麼惡毒的言論,加諸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那又怎麼樣?」慕天步步走向雨蓮,他高大的身形在雨蓮的身上形成了沉重的投影,「他的母親讓我承受痛苦,為什麼我卻要讓他有好日子過?」
「慕天,你不該這麼想的。」雨蓮搖搖頭,慕天的想法太偏激了,然而她又知道慕天有理由如此地情緒激動,在矛盾之間,她幾乎沒有信心說服這個她曾經最熟悉的人。
「那我該怎麼想?」慕天的語氣里有一絲難掩的嘲諷,「雨蓮,你還是像以前那樣,相信與人為善嗎?那麼能不能告訴我,這些年來你得到了什麼?」
其實根本用不著問,他都知道雨蓮還是像以前那般的傻,光是從她為了那個孩子一路上的付出就能夠看出來了,慕天突然想到了被雨蓮當掉的玉佩,本來以為那是為了救雨蓮自己的孩子,可原來那個孩子是那個女人生的!
雨蓮這麼做值得嗎?或者她以為,那塊玉佩的價值也只有這些,想到這里,慕天暗地里握誓一了拳頭。
聰到慕天喚自己的名字,她的心里卻沒有了往日的悸動,卻只覺得空蕩蕩的胃里一陣痙攣,為什麼?僅僅是因為慕天的話傷了她,還是因為眼前的慕天,完全背離了自己的預先想像!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這樣!
「你以為只有自己受苦了嗎?這些年來尉遲山莊也是滿目瘡痍,甚至到現在什麼都沒剩下了!」雨蓮聲音有一些地顫抖,接著身體也開始跟著顫抖,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因為傷心還是生氣。
「這都是咎由自取。」慕天別開眼,故意忽略雨蓮的脆弱,爹爹不分是非,繼母貪得無厭,而這孩子,只能說是投錯了胎,尉遲山莊的衰敗完全就是人禍。
「你怎麼能這麼說!」心在隱隱作痛,撲面而來的寒氣讓雨蓮覺得頭暈目眩。
咎由自取?那麼她呢?難道她這些年來為慕天所忍受的痛苦、所犯下的罪行也是咎由自取嗎?
突然間,背上、腿上早已經愈合的傷口,又如同潰爛般灼燒了起來,耳邊爹爹灰心喪氣的咒罵讓她渾身上下如置冰窖。
雨蓮不住地向後退去,她的步伐有些虛浮,仿佛下一步就要從雲端踩空墜落,「你真的是慕天嗎?或者你只是個寄居在他身體里的惡魔?」慕天並沒有回答。
他比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徒前的那個尉遲慕天了,惡魔?並非沒有人曾經這麼形容過他。
「不,你一定不是慕天。」慕天不會這樣冷酷無情,不會無法體諒她的付出,不會這樣讓她無法看透,雨蓮的臉蒼白如紙,她晃晃悠悠地轉過身「我要帶小少爺走,我要去找真正的……」話沒說完,雨蓮便覺眼前一黑,她還想勉強支持卻抵不住地向後倒去。
「雨蓮!」一見情勢不對,慕天一個箭步沖上前去,趕在雨蓮倒地之前,將她攬入自己的懷抱,並吼一聲︰「該死!」
不要踫我!雨蓮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連動根腳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她不想讓這個惡魔踫她,一個擁有慕天的外表,卻與慕天截然不同的惡魔!
可是出乎意料的,她靠上的那個懷抱卻是那麼的溫暖,就像當年在山上小屋里的擁抱一樣,仿佛能將她融化,這般的溫度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之火,惡魔是不會有那種溫暖的,那麼將她抱起的人真的是慕天?
雨蓮微微睜開眼,想要親眼確定一下,「慕天?」
「我在這里。」抱起雨蓮,慕天快步往里屋走去,該死!她是不是從來沒吃飽啊?為什麼輕得宛如鴻毛一般,讓他覺得雙臂承受的分量是這麼的虛無,仿佛懷里的人下一刻就要化成煙飄走似的。
雨蓮最先見到的是一雙充滿焦慮的眼楮,那一刻她真的確信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可是下一秒她看到的那張臉龐還是那樣的冰冷,不!這一定不是慕天!
「慕天,你究竟在哪里?」淚水在雨蓮的眼角凝結,雨蓮真的不明白,那個總是能滋潤她心田的慕天究竟到哪里去了?
雨蓮的話宛如一把尖刀一樣,插進了慕天的胸口,「該死!快去找大夫!」
他沖著自己看到的第一個僕人怒吼道,而那個倒霉的僕人頭也不敢回,踉踉蹌蹌跑了出去。
「怎麼了?」發現這邊異狀的尹延龍,帶著慕雲向這邊走來,
「蓮姊姊!」看見自己敬愛的蓮姊姊居然被那個可怕的人抱著,慕雲掙月兌了尹延龍的手,不顧一切地向尉遲慕天跑去,然而他卻被稱為他哥哥的人,用一個恐怖的眼神擋在了兩步之外。
「尹延龍,你先把這小子帶到南院去!」他依然厭惡的看了一眼,這個和自己小時候頗為相像的男孩,卻不作停留地抱著雨蓮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弟弟,看來你可以住下了。」看著好友的背影,尹延龍玩味地說道。
「可是,我不想住在這里。」慕雲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不想留在這里,不想讓那個可怕的人傷害蓮姊姊。
尹延龍揉揉他的腦袋,「沒關系,你哥哥不是壞人,只是……習慣了就好。」
慕天山莊的夜空好像永遠也看不到星星,只有房間里的幾盞燭火在無盡的黑夜中若隱若現。
「事到如今,你還不想把一切告訴我嗎?」尹延龍倚在回廊的柱子上,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好友,尉遲慕天的雙手支在欄桿上,低著頭雙目緊閉,說不清是在休息還是在逃避。
「你不說也沒關系,等她醒了,我自己去問她。」尹延龍聳聳肩,假裝不在意。
而時間也好像再一次證明,他的威脅對尉遲慕天來說永遠是沒有用的,正當他想要第一萬次,為自己居然有這樣無趣的朋友而哀嘆的時候,那個三緘其口的男人突然說話了。
「雨蓮的父親,以前是尉遲山莊的管家。」
「啊?」已經走神的尹延龍一時沒有听清。
「她名義上是我家的丫鬟,但是我爹一直很喜歡她,我們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
慕天的母親死于難產,雨蓮讓尉遲老莊主想起了那與自己無緣的女兒,故而格外疼愛,而在收留雨蓮父女之後的幾年里,尉遲家連續做成了幾件大買賣,尉遲莊主將此視為自己的善果,進而想收雨蓮當乾女兒,但最終被陸伯伯婉言推辭,沒想到,老人在最後的幾年里確實得到了雨蓮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的照料。
「我們青梅竹馬,還曾經私定過終生。」尉遲慕天的口氣有一種刻意的雲淡風輕,听了卻讓人覺得分外淒涼。
「後來,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被趕出了家門輾轉來到了這里,今日,是十年來的第一次重逢。」
但是他作夢都沒有想到,他們的重逢居然會是這樣,前所未有的針鋒相對,以至于都讓雨蓮昏了過去,盡避大夫說她是因為勞累過度才昏倒的,但是慕天知道自己是有責任的。
「你很愛她?」尹延龍忽然明白了這些年來慕天的不近。
慕天沒有回答,他愛雨蓮嗎?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盡避人們都說青梅竹馬的愛,更多的是親人之愛,但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愛上過其他的女人……或者是不能,但是……
「她已經嫁人了!在我來北方後的第兩年。」慕天用強調的口吻陳著,這個他認為的事實。
他還記得八年前,當他從歸鄉的老僕人那里,听說爹已經將雨蓮許給了一戶朱姓人家時,心牆的某處坍塌的聲音,那時他多麼想不顧一切的回到尉遲山莊,哀求父親也好,入山為寇也好,只要有辦法能將雨蓮從陌生人的手中奪回。
可是那個時候,他身上所有的錢財都被人騙光,只能在別人屋檐下躲雪的他,根本連填飽肚子的錢都沒有,又有何資格給雨蓮幸福呢?
「既然她那麼水性揚花,你又何苦對她念念不忘呢?」尹延龍為好友忿忿不平,本來他還期望著怎麼樣的一個愛情故事,誰知道那個女子居然在自己的愛人蒙冤後,這麼短的時間就另嫁他人。
「不!這不是雨蓮的錯。」尉遲慕天忍不住為雨蓮辯解,盡避他自己也曾經無數次怨恨過雨蓮的背棄,「雨蓮沒有力量違抗我的父親,即使我也不能,而且,陸伯伯對我爹異常的忠誠,我想雨蓮……」
他能夠理解雨蓮的處境,像她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女子還能怎麼做呢?難道要她以身殉節?哦,不!他情願雨蓮嫁給了別人,也不希望雨蓮為了他而犧牲性命。
這個男人還愛著那身為人婦的女子,尹延龍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從慕天的話語中他能感覺到深深的無奈,或許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的確不能責怪任何人,是命運太過殘酷。
「呵呵。」慕天突然笑出了聲,他自嘲地搖搖頭,「其實當我听說雨蓮嫁人的時候,我並不很難過,真的不太難過,因為那時正在挨餓的我,會想到幸好雨蓮沒有跟著我一起受苦,幸好有一個男人能替我照顧她了。」
真的不難過,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了,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此之後他才能夠低頭接受韓夫人的援助,不畏世俗的眼光,成為了和富有寡婦關系曖昧的年輕男管家,利用她對自己特殊的情愫,逐漸參與韓家的各種生意,甚至在她死後接管了韓家所有的財產,把它當做達成慕天山莊霸業的墊腳石。
與自己為達目不擇手段的不堪行徑相比,雨蓮的選擇簡直聖潔得如同天女。
慕天突然轉過臉看向尹延龍,他的眼中迸射著怒火,「可是那個男人做了什麼?他怎麼會連自己的女人都照顧不好呢?」
「我想,雨蓮姑娘的丈夫應該已經死了。」尹延龍平靜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死了?」
尹延龍點點頭,「你想,一般的良家婦女怎麼會撇開丈夫,帶著個孩子獨自出這麼遠的門?只有可能她的丈夫已經死了,她一個寡婦沒有別的辦法。」
「也可能那個男人是個混蛋!」慕天就是無法把揍人的念頭,從腦海中剔除。
「她醒了之後,你為什麼不問問她呢?」尹延龍聳聳肩,「我看你啊,還是先想想怎麼安置你那個小弟弟吧,畢竟那是雨蓮姑娘最在意的事情。」
慕天別開臉看向天際,如果雨蓮的丈夫已經死了的話,那麼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再沒有其他親人了,他又該將無家可歸的雨蓮怎麼辦呢?
天空的盡頭,星辰采出了頭,然而卻還是沒有一顆能給出答案。
黑暗中,雨蓮睜開了眼楮……這是在什麼地方?她所能記起的只有一張英俊的臉孔,稜角分明的五宮,還有炯炯有砷的眼楮,那是……尉遲慕天。
然而她覺得自己的記憶依然有一些混亂,為什麼在她的記憶里面,既有慕天溫暖的擁抱卻同時還有那般冷然的目光?哦,對了!因為這兩個慕天並非同時存在的,他們之間隔了十年之久。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