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蘭蘭尷尬地道,「我不累,你……你坐下來吃飯吧。」
胡天命這才笑嘻嘻地坐下來,第一件事還是給苗蘭蘭夾菜,「你要多吃一點,多長點肉。」
苗蘭蘭臉爆紅,瞪了他一眼。嫌她沒肉是吧?
「怎麼了?」胡天命一臉無辜,然後才想起什麼似地道,「我不是嫌棄你,你這樣當然很好,可是再有肉一點也很好,你的腰太細了,我昨天還擔心……唔……」
苗蘭蘭夾起大塊腌肉塞進他嘴里,笑容甜美,眼神肅般地逼近他,「乖,吃飯!」再多嘴試試看!
胡天命無辜地嚼著腌肉,吃飯就吃飯,干嘛這麼凶他正要提醒苗蘭蘭的弟弟妹妹們也多吃點,這才發現其他人耳朵全拉得尖尖的,這才後知後覺地會意,卻更加笑咧了嘴,「我吃飯,媳婦別生氣。」
噗!有人忍不住了,而苗蘭蘭只能瞪著不知什麼時候學會當眾吃她豆腐反將她一軍的胡天命一眼,卻見他得意地笑眯了眼,又夾了塊肉給她。
第五天,幾乎信邪的都來找過仙姑了,剩下有多少不信邪,他們也不曉得,但至少找到了三個可能人選,都是京城人士。
這天一早,胡天命在安平橋上巧遇正要到安平客棧的苗蘭蘭,于是他讓忠叔和兩名護院先過去幫忙開鋪子,自己帶著兩名護院陪苗蘭蘭上客棧。
听胡天命左一句「蘭蘭」、右一句「蘭蘭」地叫得好親熱,黃老爺笑了起來,「我以前也是這麼喊她,而她雖然常常笑罵我沒正經的,但是總會在我們見面時帶上她親手做的小菜和點心,就算飯館里的招牌菜也難不倒她,石榴雞,水晶肘子,棗泥方譜,藤蘿餅,焗花鴿……她總是吃一回就學了起來。」
「鳳蘭蘭會做菜?」胡天命一邊問,一邊看著苗蘭蘭,苗蘭蘭倒沒什麼特別反應。
「豈止會做,她很拿手。」黃老爺一臉懷念,「但是那時候她說過,她只會做給家人和我吃,不會為別人洗手作羹湯。」
會做菜也不早說!胡天命不停給苗蘭蘭使眼色,但苗蘭蘭當作沒看見,「那鳳蘭蘭最拿手的菜是什麼?您一嘗就能嘗出端倪的。」
黃老爺大概知道她有什麼打算,于是認真地想了起來,「她的桂花栗子糕,我百吃不厭,而且我只吃得慣她做的。」他頓了頓,想到什麼似地,「我記得你們雪松城的糕點名店吉祥樓最有名的就是桂花糕,有人給我送來讓我品嘗,不過跟蘭蘭做的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見胡天命拚命給她使眼色,眼楮都要抽了,苗蘭蘭忍住揍人的沖動,很快地告別黃老爺,才出黃老爺暫住的廂房,胡天命就忍不住要開口,苗蘭蘭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拉著他,「鋪子里一堆人等著呢,我們趕緊回去吧!」
兩人奔至安平橋上,胡天命終于忍不住,「蘭蘭,崔婆婆幾歲啊?」
苗蘭蘭沒好氣地映了他一眼。這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家伙!
「怎麼全天下只要會做菜的老太太,就一定是鳳蘭蘭?」
「當然不是,可是這也是一個可能啊,你不是說崔婆婆身世很神秘?」錯不了的!他以他天庭的那位大老板名義發誓,真相只有一個!
「是啊,」苗蘭蘭看了看安平客棧的方向,確定沒人跟來,才雙手抱胸地對著胡天命道,「你覺得我沒想到這樣的巧合?」
「當然不是,蘭蘭你那麼聰明,比我還聰明。」他半是討好,半是真心地道。
「這就對啦,所以我不動聲色,本來就是有原因的。崔婆婆說過,她的仇家就是她的未婚夫,因為一件意外,她的未婚夫不念舊情,幫著她的仇家來對付他們,所以她躲的是她的未婚夫。」
「所以,如果崔婆婆就是鳳蘭蘭,那她的未婚夫不就是……」胡天命恍然大悟,苗蘭蘭點點頭附議他的想法,在他一臉驚棟地回頭看安平客棧時,她拉著他繼續走。
「那怎麼辦?我們還幫不幫黃老爺?」要是黃老爺根本就說謊呢?他找鳳蘭蘭是為了對她不利?「可是我看黃老爺是真的很想念鳳蘭蘭」他可是完全能屬同身受啊!
「所以現在,我們得回去問崔婆婆。」
苗蘭蘭和胡天命還特地繞到吉祥樓,買了一盒桂花栗子糕。
下午,老人家坐在陰影下,正在撿菜葉,見到苗蘭蘭和胡天命,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漾起了笑,「今天鋪子提早休息?」
苗蘭蘭看著那張蒼老的容顏,喉嚨突然緊得有些難受。她在上河區有不少信眾,也見識過世字里那些貴婦人,年紀六十開外,看起來卻比崔婆婆年輕。
再美好的容顏,哪禁得起顛沛流離的折騰?就算黃老爺真心想念著鳳蘭蘭,也許他也沒料到,他心目中美麗的青梅竹馬,早就不是他記憶里的模樣。
讓一切留在回憶里,會不會才是最好?
「對啊,所以我和蘭蘭買了點心,女乃女乃您快嘗嘗!」胡天命對這位苗蘭蘭的廚藝師父可是巴結有加。
「你們吃吧,留著讓大妹他們當點心也好。」
苗蘭蘭突然想到,她從來不吃點心零嘴,就是向崔婆婆學的,崔婆婆曾說過為了適應貧困,她從不讓自己有任何不必要的享樂,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黃老爺真的這麼念舊,為何等到紅顏成了,自發才來找人?苗蘭蘭突然不是很想為了這個原因挖崔婆婆的瘡疤。但是轉念一想,如果黃老爺真的想對崔婆婆不利,她也得把事情搞清楚,才能想辦法幫崔婆婆躲過這一劫。
「我以後會每天給女乃女乃買糕點吃,女乃女乃您就吃一塊吧!」胡天命猜老人家想把好吃的留給晚輩,就像苗蘭蘭之前老是把他給她買的糕點帶回來給長輩、給弟弟妹妹們一樣,于是殷勤地道。
「女乃女乃,以前那值想對付您的未婚夫,他姓什麼?」
苗蘭蘭單刀直入地問法,讓胡天命也緊張起來,話說回來,直接問清楚是不是姓黃,不正是最簡單的求證方法嗎?
崔婆婆不料苗蘭蘭有此一問,一臉訝異,「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苗蘭蘭猶豫著要不要讓老人家知道,有個姓黃的在找鳳蘭蘭?她怕如果崔婆婆真是鳳蘭蘭,也許會憂心仲仲地寢食不安呢。
「我只是在想,這麼多年過去,也許人家早忘了要尋仇呢,女乃女乃您也不用這樣躲躲藏藏了,可以跟我到處走走晃晃。女乃女乃好久沒離開外三里了,我也想帶您逛逛市集啊。」
崔婆婆神情一陣恍忽,「忘了啊……」她喃喃道,然後笑了,「是啊,從兒時到大的感情,信誓旦旦的誓約,都能夠一夕反目,要忘掉又有何難?我也這把年紀了,躲或不躲,也沒什麼差別,這個大雜院就是我最後的安身所。」
見崔婆婆這麼說,苗蘭蘭決定鼓起勇氣間,「那,如果那人還在找你心,您怎麼辦?」
「不怎麼辦,他要找我,也許還真能找得到,可天下之大,又也許找不到。活到這把年紀了,他要翻舊帳,我也無能為力,反正我已是孑然一身。」
「女乃女乃,」苗蘭蘭在崔婆婆身邊坐下,「反正今天我鋪子提早打拌,從小我就很好奇您的故事,您就告訴我們嘛!」
崔婆婆笑了笑,「能說的我都說爛嘍!」她想了想,「我跟那人是青梅竹馬,那人的權勢很高,雖然他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是我,但想要那個位置的人卻很多,我父親的對手就是其中之一,後來我父親被冤枉入獄,我們家家破人亡……接下來的故事你都听過了,那人反過來跟著我父親的仇家一起清算我們,我和女乃媽連夜逃走,吃了許多苦,過了好幾年飄浪生涯,才輾轉來到這里,女乃媽走了,我也沒半個親人,只能在這里落地生根。」
苗蘭蘭和胡天命對看了一眼。
巧中之巧啊!但是話說回來,有錢人家,青梅竹馬彼此指婚,本來就很平常。這還不見得能當作線索。
「那,既然那人權勢很高,女乃女乃您有听說他們家現在如何嗎?您的仇家也一樣是很有權勢的吧?這樣比較起來,您是大隱隱于市,反而能听聞他們的消息吧?」
只見崔婆婆點點頭,「是啊,我知道他們的消息,我爹的對手也倒了,但那也沒什麼意義,我對仇恨已經不在乎了。」
兩人不可思議地對看一眼。
一件巧合稀松平常,兩件巧合頂多是偶然,三件巧合硬要說無關也無不可,但連對手垮台也巧合……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
「女乃女乃,我有個想法」苗蘭蘭緊張地吞咽著口水,「如果,您的未婚夫終于因為你們家的對手倒了,他也許對自己以前的行為後悔了,您……您會原諒他嗎?」
崔婆婆終于狐疑地看著苗蘭蘭,「不會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哪有什麼事情啊。」苗蘭蘭演技可是一流,「只是女乃女乃的故事……好浪漫哦!比我最近在世里听到的那些太太小姐們編的故事更引人入勝,可惜我當然不能把您的過去當成故事說給別人听。」
苗蘭蘭不愧是神棍,說謊都不用打草稿,胡天命都忍不住一臉崇拜了。
「你听了什麼故事啦?」崔婆婆笑著問,她想到這丫頭為了大雜院,從來不允許自己有一分憧憬和期待,就有點心疼。看來胡天命這小子多少改變了她一些吧。
「就是……一對老夫妻因為誤會,多年後重逢的故事啊。」
崔婆婆看著遠方,嘆道,「也許世間真的有那樣的事吧,但多年來我遲遲等不到他為我們家平反,我就不再抱持任何希望了。」
「他要怎麼為你們家平反?」
「我當年其實找到一件重要證據,可是我爹的對手想把我們趕盡殺絕,我根本沒有機會見到他,不得已,我把他給我的定情物退還給他,並且把那件證據鎖在里面……如果他真有心,早就為我們平反了,哪又能輪到我說什麼原不原諒呢?」
胡天命听到這,忍不住道,「那個……」他在苗蘭蘭的瞪視下住了嘴。
「他知道您把證據藏在你們的訂情物里嗎?」
「我讓人給了他口信,他應該猜得出來,雖然他沒有鑰匙,因為我怕別人打開那瓶子毀掉證據,所以告訴他把瓶子打碎就能得到答案。」
「……」苗蘭蘭無語,「女乃女乃,這世上笨蛋很多的。」
「那也罷了,那件證據頂多證明我父親無罪,卻無法幫我逃離仇家的追殼。他那時跟我爹的仇家是唇齒相依,我想過我給了他那件證據,也不能改變我的命運,我家只剩我一個人,而他斷不會為了我去與他們作對,也許遲早我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為冤魂之一呢,一切都是命啊。」
「真是命中注定啊。」離開大雜院,胡天命感嘆道。
苗蘭蘭一路上沉默著,胡天命一直到進了鋪子里才忍不住問,「蘭蘭,你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啊?他好想多拍幾下馬麗,多贊美她幾句,但她一直沉默著,害他以為她覺得他很吵,只好很委屈地一路閉緊嘴巴︰「天命,我想跟你借錢。」苗蘭蘭像壯士斷腕般地道,「雖然不知道要借多少,但如果案子成功,我有一萬兩可以還你,如果沒有……」她咬著唇,臉蛋默默泛紅,「我賣身給你,終身為奴--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