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先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有一雙火眼金楮,行了吧。」韋樹樹雙手叉腰,瞪他。「我干嘛坐在這里听你教訓?」
她跳起身,把刮痧板往袋子里丟。
「你還听得懂我在教訓你,還不算太笨。」
「我會被你氣到中風。」韋樹樹朝他吐舌頭扮鬼臉,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學他雙臂交握在胸前的冷冷姿態說道︰「待會兒記得喝點溫水。這支紅花露送你,不舒服時搽個兩下,包你神清氣爽、萬事如意。」
「你——」
「不客氣。」韋樹樹以為他要說謝謝,她轉身就要往回公司的路走去。
「你好自為之。」喬振宇說道。
韋樹樹一把火,回頭對他齜牙咧嘴一番,跑步沖過馬路到「茶湯會」點茶——
她現在要喝兩杯茶,才能解憂忘愁。
點好茶之後,她手機響起簡訊聲——
‘我們找時間見個面,我可以解釋。’章正榮的簡訊說道。
「解釋完,她就不是你未婚妻了嗎?」
‘我後天員工旅游一周,回來之後再當面談。’
韋樹樹把手機塞回背包,用力跺腳,免得自己氣哭出來,渾然不知在對面馬路有道視線正如影隨形跟著她。
喬振宇看著她跳得像顆皮球的身影,他轉了轉肩頸,輕輕地一揚眉,感覺僵硬的脖頸及脹痛的頭部已經舒緩了許多。
原來,刮痧還挺神奇的。
鈴鈴鈴鈴……
他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起。
「總經理,我一分鐘後就到路口。」司機在手機那頭說道。
「你半小時前就該說這句話的。」喬振宇切斷電話。
如果不是因為陷于車陣里,他何必在這里等到中暑,還遇到那個熱心過度的家伙。
算不算艷遇呢?
喬振宇勾起唇角,把桌上那支中指長度的紅花露往口袋一放。
嗯,這女人才見面就叫他月兌衣服,應該算是——
奇遇吧!
對安西雅來說,星期一晚上八點就可以下班,簡直就是奇跡。她只能佩服自己的工作效率一流!
安西雅把工作收尾,寫出明天待辦清單後,她拿起電話報告道︰「喬先生,如果沒事。我先下班了。」
「好。」喬振宇掛斷電話。
這幾日,她得了腸胃型感冒。而喬振宇有潔癖,對于病毒避之唯恐不及。于是,她非到不必要,不會去見他的面。
安西雅撐起虛弱的身子,看向窗邊那整排,花苑剛換上的紫色玫瑰花盆。
也許,那不是沙桀送的。
只是,那樣不署名的狂傲,除了沙桀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或者,她的老板喬振宇也是這樣的性格。不過,她老板從沒對女人表現出一丁點興趣。
另一個她認定花是沙桀送的原因是——她只要遇到沙桀就沒好事。
她極少生病,但一病就要驚天動地。上周五才接到那些花盆,周六就開始生病。病掉一個周末,情況卻還不見好轉。
偏偏她腸胃不佳,任何感冒一撲,尋常的發燒咳嗽流鼻涕之外,她總要多加上一條——
吐到驚天動地。
在經過幾天的折騰之後,她連走路都在飄。這一切必定是上天在警告她遠離沙桀。
可沙桀,是她要遠離就能遠離的嗎?他追起人,要多瘋狂有多瘋狂。
想她如今將滿三十歲,都還沒再踫過那種陣仗。她有時想,當年如果沒遇到沙桀,可能活到八十歲,除了告別式上滿滿的鮮花之外,都不會再與那麼多花結緣了。
當年,她十八歲,因為一群小太妹攔路,警告她不準靠近她們大哥——她才知道有位大哥暗戀她,而那位大哥就是沙桀。
沙桀出來罵走了小太妹,擺平一切,然後瘋狂地追求當年高三的她。
每天一束百朵玫瑰放在教室門口,連署名都沒有。趁著假日,讓人到她的教室裝冷氣,還附上整學期的電費。氣得她那未婚的導師,每天對她冷言冷語。
「瘋子。」安西雅對著紫色玫瑰低語道,搖頭甩去那些胡思亂想,拿起公文包離開辦公室。
她明天就叫花店把花全退回去,免得她一看又是胸悶、又是不舒服。至于對方是否還要繼續捐款給育幼院,那是對方的事,不關她的事。
她要確定的是——她的世界要照她的理想藍圖來走。
打從懂事以來,她就知道自己想過平凡的生活——沒有整天躲賭債的老爸、沒有年年喊著苦命卻又不願離婚的媽媽。
誰都不能動搖她現在的生活,就算沙桀也不行。
或者該說,沙桀尤其不行!
安西雅下班後,搭上公車,下站時卻沒力氣再往前走,畢竟她整天只吃了一碗粥和幾片蘇打餅。
她虛弱地在公車候車站坐了下來,整個人對折一樣地趴在雙膝之上,低喘著氣。她應該跟早上一樣搭計程車的。
「臉色白得跟鬼一樣,為什麼不搭計程車?」一雙褐色大掌扶起她的手臂。
安西雅心頭驀然一顫,但她嚇得不敢抬頭。
怎麼可能隔了十年,她還認得那個聲音?
「安西雅,抬頭。」沙桀說。
「你走開,我就抬頭。」她一把無名火起,惱他一來就要混亂她的世界。
「你不抬頭,我就抱你去看醫生。」
「你以為你是誰!」安西雅驀抬頭,看到——
沙桀。
時間在他從來就稱不上俊美的臉上烙了痕跡。可濃眉大眼、輪廓分明的他,卻因為這樣的痕跡而越發地散發著男人味。
「想我嗎?」沙桀彎,驀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化為烏有。
安西雅驀別過頭,阻止自己被他那深不見底的野眸弄得醺然。
「滾開,否則我叫救命。」她力持鎮定地說道。
「我第一次想吻你時,你也是這麼說的。」沙桀的額頭輕觸著她的。
她的身子驀地往後一仰,他的大掌卻像算計好似地握住她的後頸。
「你的反應還是沒變。」他的呼吸輕吐在她唇邊。
安西雅身子輕顫一下,倏地推他在一臂之外。「我有男朋友了。」
他的眸里閃過一簇火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昂起下巴,討厭他這種把人當成所有物的獨佔目光,但她的心和她作對,興奮得像是有幾百只蝴蝶在里頭扇動翅膀一樣。
「我明天就去找他談。」沙桀說道。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沙桀挑眉,邪邪一笑。
她握緊拳頭,氣自己還會為這個男人動心。
「你敢動我男友一根寒毛,我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我說到做到。」她瞪著他,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沙桀看著她抿緊的雙唇,知道她說到做到。
當年十八歲的她,被他的狂妄惹毛了,倔到唇咬出血、手扭傷,也不跟他說一句話。直到他在一場打斗中掛彩,被打斷手,她這才守著他幾天幾夜沒離開過——
「要你替他出頭?他還算是男人嗎?」他眯起眼,眼神似豹地盯著她。
「他值得。」她滿意地看著他的臉上閃過一陣陰郁。
任何能讓沙桀遠離她的事情,全都值得。
當年受的情傷,她療愈了十年,傷痕還在。二十九歲的她,復原力沒那麼好,一刀就要被斃命了。
所以,不該太靠近的。
安西雅緩緩站起身,默默往前走,當他不存在一般。
沙桀走在她身邊,看著她盤起發髻後露出的細潔修頸。
以前,他最愛用鼻尖在她頸間嬉戲,因為她那里最怕癢。而她一笑起來,杏眸會眯成一條線,可愛得不得了。
「我自己會回去。」她頭也不抬地說道。
「這邊離你家還有一段路。」沙桀走在她身邊,大掌自然地擱上她腰間。
「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你現在對我而言,是陌生人。」安西雅扯開他的手,狠瞪他一眼。
安西雅快步往前走,忘了調息的結果,就是走到氣喘吁吁。
「你就算用飛的,也甩不開我,不用跟你自己過不去。」他好整以暇地說道。
「和我過不去的人是你!麻煩你叫人把花收回去,如果真的那麼想做好事的話,就直接把送花的錢捐給慈善單位。」
「要我捐多少?我明天就捐。」沙桀說道。
「如果你從此消失,那筆錢我來捐。」安西雅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沙桀大笑地走到她身邊,低頭就要吻向她的發,如同當年一般。
「不準親我的頭發!」她抬頭瞪他,已經氣到臉紅脖子粗,完全不復平時的干練形象。
「讓我送你回家,我就不再送花。」他挑眉說道。
「你發誓?」
「我發誓。」
安西雅點頭,自顧自地往前走。他既然知道要送花到哪里,知道要在公車站牌等她下班,自然是調查了一番。
沙桀看著她的側臉,想起十八歲的她超齡的成熟。如今那份成熟在她身上轉變成一種成熟的柔韌,讓她更加美麗,也讓他更想去保護她。
況且,他如今不再是那個仰賴父母的紈褲子弟。他如今的一切,是他幾年以來的奮斗結果,他建立了一座屬于他的城堡。
但,沒有她的城堡,他無法安住。
「對一個想了你十年的男人,你有沒有話要說?」他眼眸噙笑地望著她。
「不用說得深情款款,我們都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冷冷說道。
「那是怎麼一回事?」她拒人千里外的漠然讓他沉下了臉。「我若不是對你一往情深,又何必回來找你?」
「總之,那只是多此一舉。」
「我想要的,一定會得到。」他雙眸冒火地看著她。
「那和我無關。」她漠然以對。
一路上,她不再回應他的任何話,只是一逕地往前走。
「我到了。」她轉身就要走向屋內。
沙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向自己。
她掙月兌不開,火冒三丈地瞪向他。
「你到底想怎麼樣,莫名其妙沖出來就想要佔領一切嗎?你是土匪還是流氓!我說過我已經有男友了!」她大吼出聲,用她沒被抓住的手去推他。
離她遠一點!她不想自己對他有片刻的心軟!
「我白手起家,已有一定成就,我不會比他差。」他雙手扣住她的雙腕,驀地將她整個人壓在公寓大門上。
「對!你們母子都一樣,感情都是用財富來衡量的。但我嫌富愛貧,不敢高攀,行了吧!你走開!離開我的生命!」她看著勢在必得的神態,語氣更火了。
「地球是圓的,不管我離開多少年,還是會繞回原點。」他沒讓她推開,反而更加靠近。
兩人的唇只差一公分的距離就要相觸。
安西雅感覺到唇在刺痛、眼眶也在刺痛。以往這時,她會忿忿咬住他的唇,而他則會扣住她的後頸,加深這個吻,直到兩人不可自拔為止……
「我住在月球,你走錯星球了。」安西雅面無表情地說道。
沙桀一愣。
安西雅乘機抽回手。
沙桀仰頭大笑出聲,笑得驚天動地,笑到連路旁的狗兒都看了他一眼。
「我的女人愈來愈有幽默感了。」他笑著說道。
「我不是你的誰。」安西雅的眼淚在同時奪眶而出,她忿忿地拂去,拿出鑰匙開了大門。
「你是我的妻子。」
「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沒打算要放棄你,十年前一樣,十年後也一樣。」
「但,我已經放棄你了。」
安西雅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
沙桀心一顫,他站在大門邊,仰頭等待著她公寓的燈光亮起。
安西雅知道他沒離開——
因為她從窗簾後頭偷看到了一切。
十年前,他也曾經這樣在她家門外站過。那時的她,相信那是他的真心。誰知道真心是沒法子改變一切的。
十年後,她已有交往對象,而那個自稱白手起家、已有一定成就的沙桀,仍舊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不會再為他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