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女皇與憎質子 第八章 作者 ︰ 蘇打

六年後

和煦的春風,輕輕吹拂著大地上的女敕綠青草,這些年一直擔任天禧草原周邊和平事務,維系主干的冬山「承平宮」四周,戒備異常森嚴,所有進出人員的臉上滿是肅穆,但眉宇之間卻有著一抹終于花開的由衷喜悅。

紛亂了近五十年的天禧草原,在各國族多年來的共同努力與期盼下,總算迎來了和平的曙光。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只只是個開端,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在各國族主事者願意坐下來共同面對的今天,眾所期盼的穩定與發展,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妻族族長到」。

「君子國親王,大丞相到」。

「海老國樞機丞相,大將軍王到」。

在承平宮參事的恭敬喝名下,各國族主事者一一步入大廳,然後在侍者的帶領下,坐至自己的座位上。

「女兒國女皇,協和將軍,外事女爵到」。

可當參事口中響起這聲唱名是,原本還充斥著低語聲的大廳,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緩緩集中在入口處,眼底帶著各種各樣的好奇。

首先踏入宮內的,是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英挺少年。

他年輕歸年輕,但身材挺拔,氣宇軒昂,面對如此大的場面,眼眸依然堅定,臉上毫無懼色。

他一進門,就靜靜站至一旁,一待雲堇出現後,立即上前一步,為她解下披風。

似是看到熟人了,一身粉綠長裙的雲堇朝遠方輕輕一頜首,淡淡一笑,那抹優雅又迷人的笑容,讓人霎時明了何謂「如沐春風」。

當雲苧出現後,少年再度踏前一步,同樣為她解下披風,露出她那身標志性的短褲、長靴,以及那雙勻稱修長的長腿。

她雖然沒有笑,但對遠處眾多致意者抱拳還禮之時,那自信的英姿,颯爽的氣度,著實令人神往。

當少年三度踏前時,一抹如火的艷紅映入人們眼簾中。

她的身姿那樣傲然,容顏那樣絕美,神情那樣冷艷,而此人,自是擔任女兒國女皇屆滿十一年,現今二十八歲的雲茱。

「果真跟傳聞說的一樣,才貌雙俱,氣度非凡。」

「能領著女兒國走至今天,能讓女兒國在承平宮中與我等平起平坐,縱是女子,也是英豪。」

「不愧是女兒國的女兒家,不愧是穆爾特家族,無以倫比的驚艷……」

當雲茱領著雲苧與雲堇入席後,三人一致雙腿優雅交疊,輕輕往旁斜擺的高貴坐姿,堅定的清澈眼眸,沒有刻意張揚,卻自然散發出的獨特自信風采,讓在場人士紛紛發出諸多感嘆。

面對這樣的評價,雲茱等人無喜也無驕,因為這是女兒國所有人多年來,共同以血,以汗,以淚換得的。

這六年來,天禧草原周邊的野心國度,在連年征戰,兵困馬乏的情況下,已漸漸出現疲態,而女兒國的七位姑娘,在經過多年的磨練後,早已個個獨當一面,在各方領域崢嶸盡顯。

在她們的帶領,以及全國子民的同心齊力下,女兒國以強大的經濟作為後盾,努力培養著政治與外交方面的實力,更積極與友邦交流,讓自己逐漸出現在世人眼中,讓天禧草原再無法漠視她的存在!

「咳!不過是幾個裝模作樣的婊子罷了,有啥了不起的?要老子說啊,女人終歸是女人,就是給老子取樂,生娃子用的,外表裝得再高貴,給男人抱時,還不是一個個呼天搶地我要我要的。」

但自然,無論如何努力,依然還是有人無法容忍必須與女子平起平坐,面對這樣的言論,雲茱等人只當清風過耳,連眉毛都不會抬一下,畢竟現今她們已坐至承平宮內,那樣的嘲弄,只益發顯得可笑。

「那就是女兒國女皇?冷是冷了些,氣勢與男子相較也不逞多讓,但似乎並不像人們想象中那般霸氣凌人。」

听著身旁不遠處的低語聲,喬裝成女兒國侍衛副長的封少訣淡淡笑了。

所謂的霸氣凌人,在雲茱身上是永遠看不到的,她的霸氣,從來只表現在對國政事務的快速、精準決斷上,絕不會表現在待人處世上,而這就是雲茱穆爾特,他的女皇……

今日的封少訣,依然一如既往地站在穆爾特家族身後,因為由最初的漫天耳語,到女兒國國內再沒有一人提起「允言穆爾特」,朝中再沒有一名大臣提及「子嗣」二字,古略國當初迫害天族之人一個個死的死,瘋的瘋,皇權和平易位,與女兒國締結為姐妹國,而安夫人也再一次回歸佛祖門下的今天,他大公子的身份始終沒有動搖過。

他對後宮諸事的安排與處理依舊沉穩、圓滿,對穆爾特家族的關照更甚過往,卻再不出現在眾人眼前,連背影都不再留。

他不想讓一名六年來幾乎不曾正眼望過他的女子,听聞到與他個人相關的任何消息,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徒增煩傷。

六年,恍若才一眨眼,又恍若百世的六年……

這六年來,所有當初令他走至雲茱眼前的因,都已結出了圓滿的果,可他對雲茱的眷戀,卻隨著時間,愈來愈深,也愈埋愈深。

終究是第一世為人,愛往深土里埋根的老習慣就是改不了。

在心底淡淡的自嘲中,封少訣悄悄將眼眸移向那名小了他十歲,被他靜靜眷戀了多年的傲然女子,並自此後,再移不開。

從不曾想過自己會愛戀上一名女子,如此痴迷,如此無悔。

因自小在佛門成長,所以他曾經以為所有人出生後,便該全是小和尚,而受和尚教育的他,自然一切行為舉止、氣質、談吐,都與寺里的師父們無甚差別,盡管他那些師父們從不在乎他頂不頂禮,守不守戒。

長大雲游四海後,熟知他的友人總愛用「披著袈裟的道人」來嘲弄他,因為他在好奇,並執著了解著他想了解的一切的同時,對人世間的聚散離合卻又那般淡然,那般興之所至,隨遇而安。

他從不在意自己究竟是個和尚還是個道人,也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他就是自在的漂泊,自在的隨心所欲,自在的做著自己該做,想做的事,然後任憑因緣與心的意志,來到雲茱身旁。

一開始的他,看待她的態度與看待這世間所有人一樣,沒有任何差別心,只覺得這少女較一般人堅強、果斷、冷漠、成熟。

但為她處理後宮諸事的他,很難不發現她的特殊,與她那總愛隱藏在冷漠面具下的溫柔,所以她的存在,在他的心間悄悄產生了變化。

她變得與其他人有些不同,會讓他不由自主的更在乎一些,想念一些,也會讓他下意識的想多關心一些,保護一些。

在乎、想念、關心、保護,本就是情絲之來由,只是從不知情為何物的他不了解。

盡管不了解,但那份情絲,還是隨著時間,輕輕的一根又一根交錯相織,輕得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輕得他毫無防備。

向來習慣清靜的他,一開始于床第之事上確實無欲無求,她的嬌喘,她的輕吟,她的柔軟,她的嬌小,他體會得到,但無動于心,因為與她的赤果相纏,跟他向來割臂喂血的舉動無有不同,全為解人危難。

第一回發現自己向來不執著的眼眸,竟會為一人而停留,是在她的發梢、小臉、鼻頭全沾著白面粉,晶瑩的汗珠全掛在她曲線優美的果背,她卻依然那樣專注捏著小兔子之時。

原來,感覺美,是這樣的景象,心動,只在一瞬間。

心動,身便動,更何況本就隨心所欲,並且情絲早悄悄在他心里纏繞著的他,因此自那日後,他再不需要情熱了,他坦然欣賞著她,坦然擁抱著她,就算她永遠不知,永世不曉,他依然坦然。

可人世間的愛戀,本就月兌不開得與失,貪與妒,縱使是他,也逃不過。

在得知為了讓她孕育子嗣,他必須將她送至另一名男子懷中時,他的心,瞬間懂得了妒,然後更在得知她有孕之時,懂得了痛。

但那時的他,依舊是坦然的,坦然的痛,坦然的接受,坦然的愛著由她月復中孕育出的允言,坦然的相信就算目睹他赤身與人相擁,從不曾眷戀過他的她,一身傲然的她,反應與氣度定會教安夫人有所體悟並刮目相看。

她確實做到了,可在那一刻,他也同時鑄下了大錯,錯在忘了「無常」二字,在因他的疏忽,失職而痛失允言之後,望見那讓他再度痛不欲生的淚。

那一夜,她的淚,劃破了他的心,她痛徹心扉的無聲哭喊,讓他今生今世再無法坦然,無法釋懷。

那一夜,他的心,痛得不能自己,他更痛的是,犯下那樣大的錯,卻必須那樣擁抱她的他,與必須被他那樣擁抱的她……

那一夜之後,她再不望他一眼,就算他每月為紓解她縛月咒之苦,不得不半強迫性的擁抱她時,她也寧可用布蒙住自己的雙眸。

明白她心中的痛,更明白她之所以還讓他留在女兒國,只為她仍需他為她掌管後宮,為她紓解縛月咒之苦,以及彌補自己所犯下的大錯,因此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不再出現在她眼前與她放眼所及之處,然後以生命保護她所愛的人,用一生的時間,找尋她想找尋的人。

他從不奢求她望他一眼,更從未想過要得到任何回報,他只是默默做著他該做、想做的事,然後在那一月一回的擁抱中,靜靜愛戀她、心疼她、不舍她。

這一回,為解開如今已與他成為連襟的況未然身上的冰心蠱,不惜以身試蠱的他,元氣大傷,在自己小小禪房里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就在那個窗欞上透著小小月光的夜里,她來到了他的禪房。

「抱歉……」望著蒙上面紗的她,他掙扎著想起身,卻怎麼都動彈不得。

而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用小刀劃開他的手臂,然後自己洗熨著他臂上的血,最後在他的傷口無法如過往般快速痊愈之時,為他扎上傷口,並在他手心中留下一串小小的檀木念珠——

允言曾經戴在小手上的小小念珠。

「謝謝。」

在她轉身離去時,月光下,他听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語低喃。

其實,他並不需要她這聲以她身為穆爾特家族大姐的身份,特地為穆爾特家族來道的謝,因為這麼多年來,那群可愛的妹妹與弟弟,在他心底,早已是他的妹妹與弟弟。

但他卻留戀她低吟的嗓音,然後在許多個夜里,悄悄地去探望沉睡中的她,用大大的手指輕撫著她平靜柔女敕的頰,偶爾在其實沒有那麼元氣大傷之時,元氣大傷的躺在他的小小禪房里,等待著她。

那樣的凝望,已足夠撫平他心底的眷戀,她包扎他臂傷時的小小踫觸,已足夠他所有的等候……

正當封少訣凝望著雲茱冷艷的側顏痴傻冥思時,一道目光突然令他驀地一凜,下意識的屏氣凝神,全身戒備。

因為那道目光很是古怪,不屬眷戀,也非關恩怨,雖看似無傷,也不曾直視,但封少訣隱隱約約就是覺得那道目光朝向之人,是雲茱。

「有奸細混進來了,我認出他了,他是鴆族的,鴆族派奸細混進來了!」

就在封少訣暗自在人群中搜索那道目光的來源時,一個驚叫聲驀地在大廳中響起,一名曾被鴆族滅國的前少玉國將士突然激動地由他現任的主子身旁猛地站起,手指著大廳遠遠一角,一個天禧小國國王的所在位置。

一听到「鴆族」二字,廳中所有的護衛全部迅速以肉身護衛在自己主子身前,因為沒有人會忘卻,十多年前鴆族像蝗蟲過境般,瘋狂用鐵蹄踐踏天禧草原,滅了多個小國,且至今依然時有其躍躍欲起傳聞的恐怖夢魘……

奸細立即被那同樣被嚇壞了的小國國王指了出來,有三人——兩名壯碩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行動不便,但目光銳利的老嫗。

盡管承平宮隨即派出護衛,欲將此三人送出大廳,但曾經的滅國之恨,令包括先前指認奸細男子在內的多名人士忍不住沖上前去,對那兩名男子一陣拳打腳踢,然後在那兩名男子不肯坐以待斃的反抗下,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一片混亂之中,那名前少玉國將士在手無兵器的情況下,拎起一旁椅子就往人堆中砸,那兩名男子躲過了,可那名行動不便的老嫗卻躲不過。

「婆婆小心!」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竄至人群中,為那名老嫗擋下那一擊。

「哪里來的黃毛小兒,報上名來。」

望著現場竟有人為奸細出頭,前少玉國將士怒視來人,大喝一聲,然後激動地一腳將來人踢飛。

「女兒國張雲。」盡管被踢至遠處,但張雲還是緩緩爬起,大無畏地凝視著眼前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憤怒男子,傲然說道。

「女兒國?」听到女兒國三個字,前少玉國將士眼一眯,倏地將頭轉向雲茱所在之處,「為何替奸細出頭?莫非你女兒國早與鴆族暗中有所勾結?」

此話一出,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快速投向女兒國三名列席者身上,眼底各有所思。

「張雲,就這麼不怕死啊?」無視那一道道如利劍般的視線,在連先前動手之人都緩緩听收拾,雲茱神色變也沒變一下地望著張雲,徐徐說道。

「啟稟女皇,張雲自然怕死。」听聞雲茱的話後,張雲挺直著腰桿朗聲說道︰「但若不是十三年前被大公子由戰場中拾起,被女皇置于胸前撫慰,經我女兒國撫養至今,這世上早沒有張雲,正因為此,所以張雲不能不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淡然一笑中,雲茱的眼底有抹濃濃的自豪與驕傲。

「是!」

對雲茱抱拳答禮後,在眾人都不知他要做什麼的緊張與納悶目光中,張雲靜靜走向老嫗,輕輕將跌坐在地的老嫗扶起後,對一旁承平宮侍衛微微一頜首,便再度走回雲茱身旁,一句話也沒多說,一聲解釋都沒有。

縱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懂了,懂得這名由戰場中被拾起,眼眸清澈的少年,其實就只是單純不想見到強凌弱,眾暴寡的場面,不想見一名行動不便的老嫗倒臥在地,無論她有罪無罪,無論過往是是非非,就那樣簡單。

「我等並非奸細,乃同樣曾被鴆族佔領,如今反統鴆族的隆古族。」就在有人感慨,有人質疑之時,一個男子的嗓音突然在大廳中響起,「今日我二人與我老祭司之所以無禮冒昧擅入此廳,只是想藉此機會明了天禧草原現況,以決定我隆古族究竟是要以和談抑或兵戎相接之勢,將困于天禧草原西角的剩余鴆族帶回故土。」

被指為奸細的其中一名男子說完這些話後,立即由懷中掏出一塊令牌與一道密令,交予承平宮侍衛,由其呈置承平宮主事眼前,而承平宮主事在和多人仔細研究過後,先是對大廳中所有人點了點頭,再對三人致歉後,暫時請他們至另一房歇息。

畢竟現今的鴆族,雖已被有著相同發源地的隆古族統御,但天禧草原對隆古族的了解,卻因其極北的地理位置,以及少有人接觸而相當有限,僅知其武力不容小覷。

若能和談,自是好的,畢竟若真要兵戎相見,恐怕又是一場不知要延續多少年的腥風血雨。

「你可是在半月谷被拾來的?」在眾人嚴肅的目光注視下,被請離的老嫗卻沒有立即離去,反而回頭望向張雲。

听到老嫗的話後,張雲轉頭看了看雲茱。

「是。」盡管眼底閃過一抹驚詫,但雲茱還是毫不猶豫地答道。

雖然她早由老嫗自張雲肩際衣衫破碎後,便有些激動的眼眸中看出,這名隆古族老祭司,似乎對張雲臂上的胎記相當介意,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誤認,但當老祭司正確無誤道出張雲遺落的地點時,她真的詫異了。

畢竟一名遠在極北之地的祭司,與一名遺落在天禧草原上的戰場嬰孩間,竟會有所牽扯,著實讓人難解其由。

正當雲茱心底疑惑未止,老祭司正眼迎向她後說出口的話,更讓她震驚了。

「你的縛月咒,是我下的,本自我族聖部葛羅氏男丁血脈根絕那日起,你這一世,都將受縛月咒之苦,再無法可解,但你救了他,所以你也救了你自己。」

望著雲茱原本清澈澄淨的眼眸,由驚訝、疑惑到恍有所悟,再望向張雲年輕卻魁然的身姿與爾雅的氣度,老祭司和身旁兩人低語一陣後,在兩人肅然點頭附議中,緩緩舉起腰中一塊玉牌,環視廳中眾人。

「既然天意如此昭示,我族自不敢違背,由今日此刻起,葛羅曼爾及其子嗣有生之年,隆古族與鴆族的鐵蹄,永不再踏入天禧草原一步!」

葛羅曼爾,張雲。

一場無人知曉何時開始的開始,一場沒有人料得到結局的結局。

「人世間的因緣際會,當真是復雜難解,看似說不出個道理,可冥冥中卻又早已注定。」

在將一切都說與雲知曉後,老祭司臨去前一句慨嘆至極的話語,可說為這一場糾葛了半個多世紀的紛紛擾擾下了最好的注腳。

確實復雜難解,畢竟誰也想不到,在戰場中被拾來的張雲會是隆古族極受敬仰的聖部——葛羅氏——僅存唯一血脈,而雲茱的生父,竟是與鴆族大公主締親的隆古族皇子。

當初,雲茱的生母在滿是戰火的草原上,遇到了一名刻意隱瞞已婚身分的剽悍迷人男子,在濃烈的愛火中,共同孕育出了雲茱,在得知其身分與口中謊言後,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但鴆族大公主在得知此事後,妒火漫天,怨氣難平,竟以當初較弱勢的隆古族全族性命為迫,命聖部出身的老祭司對雲茱生母下了縛月咒,咒其與其月復中胎兒永世受苦,不得安寧!

雲茱的娘親難產而逝,因此這咒,只應驗在雲身上。

然後,隨著時光流逝及那名始作俑者的死去,鴆族大公主漸漸遺忘了這事,老祭司也在與當時僅存的聖部男子——張雲生父私下討論後,同意由他親自出馬收回惡咒。

當張雲的父親領著身為鴆族小公主的妻子,與方滿月的兒子來至天禧草原的半月谷,預借道前往女兒國時,卻慘遭戰火波及,夫妻雙亡,小小嬰孩不見影蹤。

由于縛月咒必須借由擁有相同血脈的男性血液為引,方能解開,葛蘿氏血脈既絕,縛月咒自然再無法可解,而鴆族也因小公主無故慘死,小王子失蹤,忍無可忍地開始瘋狂踐踏天禧草原……

當初在半月谷捧起張雲的封少訣,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孩子會讓雲茱就此遠離縛月咒之苦,他們只是做著自己該做、想做的事,然後一起來到這一天。

雲茱的縛月咒解開後,封少訣一月一回的「任務」就此終結,然後在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都未在雲茱臉上見到紅疹,而女兒國後宮也因增添了多名駙馬能手,再不需他掛記之時,悄然離去,尋找允言。

他什麼都沒有帶走,只帶走了那條檀木念珠,雲茱知曉,念珠與他那十三年來隨時可剃除的短發一樣,代表的是他心底最向往的歸處。

靜靜坐在那間如今已打掃得干干淨淨的小小禪房里,雲茱任由與封少訣相遇後,十三年來所有的點點滴滴一一在腦際中游走過一遍,然後恍然明白,他的降生,其實都只為化解這一場難解的夙世恩怨,只要找到了允言,他這一世,就真的再了無牽掛了。

終究茫茫天地一僧人,聚也姻緣,離也姻緣……

緩緩闔上眼,因為雲茱的眼眸真的好酸好酸。

他可知,其實她從不曾怪過他,之所以一眼也不望向他,只因多看一眼他的臉,她的心就多沉淪一分,多看一眼他的發,她就會想起那夜他的淚與痛。

他可知,其實每當望著他因解決穆爾特家族危難後,一人獨坐禪房療傷的背影,她的眼眸,總是酸濕的。

他可知,其實可以奈得住縛月咒折磨的她,之所以總要在他療傷時前去,冷酷的剖開他的手臂,只因她實在不舍他、心疼他,因此她只能靠著吸吮他手臂上濕熱的血,來止住心底那百轉千回的‘愛戀’,然後在他帶著一身清熱氣息來到她寢宮時,讓在他到來前便已心跳加速,並根本沒有服用情熱的自己,也散發著與他同樣的氣息,更蒙住那雙會泄露出她所有情絲的眼眸,冷冷、靜靜的愛戀他……

十三年,好長又好短。

但夠了,足夠她一生回味了,況且她還真真切切的實現了曾經只存在于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個小小和尚夢想,盡管只有短短六個多月。

雲茱明白,思念或許難免,心痛也是必然,但在經歷了這一切,並親身經受、目睹那些因太苦苦執迷,糾纏于「情」與「戀」字而造成的果,若她再不懂得何謂「隨緣」,何謂「放下」,也未免太辜負上蒼對她的恩寵。

更何況,在明白封少訣為何會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所有原由,並且一切都圓滿後的今天,她真的以他為傲,更以自己為傲。

正因為她是她,所以他才會義無返顧的前來,因為他相信,若是她,定能夠,而她,確實是!

緩緩睜開眼,雲茱最後一回望盡這小小禪房的沒一個角落,然後微微一笑,站起身,昂首闊步向門外走去。

「參見女皇!」

女皇,她,雲茱穆爾特——整個人都屬于女兒國,更屬于自己的真正女皇,直到真正闔眼前那一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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