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著,優閑的午後,他們享受著難得的清閑。
屋外三只小狗亂亂跑,屋內正在無情廝殺中。
「小日啊,觀棋不語真君子。」
「爺,姊姊是我的軍師。」司徒艾笑呵呵地拿起棋盤上的黑車。
「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司徒滔搖頭,那麼好的棋局,沒想到輕輕一筆就壞了他的攻城大計。
「才不是,這叫合作無間。爺,現在是講求合作的時代,這樣做起事才會有效率,是吧,姊?」司徒艾轉頭看著正在看拳譜的司徒日。
「這是強詞奪理。」司徒滔不服。
「不得上訴,拍板定案。爺,快下!待會我還要去煮晚餐。」
他們祖孫三人相處的溫馨畫面映入站在外頭的司徒夜眼里,他們的互動是那樣親密、彼此信任,他看了有些羨慕,霎時浮現想與他們永遠在一起的念頭。
「祖爺……堂哥,怎麼站在那里,進來啊。」
司徒夜走進來,很自然坐在司徒日身旁,司徒日也不覺有任何不妥。司徒滔與司徒艾見狀,有默契地互遞眼神賊賊地笑。
「小艾啊,爺突然想吃水果,你要不要幫爺切?」
「馬上辦!爺,你要吃什麼水果自己來挑!姊,這局棋就讓你們兩個來下羅!我去幫爺切水果。」
「阿夜,如果贏了,爺就請你吃大餐。」
祖孫倆隨即快樂奔向廚房。
司徒夜坐在司徒滔的位子上,立刻馬走日,司徒日隨即兵進一。
「如果我贏了,明天陪我出門。」
她合上拳譜,抬眼,眸光流露無比自信。
「那也得你先贏過我。」
司徒夜要出門了,司徒艾興高采烈地幫他整理儀容,順便打扮一下。
原本就長得不錯還很有型的司徒夜,頭發在她的再三拜托之下才答應剪到肩膀的長度,然後扎起馬尾。身上穿著黑色圓領T恤,破破的牛仔褲,脖子上再戴一條黑色皮繩,一整個有型帥氣,司徒艾愈看愈滿意。
「這樣帶出去就不會丟人了。」她十分滿意自己的手藝,「姊姊,你可以把人帶出去了。」俊男美女的組合真是賞心悅目。
司徒滔笑呵呵地說︰「小日啊,阿夜第一次出門,你要好好照顧他,今天的花費爺全包了。小艾,要不要陪爺去看電影?」
「馬上來。」司徒艾揮揮手,隨著爺爺的腳步離開。
站在穿衣鏡前審視自己的司徒夜來到司徒日面前,直接拉起她的手。
既然輸棋了,司徒日只好乖乖當個伴游的護衛。
這時躲在一旁偷看的祖孫倆才冒出頭。
「小艾,你看爺抱孫的機會大不大?」司徒滔喜孜孜地問。
「我也說不準,最重要的是姊姊要喜歡,現在看來她不討厭祖爺爺,所以應該是有機會。」她非常看好這一對。
「那就好!那就好!」司徒滔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
司徒夜似是很習慣眾人的注視,走在路上無論多少人回頭看他,他都無動于衷,只專心看著他想看的東西,握著司徒日的手始終沒放開。相較于他的淡然,不習慣受到注目的司徒日顯得不太自然。
他將她的手握得很緊,不讓她掙月兌。
「沒什麼好擔心,一切有我在。」司徒夜的聲音宛若一顆大石,沉入司徒日的心底,穩定她有些浮動的心。
一切有我在──這句話以前是她常說的,對爺爺說、對妹妹說,對其他人說,如今換人對她說,她有些不習慣。
「怎麼了?」
「沒想到有一天也會有人對我說『一切有我在』。」因為從小習武,習慣擔起一切,每回有事發生,她總是站在最前面扞衛所有人,她也習慣保護大家,甚至認為這是責無旁貸的事,非她不可。
久而久之,其他人也都習慣有她負責,只要有事一律交給她,有問題也找她,無論學校或家里,她已習慣站在第一個,天塌下來也有她扛著,因此讓人保護是什麼樣的感覺她早遺忘了,甚至也不能想起,一旦想起便會柔弱會想依賴。
「再怎麼強悍,你終究是個姑娘,是需要人保護。」
「我習慣了。」她淡淡道。
「從現在起,習慣有我保護你。」他溫柔凝視她。
司徒日聞言,心髒又怦怦跳快了。「沒有人能保護另一個人一輩子。」
司徒夜停下腳步,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執著,「我會保護你一輩子,我說了就會做到,因為我是皇帝,君無戲言。」
即使是戲言,司徒日听了也很窩心,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對她說過。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只是對象居然是個穿越過來的皇帝?!
司徒日淺淺含笑,心卻因他這句話而悸動。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經常笑。」
「謝謝。」她神情有幾分羞澀。
司徒日帶著他從台北西區逛到東區,司徒夜果真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皇帝,無論看見多新奇的東西他都能夠泰然自若,一點也不象是穿越來的古人,雖然他始終力持鎮定,不過還是讓她看出一絲破綻。
當他們搭電梯直達一○一最頂層時,他握著她的手有一點用力。
「沒想到你們的建築技術已到了如此精湛的地步。」
「要不要站近一點看?」他們與落地窗相隔五步遠,根本看不到底下的景色。
「不用,這樣我能看見。」
司徒日看著他的臉,以及緊握住她的手,突然明白了,「你怕高?」
司徒夜聞言立刻轉頭,刻意強調︰「我不怕高。」
那帶了些許的慌亂、孩子氣,以及企圖掩飾的倔強模樣讓她覺得他好可愛。
「我只是覺得那里人多,擠過去看太庸俗,站在這里就好,視野更遼闊。」他的目光就是刻意避開落地窗。
司徒日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不想承認自己怕高居然連這種蹩腳的謊言也說得出口,她真的喜歡上這樣隨性的司徒夜了。
「雖然我喜歡看你笑,不過我覺得你現在這個笑容似乎是針對我而來。」他挑高眉,露出一點不爽。
「沒有。走吧,我們下樓了。」雖然才上來沒多久,但意外看見司徒夜的另一面也算值回票價。
晚上逛夜市的時候,司徒夜的神情顯得輕松許多,食量超大的他沿途吃了許多美味小吃,明明看見任何新奇事物都不會露出一點震驚的他,卻為了一支巨無霸冰淇淋而露出欣喜之色。
「來,嘗一口。」在人來人往的夜市里,司徒夜護住冰淇淋要讓她先嘗,事實上,無論到哪兒或是吃什麼,他總是保護她、讓著她,比大多數男人都還要有紳士風度。
「你都這麼寵女人?」她不由自主地在乎起這個問題來了。
「你是我的女人,當然寵了。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但我肯定能讓我這樣對待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為何肯定?」她好奇,其實也懷疑他是不是假裝失憶,畢竟他失憶的時間點很微妙。
司徒夜露出一臉沉思,「我也不曉得,總之,我敢這樣肯定就是了。」
「那如果錯了呢?」他愈是這樣肯定,她愈是想挑戰。
「錯了,我的位子讓給你。」他頗有自信地回答。
「怎麼讓?」
「等我把你帶回梁國就讓給你。」
「帶我回梁國?」
若歷史記載沒錯,他必定會回到梁國,但她怎可能跟著他回去,她是屬于這里的,爺爺、小艾、武館都在這里,這里有需要她的人,她不可能離開。
司徒日本想將這個答案告訴他,可見他心情難得那麼好,就不想破壞他的好心情,反正到時候,她會讓他知道她不可能跟他回梁國,那里……不屬于她。
其實說要把司徒日帶回梁國,司徒夜自己也有點意外,他應該不是如此輕率的人,然而最初看見她的時候,他就有種莫名的感覺,很想將她留在身邊,當她說他沒有嗜血的心時,這句話已直接鑿進他心底去。
听著她說著自己的生平,讀過他們這里的史書後,他覺得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不該對親族那樣殘酷,他記得娘總說……
「唔……」他突然按住發疼的額際。
「怎麼了?」
「頭有點疼。」他立刻停止回想,疼痛才逐漸失。
「吃冰不要吃太快,否則容易頭疼,到那里休息一下。」片刻後,司徒日站在他面前,低著頭問︰「除了頭疼還有哪不舒服?」
明明有什麼快要想起來了,偏偏一閃而逝,快得讓他想捕捉頭卻隱隱作痛,他愈努力回想,頭就愈疼。
司徒夜把額頭靠在她身上,司徒日沒有拒絕任由他依賴,覺得這時候的司徒夜有些脆弱。
或許這麼說不太對,但她喜歡他表現出脆弱的時候,這樣比較像個普通人。
「好像快想起什麼,可是又想不起來……你希望我恢復記憶嗎?」他抬起頭問,不等她回答又徑自說︰「應該是希望的吧,你曾說過比較喜歡失憶前的我,我想不起來失憶前的我是個怎樣的人,但我覺得現在的我才是最真實的我,我想做最真實的自己,而不是旁人希望的那個人。」
「能做自己當然最好,不過人活在世上能做自己的並不多,因為我們總是活在旁人的目光下,很難自在……現在,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只要你開心就好,我希望你能開心。」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在乎爺和小艾之外的人。
「你在我身旁,我便開心了。對了,陪了我一整天,輪到我陪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特別想去的地方?司徒日搖頭。
「怎可能沒有,給我認真想,我可不是任何人都陪。」他擺出一副大爺樣地說,「我想陪你。」
她輕笑,「有個地方。」既然他這麼想陪的話……
在巨大的摩天輪底下,每個人都顯得十分渺小,這是司徒日喜歡摩天輪的原因,還有它的速度很慢,可以優閑地享受在空中停留的片刻,以前每當有困擾的時候她就會來這里,將自己關在獨處的空間里,任由思緒奔放,然後快要結束的時候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整裝待發。
她將這里當作情緒沉澱的地方,即便是個眾所周知的地點,在她心底依然很隱私,未曾告訴過任何人,除了他。
司徒夜仰望摩天輪,神情有些冷,「你喜歡這里?」
「嗯,不過不一定要上去,站在底下看也可以。」
他卻拉著她去排隊,「既然來了,何必說這些話,我不怕高。」
說著不怕高的男人,在輪到他們搭乘的時候,雙腳還有些站不穩,她說沒關系,他執意要搭乘,最後兩人坐上摩天輪,他握著她的手,目光直直望著前方,不敢往下看。
司徒日卻望著底下的夜景好一會兒,轉過頭發現他僵直了身體,非常緊繃,看得出來比在一○一大樓還要緊張,她有點後悔不該帶他來這里。
「對不起。」她有幾分過意不去。
「怎麼說?」他動也不動。
「你不喜歡高的地方吧?」
他頓了一下,沒再否認,「嗯。但這是你喜歡的地方,我想陪你來。為什麼喜歡這里?」
「高……而且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可以讓我冷靜想事情,不受任何影響,等我想清楚了就可以回到現實中。」
他握緊她的手,「以後有事就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想,我一定會在你身邊陪你。」
司徒日轉過頭,雖然他沒有看著她,但在這一刻,她卻覺得他比任何人都要貼近她。
穿越了一千多年的時空,他來到她身邊,陪伴她。
心口乍然有些疼。
他們終究不可能在一起……未曾有過的感覺全因他而體會到,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陷得深了,不過她不後悔喜歡他,因為他,才讓她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很幸福。
這一天,他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