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五點十分,送走了工讀生們,公司的派車也順利的將貨收走,夏曼庭的任務總算是圓滿達成。
至于姜任,她則將他當作透明的空氣,能視而不見就視而不見,省得自惹麻煩。
眼看時候不早,她將帳本、型錄收入包包,打算離開。
眼看會場即將人去樓空,被「冷處理」的姜任不免苦笑道︰「你不會打算就這麼撇下我不管吧?」
她一雙美眸睨了過去。「姜經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你休假,而我現在也剛好下班了,所以我要做什麼,應該不需要向你報備吧?」言罷,她不羅唆,直接繞過他想要離開。
姜任雙臂交疊在胸前,從容阻擋她的去路。
「你不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嗎?」不知道是否因為休假心情放松的關系,此時他臉上少了平時的嚴謹線條,反倒帶了點淡淡的慵懶,看起來很魅惑人心。
心緒飽受干擾的夏曼庭,不自覺的咽下過多唾沫,在心里低咒著。可惡,她必須要再堅定一點!「不覺得。麻煩請讓讓。」
「一起吃個晚飯,難道不行嗎?」他笑問。
他的溫柔以對,讓她更是下定決心速戰速決,因為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心軟的做出錯誤決定。
因此她撇了下唇,冷冷的說︰「我沒空,不過我想應該多得是年輕又漂亮的妹妹樂意陪你去吃。」只要一想到方才他被那些年輕可愛的女工讀生們簇擁的情景,她心底就很不爭氣的冒出許多酸泡泡。
「曼庭,你這是在吃醋嗎?」姜任直視著她,薄唇忽然勾起。
夏曼庭驚訝地眨眼。她會為他吃醋?!簡直荒謬!這男人就是有本事讓一向冷靜的她氣得理智全拋。
她忍不住雙手叉腰,咬牙地問︰「請問姜經理你是我的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吃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臭男人!
「好,你不是吃醋,是我弄錯了。」姜任有風度的說,面對佳人突如其來的無明火,他輕而易舉的化解,「至于我是你的什麼人?這應該需要我們彼此做更進一步的確認。」
「不、需、要。」她一口回絕,見他仍沒有退開的打算,乾脆出言諷刺,「姜經理有沒有听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此言擺明了要他識相靠邊閃。
「我沒听說過。不過……你的花忘記帶了。」他指了指桌上醒目的花束提醒。
夏曼庭挑眉瞥了花兒一眼,隨即揚起下巴,對他笑得燦爛。
「對了,我差點忘記告訴你,花你就不用再送了,據我所知,經理的薪水應該不至于多到可以這樣揮霍。」她故意踩男人最在乎的金錢痛點,要他知難而退。
花?揮霍?姜任微怔,眼中忽然漾滿笑意。他不得不說有時她還真是可愛,居然如此貼心的替人設想,只是她似乎弄錯了對象。
「我承認,我是想追求你沒錯,但花不是我送的。」他坦然道。
聞言,她如遭雷殛。「什麼?!花不是你送的?」震驚讓她原本就縴細的嗓音更不經意飆高幾度。
「的確不是我送的。」很顯然的,是她誤會了。
「花不是你送的,那你干麼要一副、一副……」她指著他鼻子,氣到說話都打顫。
「一副什麼?」他好奇的等待下文,欣賞著她因惱怒而通紅的美麗嬌顏。
「就一副好像……」好像是你送的一樣!她羞憤地咬唇,偏偏又難以啟齒自己當初可笑的揣測。
吼,若繼續待在這里和他說話,她一定會瘋掉!
「你讓開。」她氣極的想伸手推開他,不料手腕反被他一把握住。
吃驚之余,她用力想拉回手,可他卻以一股不弄傷她的力道繼續掌握她,兩人就此僵持著。
他望著她盛怒的嬌容,緩緩俯近問︰「你那麼希望花是我送的,嗯?」他意有所指,笑意顯露無遺。
「才不是呢!」她悻悻然的瞪他一眼,依然死鴨子嘴硬。「你給我放手,否則我要大叫了,男上司非禮女下屬的行為若是傳出去可不好听。」她冷言恐嚇,扭著手試圖掙扎。
姜任不為所動,反倒笑著拉起她的手背輕啄了下。
「你若不喜歡我,那天為什麼要接受我的吻?」他神情充滿自信的說。
拜托!她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受到蠱惑好嗎!
「那只是一個吻而已,不代表什麼。」她顫著嗓音,心虛的為自己開月兌。
「你真的不喜歡我?」濃眉挑起,他銳利的眸光似要看穿她心中真正的答案。
夏曼庭不敢與他直視,心慌地低下眼,長睫遮去了泰半的心思。
「沒錯。」她篤定的回答,可喉間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澀。
她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讓姜任臉上原有的溫煦笑意轉瞬消失,表情開始烏雲密布。
「那你敢不敢讓我再吻一次,以茲證明?」他出人意料的問,薄唇勾起邪氣的弧度。
夏曼庭為他的話而瞠大眼。這是什麼鬼主意?!
「你到底想干麼?」一再飽受挑釁,她氣急敗壞地咆哮。
佳人拋出的怒火迎面襲來,姜任卻不以為忤,反倒將唇挪得更近,兩人鼻尖的距離不足一寸。
……
這該說她駕馭男人的本事太高明了?還是稱贊她演技精湛呢?
看他自負的笑了,夏曼庭心中一把無明火熊熊竄升。笑什麼笑啊?見到她和男友你儂我儂,他很樂是嗎?
她掛掉電話,皮笑肉不笑的說︰「真是好巧呢!我男朋友今天剛好回台灣,我必須陪他吃飯,失陪了。」
「真是男朋友打來的?」他狐疑地問,俊眸染上笑意。
「當然,你懷疑啊?」她不滿地撇唇。
「既然這樣,可否讓我見見他?」
他的提議從容得讓夏曼庭瞠大了眼。「你該不會那麼不識相,想當我們的電燈泡吧?」
「有何不可呢?如果他確實比我更適合你,那麼正好讓我知難而退,你說是不是?」這話說得漂亮好听,不過到時知難而退的,可就不知道是誰了。
「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至于我跟你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她立刻回絕。
「你不敢讓我去,莫非是因為心虛?」他又笑了,請將不如激將。
果然,她咬牙切齒地冷哼一聲,「我有什麼好心虛的?我倒是比較擔心你會無地自容呢!」
「法漾」,一間裝潢別致的法式餐廳,服務生正領夏曼庭和姜任到包廂里,精致的隔間展露著奢華的法式宮廷風格。
在貴賓席的入口,夏曼庭忍不住冷笑。沒想到以前那個總是帶她去吃路邊攤的摳門學長範承毅,現在也會約她到這種高級地方用餐了?還會浪費大把銀子買花送她,而不是摘路邊的野花,真是令她好不習慣呢。
走入包廂,闊別五年不見的英俊身影甚至有一身名牌加持,看來這幾年他在日本的確混得很不錯。
席位上,範承毅看到佳人到來,很快的站起身。
「庭庭。」但當他發現她身邊多了個不速之客後,臉色驟變。「這位是?」他戒備地看了姜任一眼。
看見他不善的眼神,夏曼庭頓覺好笑。他有什麼資格吃醋?
原以為自己若再見到他,肯定會氣得先賞他幾個巴掌再說,沒想到她一點也不生氣,更懶得生氣。
是因為不愛了,所以連生一丁點的氣都覺得太耗費體力跟精神嗎?
她由衷的感謝姜任,讓她有機會能認清這點,不過看在她還需要範承毅陪演一出戲給姜任欣賞的分上,她就勉為其難的應付他一下好了。
「哦,他是我的直屬經理,姜任。」夏曼庭很巧妙地為他們介紹彼此,「姜經理,他是……」為了不讓範承毅有過多遐想,她刻意不提「男友」的頭餃,直接道出他的姓名。「範承毅。」
兩名男人目光對峙著,現場氣氛頓時有點冷,她連忙笑著緩頰。
「今天我們公司有活動,我的車子被其他車擋住了,所以姜經理才好意送我過來。」她一邊解釋,一方面征求同意。「我想順道請他吃個飯,承毅,你不會介意吧?」雖然多年不見,但為求效果逼真,她盡量表現得好像彼此一點也不生疏。
迎上佳人甜美的笑容,範承毅只得暗暗打量姜任,心里就算有一堆疙瘩也不好發作了。
「當然可以。」他決定先博得佳人的好感再說,佯裝大方的伸手致意。「姜先生,你好。」
「幸會。」姜任噙著從容的笑,與他握手。
意氣風發的前男友範承毅,對上俊美無儔的現任追求者姜任,這似乎是一幕頗有趣的畫面,然而,一秒鐘、兩秒鐘……十秒鐘過去了,她眨眨眼確定自己沒看錯。他們這手會不會握得太久了點?看來這一「握」,還包含了相當的較勁意味。
我的天!兩個大男人會不會太幼稚了?她實在是很想笑。
約莫二十秒後,兩人才終于松手,範承毅的前額滲出了薄薄的汗珠,臉色有點不太好看。「我們點菜吧。」他困難地咧嘴一笑,殷勤的想為夏曼庭拉開椅子,不料較靠近她的姜任早一步紳士地為她服務,他雙手落空,臉色益發難看。
「謝謝。」夏曼庭坐下,輕輕地將椅子調整好,機警如她,很快嗅到了四周不尋常的火藥味。「承毅、經理,你們也坐呀。忙了一整天,肚子好餓……承毅,我記得你愛吃菲力是不是?」她以不變應萬變的漾起一抹甜笑,拿起菜單體貼地問,盡量想引開他們對彼此的敵意。
「是啊,沒想到你還記得。」果真,他臉上的怒容斂去,討好的笑了。
佳人刻意釋出的親切,讓周圍緊繃的氣氛緩和不少,三人順利落坐、點餐完畢後,範承毅接著拿出一只寶藍色的天鵝絨珠寶盒,得意的推至夏曼庭面前。
「這是我從日本特地為你帶回來的鑽表,打開來看看。」他斜睨了姜任一眼,嘴角掀起嘲諷的笑意。
打擊情敵的要點一,就是藉由金錢攻勢狠狠給對方來個下馬威。姜任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他仍喝著服務生送上來的熱湯,好似不甚在意。
肚量還真大呀∼姜經理!夏曼庭在心里酸道,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她無趣地打開盒子隨口稱贊,「好漂亮的鑽表,是Tiffany的?」
「當然。你喜歡嗎?」範承毅炫耀的問。
「不錯。」看來他還是沒有開竅。光是母親留給她的鑽表,她就有七支,如果她真在乎這種東西,五年前就不會和窮光蛋的他交往了。
真不曉得當初她是看上他哪一點?
她故意將鑽表拿起來,比了比手腕。「表帶好像太長了。」既不想收,也不能在姜任面前拒絕,她只好以此為藉口。
「是嗎?原來我記錯了你的手圍。」範承毅只得模著鼻子,將鑽表收回。「那我拿回去請公司改好再送你。」
「好啊。」夏曼庭微笑。反正屆時收不收,就看她心情了。
此時,服務生替他們送上前菜,三人邊吃邊維持表面的和諧,又東拉西扯的聊了一些時事和工作趣聞。
好半晌後,範承毅突地話鋒一轉,掃向姜任。「美國人對性很開放,姜經理在美國念書工作有一段時日,想必一定遇過不少金發碧眼的美女對你投懷送抱吧?」他故作輕松的問,其實暗藏禍心。
打擊敵人的第二步,就是抹黑他!這點姜任更明白,因此他放下刀叉,優雅地拿起餐巾輕拭嘴角。
「可惜我無福消受。比較令我頭痛的是,在美國工作的時候偶爾必須接待日本來的客戶,還要幫他們安排俱樂部和一些夜生活的消遣……這令我不太習慣。」他笑著說下去,「範先生在日本工作時,一定也免不了經常要上酒店吧?嘖,真是讓我打從心里佩服……」
兩人的唇槍舌劍,在夏曼庭腦海里閃過好笑的畫面︰叮——第二回合,範承毅選手落敗。
可是,一想到姜任有很多金發美女倒貼,她心里反倒有些不快的眯起眼。
範承毅見她聞言色變,以為是姜任說的話影響了她對自己的觀感,氣得當場丟下刀叉,惱羞成怒的反擊回去,「美國的PUB嗑藥族一堆,也不會比日本的酒店高尚到哪去!」
隨著火爆的氣氛竄升,場面可以說是瀕臨失控,夏曼庭從愕然中回神,頓覺不妙。該死!她這輩子從來沒這麼懊悔過,方才她實在不該中了姜任的激將法,讓他們兩人見面的。
為了防止互毆事件發生,她秀眉一擰,執起水杯假裝喝水不慎的嗆到。
「咳……」她咳了一聲。
「庭庭,你沒事吧?」見她這麼一咳,範承毅急忙過來替她拍背。
「咳咳……」她繼續咳,募得了姜任關切的遞來餐巾。
「咳咳咳……」她咳得飆淚……媽呀,居然弄假成真嗆到了!
她熱淚紅眶,芙頰泛起不自然的豬肝紅,揮揮手抓起餐巾拭淚。
「咳咳……我不要緊,沒事。」一定要盡快將他們分開,要不她肯定會早死。
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三人氣氛緊繃地用完主菜,好不容易邁向甜點之路,為了不讓姜任有任何發揮的機會,範承毅繼續搶著和佳人互動。
「庭庭,好幾年不見,我覺得你越變越漂亮了。」他出言贊美,順便暗示姜任自己和她之間的感情非比尋常。
好幾年不見?
姜任看向夏曼庭,眉峰打趣地一挑。
她心一窒,緊握著銀湯匙。該死的範承毅,沒事說這些話做什麼?就不能讓她安心的吃完飯嗎?她真想將他拖去廁所痛揍一頓!
「有嗎?還不是老樣子。」她陪笑道,趕緊設法補救,「一定是你去日本太想我了,才會有度日如年的感覺。」真是……吃個飯還要用盡心機,她的腸胃在哀鳴快消化不良了。
「可能是吧,呵呵。」範承毅接話。「不過,你現在穿套裝給人的感覺太拘謹了,還是以前在大學的時候穿牛仔褲比較可愛。」
他這麼說,不就代表他們更久沒見面了?!
夏曼庭的嘴角不斷隱隱抽搐著。白目的臭範承毅,你一定要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拆我台嗎?
「牛仔褲太硬了,我現在反而穿不習慣。」她努力的撐起笑容回答,事實上比較想扒了他的皮做成皮褲穿,以茲泄憤!
範承毅發現她臉色不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也是啦,反正你穿什麼都好看。」
如此荒腔走板的應對,讓姜任臉上勾起一抹笑容,不過他並沒戳破她。
見到他臉上那個了然的笑時,夏曼庭就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他已經看穿她在玩兩面把戲的伎倆了。
用盡心機仍然挽回不了局面,事已至此,她也豁出去了。
「我吃飽了有事先走,你們慢用吧。」夏曼庭柔荑一揮,懶得帶走任何一片雲彩,現在他們要殺、要剮、要互砍,都隨他們高興去吧,總之她不管了。
「我送你。」範承毅殷切的起身打算跟上她,不料口袋里的手機響起,絆住了他的腳步。「庭庭,你等我一下。」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叫車。」繞過他,她橫了姜任一眼,最後才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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