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都被加了大片厚木釘牢,以迎接一場可能將至的暴風雪。坐在方桌邊的袁小倪,支著側顏,望著爐內烈燃的火舌,神態沉思,屋外偶爾一陣勁風回旋,劈裂空氣般呼嘯。
一場將來的暴風雪雖能暫時阻擋各方勢力的追尋,但「三門邪教」在「無陌水塘」死了這麼多人,以「月泉門」的能力,古城城主就在東方地界上的事,只怕已經暴露,連她的身分也藏不住,得趕緊想個應對之計。
思忖中低頭,看到緊握靠在腳邊的小東西,袁小倪皺眉,下意識用腳尖把小東西推出去一點。
「月泉門」的人也死在「無陌水塘」,雲希哥哥絕不會毫無動作,再加上老門主被「門奇」所擒…….
想到養父,袁小倪的眉目罩上濃重憂慮,乍听韓水講出此消息,她差點沖去最近的「月泉門」分舵探查詳細消息,奈何路程和時間都不允許她干下如此沖動的事!
教魔死、紫眉魔副也死,隱于幕後的教奇出現不奇怪,親自出手也必是為著「雲濤劍仙」,只是,他人或許不知,但教奇該清楚用這樣的方法招惹「雲濤劍仙」,是自招禍端!
想到此,袁小倪不禁自我扯唇冷笑,她又何必為此人想這麼多!
「江湖上出現的人,真是……『雲濤劍仙』嗎?」
若真是「雲濤劍仙」,必定是為著尋女而來,算起來他和親身女兒分開都已二十年,如果知道親身女兒己死……袁小倪沉重的閉上了眼,她該怎麼辦?
江湖傳言的「雲濤劍仙」和娘口中的外公,天縱的絕世奇才,性格能大情大義也能殘忍狂傲;她曾听過「雲濤劍仙」行俠仗義,也听聞過他大殺設戒的事;不論是非正邪,一旦他動狂殺之念,必定「血不成河不罷休、尸不成林不止劍!」
因此,他的能力是個境界,馳騁江湖的性格,也是個讓人戰栗的傳奇!
「雲濤劍仙」一生以愛妻和女兒為重,如今這兩人都不在了……
「唉!」她重聲長嘆。「娘,您可真是給了女兒一道難題。」三個承諾,最難的,只怕是面對她那傳言中的傳奇外公。
回「朝嵐古洲」之前,她該再走一趟「月泉門」探知消息嗎?雲希哥哥掌握了多少?
此時屋外又一陣風蕩敲窗,腳邊小東西又靠來,她干脆撐著受傷的腳站起,把這小東西推得更遠一些。
韓水原先預計的路線就是混進商旅,因此過「無陌水塘」後,所經的城鎮,都是重鎮大城,但中「三門邪教」埋伏後,與韓水分散,只有她和城主二人,無法再偏裝成商隊混進商旅,外在目標太明顯,除了她的跛足外,以城主那樣的外形、天生的氣質和神韻……
「唉,長得出眾不凡也不全然是好事,至少在這種時候就很麻煩。」
看著還裹傷的手腳,內心哀怨這該說罪孽自招,還是老天專門將坎用的鍛煉給她?左腳殘疾,現在左手、右腿受傷,四肢中有三肢不便,只剩右手可以動!
當初只想以最重的力、最狠的招、最快的速度,直取黃眉的命,誰知被自己的招式反噬到差點沒了小命!
「我出生前,一定得罪了掌管『命運』的神,否則『命運』對我就像後母一樣,多件就算了,連處境遇到的難堪也比別人多!」想到這段時間的際遇,真是萬般感慨在心。
此時屋外驟起淒嚎似的風旋聲,這次偎到腳邊的小東西,全身蜷攀在她腳邊,恨不得黏住不動。
「小皮,你這麼沒膽,以後怎麼辦!」
她直接持起在腳邊瑟縮的小貓昧,放到桌上,小貓想要跳到她身上倚偎,被她威嚇的態勢給擋住。
「這樣要怎麼在街上討生活,很快就會搶輸同伴餓死了!」袁小倪板著臉,嚴正訓斥。
小貓無辜的大眼骨溜睜著,無助又可愛的模樣,讓袁小倪也忍不住心軟。
「別、別這樣看我,這是為你好,這一路上會遇上什麼都不知道,萬一出事走散了,你要自己懂謀生呀!」不行,為了牠好,不能心軟。
正要再訓牠一頓,廚房後門卻傳來開啟聲,一陣風雪寒意頓時灌入,桌上的小家伙也求救似的喵喵叫。
「燦、燦玥哥哥,外邊情況怎麼樣?」她馬上將小貓抓起,按在臂彎內,朝進屋的來人綻出問候的微笑。
暴風雪快來了,他在外邊探看是否還需對小屋加強的地方。
「冰雪、清寂,一樣碎響。」走進屋內的任燦玥月兌下一身布滿霜雪的厚外袍,將大竹籃放上靠牆木架上。
「真的嗎?」意思就是除了冰雪,一片清寂,凍結的水池繼續傳來碎裂的響聲。
咳,現在的「燦玥哥哥」講起話來,真是夠言簡意骸,唯一例外,就是逼她還有瞪她時,會特別陌噪。
「我听說暴風雨前會一片寧靜,不曉得是不是說現在的情況。」
此時她懷中的小貓見到任燦調走近桌邊,喵嗚大叫,卻掙扎不出袁小倪臂彎。
「還在欺負牠?」這幾日她養傷,不便的手腳、寒冷的天氣,讓她只能待在屋內,這只小貓成了她唯一的玩樂對象。
「沒有,我在照顧牠,順便教導牠如何面對現實環境,而且……」
袁小倪邊辯解,雙眼卻盯著他一身簡單農戶舊衣的模樣,看得有些發呆。
斌為「斜陽古城」二少爺,之後又位居城王之尊,從小到大,她從未看他穿過錦衣綱鍛之外的衣物,連衣物的配飾都高雅不凡,那不是昂貴或華麗所露出的俗不可耐,而是先天條件教養下,所養成的品味。
英俊的外貌,天生貴雅的憂郁神韻,如今穿著農戶衣物,與一身天生氣態成明顯的反差,卻又因這股反差,揉合出一股粗擴感,讓她每次看到都有些目不轉楮,因為她從沒見過這麼不一樣的城主。
「是不是傷口又痛了?」怎麼忽然不說話。
「不是,只是想……在路上替小皮找好落腳處……小皮!」她舉起小貓朝他俏皮搖了搖,小貓卻趁此掙月兌她,跳到桌上,朝任燦玥搖著尾巴走去。
「妳已替牠取名,卻想要再丟棄牠?」大掌撫了撫桌上小貓,小貓開始攀著他的指掌玩,任燦玥雖一樣不苟言笑,神韻卻溫柔了不少。
一旁的袁小倪記得剛看到他逗小貓時,不只雙眼大膛,最後是嘴巴大張,因為他就一直張著掌任小貓攀爬,甚在讓小貓在身上爬上爬下玩耍一下午。
她不敢置信到了極點,他竟會這麼有耐心的陪一只小貓咪玩這麼久,沒想到,記憶的缺憾改變一個人這麼大!
不過,原本的「燦玥哥哥」本來就是一個有耐心與愛心的人,是後來才成了一個「生靈勿近」的城主。
「咳,小皮在我身邊,可能會……活不久。」她真的不知道恢復記憶後的城主,會有什麼樣的心思與手段。
「為何這麼想?」
「我不擅于照顧小動物,在我身邊的小動物,很容易死的。」
「由我來照顧,牠是我救回來的,怎麼可能再丟棄牠。」任燦玥道。
「你……你要照顧?!」
「怎麼了?」錯愕到目瞪口呆的模樣?!
「沒、沒,只是想小皮以後幸福了,真是幸福了,哈哈。」看小皮在他指掌中玩得愉快,她內心替那只小笨貓哀號;知不知道你玩耍的那只手,狠起來隨便一掐,你的小貓命就沒了!
命運呀,捉弄她也就算了,何必再犧牲小生命!看來,她得在城主恢復記憶前,想辦法把小皮弄走。
任燦玥對她的話雖蹙眉,卻沒再多問,知道她和韓水有時候講起話來,就是一派巔言巔語,兩人一副哥倆好到讓他很吃味。
見他逗了一會兒小貓後,將牠放回大火爐邊的小竹籠內,小家伙還喵喵叫的要繼續玩,讓坐在桌邊的袁小倪,為那只天真蠢貓再次飄送哀號。
「燦玥哥哥,隔壁大嬸有沒有說,暴風雪如果來會影響多久?」
「一、二天。」他到大火爐前,拿下已烤熱的被褥,將厚被在床上鋪整好後,再到她眼前蹲。「我看看妳的傷口。」抬起她受傷的一腳放到自己膝上,檢視她腿肚上的傷口。
「那……暴風雪一過,我們就離開嗎?」
這輩子她沒見過他屈膝在誰眼前,因此當他一開始屈身蹲在眼前時,她下意識地就要縮回腳,卻在他一臉嚴肅的凜視下,乖乖再伸腳,讓他褪下足袋,檢視傷口。
「等妳內傷穩定些再說。」他檢查完腳傷,伸手就要解開她的衣襟,看她肩臂上的傷勢,
「燦玥哥哥,我真的好多了,肩臂上的傷,我可以自己來。」她忙側過身,拉緊衣襟道。
開玩笑,傷勢沉重、意識不清時,由他料理傷口也就罷了,如今傷勢漸愈,又是這般清醒面對他,要她怎麼泰然面對這種事。
「又開始對我畫出距離,妳的傷確實復原的不錯。」
對他雙眼明顯瞇起的不悅,袁小倪只能忽視。
「睡吧!」他彎身抱起她。
袁小倪忙以沒受傷的右手環住他的頸項,這幾日,手腳皆傷的她,只能依賴他的照顧,哪怕她可以自己撐著走動,他也還是堅持在她傷末痊愈前,不準她亂走動。
看到他盯著她的眼神,她有些心虛的垂眸,隨著傷勢逐漸起色,總覺得他這兩天的眼中似有一股焰芒閃爍。
一被放上床,她抿著唇讓他解下外衣,烤到溫暖的厚被即蓋上,隨即見他再往大爐和床邊的小爐添碳火。
這段時間,被窩內的袁小倪被呵護照顧到,常有種自己好像是五、六歲的童稚小孩。
當他再回到床邊跟著寬衣上床時,伸臂將總是背對他的人攬入懷中。
袁小倪沒有任何抗拒的閉上眸,從他將小貓放到她手中那天開始,兩人比在「溯溪村」更曖昧。
小屋內唯有一張床,天寒地凍,也只能任他抱上床擁入懷中共寢,或許是她受著傷,他不像在「溯溪村」總是處處做出逼她回應的舉動,讓負傷的她逐漸放松戒心。
「冷嗎?」他吻她的發,在她耳邊問。
「……不。」袁小倪微聲以應。
對此刻裹住自己的男性氣息與橫在胸下的臂膀充滿復雜,她已習慣他的胸懷,汲取那份讓她安心的力量,對他的親吻與擁抱不再抗拒。
每當他擁她入懷,溫柔的低吻總會流連在她的耳畔與頸側邊,她的身軀也從初始的繃緊而至放松的依偎。
她的心貪戀這份溫暖,卻不希望兩人之間有任何更進一步的發展,只能任由這份「曖昧」模糊了「界線」……
忍不住,她輕吐氣息,知道自己得快點好起來,不該再貪戀這種依賴再這樣下去是不對的……
「小倪。」身後的人忽喚,接著大掌撫上她的下穎,輕扳過她的臉龐。
「燦、燦玥哥哥……」不解的困惑喚出,他的唇己覆上。
他吻上仿佛愣住的紅唇,她雖有片刻的瞠目,卻又在那唇舌相膩的熱息中閉上眼,溫柔的纏吭似在心頭蕩漾一絲陶醉,片刻後,當他的唇離開時,環住她的健臂讓背對的身軀轉過來面對他。
「想太多,傷不會好。」像知道她正在胡思亂想,他的唇貼在她額上。「乖乖睡吧。」
「嗯。」柔聲的輕哄,她低低的應了一聲,他順勢將她攬進,她的秀容埋進他溫暖而結實的胸懷內。
她告訴自己,就只在養傷這段時間依賴他,讓她感受這曾經的溫暖,當他「瞬失」之毒解後,什麼都不會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