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歉意的瞧了他一眼,便勿匆地走進殿里。
朱瞻基驚慌的往左側長廊看去,郭愛正站在那等他,而那方向對去便是他剛剛看的窗口位置,里頭的人可以輕易的將她的樣貌瞧得一清二楚。
他臉色霎時一白,快速的走向她,而郭愛見他出來,則開心的露出笑臉,正要迎過去時,卻見神色異樣,不禁詫然,腳步也不自覺的停頓下來。
朱瞻基見她竟停下腳步,在此處又不好出聲喊她,這只會更引起旁人注意,他索性跑過去,一把牽住她的手,拉著她跑離那片窗,盡快遠離干清宮,見主子如此,吳瑾一臉詫異,在追上兩人的步伐前,他轉頭往窗內望去,想知道是什麼讓主子這麼慌張,而這一望,他的身子也立刻一震。
殿里,咳得厲害的朱棣,這會剛好起身向窗子這邊轉過頭來,一看見孫子拉著一名太監跑開,他有些意外。
瞧那背影,他認得,是初日那奴才,他不覺皺眉。
餅去他就曾經撞見瞻基與這奴才玩鬧的樣子,想不到經過這些年,他們還是如此?瞻基任何時候都表現得持重,唯獨與初日在一起時才會顯現出輕浮樣。
忽然,他想起似乎耳聞過太孫與一名奴才走得極近,互動異常的親昵……
朱棣搖頭。他印象還很深刻初日那奴才解釋自己畫的那幅老虎圖時的從容,他心知他所說的那些話,絕不是病中愛妃的意思,他明知他欺君,卻贊賞于他的機智與對孫子的忠心,更重要的是,自己真的因此念及了與太子的父子情,才會同意讓這件事這麼落幕。
初日這奴才是個人材,膽識不錯,有小聰明,跟著瞻基是能幫上一點忙,傳言不足為慮……
「皇上,太孫怎麼會拉著一個宮人跑?奴才以為殿下都已二十四,怎麼還這麼調皮?他拉著的那人是誰?」李安打斷朱棣的思緒問,他隨著朱棣的視線望去時,只見到朱瞻基與郭愛的背影,沒見到郭愛的臉孔。
「那奴才喚作初日,是瞻基的內侍。別管他們了,先說正事要緊,事情查得如何了?」朱棣收回方才瞬間多變的心思,因為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問。
李安立即收斂了笑容,「奴才該死!出宮這幾年,還是沒將人找到。」他汗顏的低頭道。
「朕讓你出宮密訪,如今都已過了六、七年,還是沒有消息嗎?」朱棣表情復雜,既惱怒也憂愁。
「奴才無能,罪該萬死門李安深覺愧對皇恩,跪下請罪。
「唉,起來吧,以你的能力若找不到,興許她已不存在于這世間。」朱棣沉思看。
「也許真是這樣……」李安期待他能收回成命,讓他不用再找下去,不用再在外頭「流浪」。
「好吧……你就回宮來吧」良久後,朱棣終干下了決定。
朱瞻基一路拉著她跑回到皇太孫宮,就算路上被其他宮人瞧著了也不管。
冰愛大皺其眉,對朱瞻基不由分說拉著她跑的行為頗有微詞,正要開口數落,誰知他比她更快的丟出震撼彈——「你說那個見過我的李安公公沒死?」郭愛慘白著臉,身子忍不住發抖。
朱瞻基面色也報為陰蟄,「沒錯,雖然我己多年來見到他,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人來。」
「這就怪了,當年奴才明明听到皇上身邊的宮人私下議論李公公身亡的事,難道是奴才听錯了?」吳瑾在親眼見到李安後也不住的心驚。
「你也許沒听錯,但傳言有誤。不過既然他沒死,且再度在皇宮里出現,皇爺爺應該就是有意讓他回宮復職了。」
「復職?!這怎麼成?他見過我,若在宮里踫到,那該怎麼辦?」郭愛慌亂的問。
「這……」
三人不由得都愁困起來。
怎麼也沒想到以為已死的人居然又活著出現,而且極有可能回到宮里來。
「總之,以後你別再接近干清宮一步,在宮里走動也要格外小心謹慎,不要撞見他。」朱瞻基認真的提醒。
「好,我會的。」郭愛一臉的犯愁。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太子妃才想盡辦法要將她從瞻基身邊弄走,這事還沒解決,現在又冒個李安,老天爺,真要逼死她嗎?
見她苦著一張臉,朱瞻基心疼的將她摟進懷里。「放心,沒事的,我也會特別注意。」
在他懷中點點頭,但郭愛的愁容不展,心里的不安則像墨水在宣紙上渲染開來,越擴越大。
朱瞻基正心煩著李安的出現,卻不知道另一場風暴在東宮逐漸成形。
太子妃高坐在主位上,表情嚴肅的看著底下跪著的小太監。
「把你這陣子觀察到的都如實稟報本宮。」她的聲音不大,但听起來十分有威嚴。
「是,依奴才觀察,每隔兩日,太孫便會輪流到太孫妃以及孫嬪寢殿過夜,這段日子都是這樣,沒有間斷。」
聞言,她安了點心,便有了笑容。「那可都確實待到天亮才走?」
「是待到天亮沒錯,不過……」接下來的話,小太監覺得有些為難了,生怕答案非主子想要,自己會遭池魚之殃。
她拿起茶杯,眉頭皺起。「不過什麼?說清楚!」
「回娘娘,不過就奴才所知,太孫雖然到娘娘們那就寢,可都是和衣同眠,並無任何親密之舉,早上伺候的宮女們也說……」
「什麼?!」太子妃怒極,一把將茶杯摔在地上,瓷杯碎成多塊。
見狀,小太監顫抖著,沒敢再說下去。
伶俐的宮女隨即又上了一杯茶,太子妃接過喝了一口,順了順氣。
她知道兒子喜歡初日那個太監,但她原以為之前以初日相逼的結果,會讓兒子知道要以大局為重,讓妃嬪們產下皇子皇孫才是。
不料他竟陽奉陰違!不,她身為太子妃,絕不能讓斷了皇脈的事發生!
穩定心神,她沉著聲音開了口,「這麼說來,太孫到別宮就寢的時日可都是固定的。」
「是的,每隔兩日,若是這次到太孫妃那過夜,再隔兩日便會到孫嬪那過夜。」
丙然如此,只是為了對她交差罷了,她真是越想越氣,這個孩子,怎麼越大越不懂事?
「那下一次太孫到別宮就寢的時間是?」
「回娘娘,應該是今日亥時,會到太孫妃那過夜。」
亥時……這麼晚才去,甚至連培養感情的心思都沒有,她真要被那個孽子氣死了。
太子妃咬牙道︰「去太子那叫王振來一趟。」
「是,奴才這就去辦。」
是日亥時。
冰愛躺在床上,睜大眼楮瞪看帳頂。其實她躺上床有好一會了,只是一直翻來覆去,興許是心里有事,怎麼也無法安眠。
瞻基去太孫妃那過夜了,且這回是被她早早趕去的。這樣倒數他離開的感覺太難熬,而她今天的心情又特別亂,便具著臉把人趕走了。
她知道他百般不願意,也知道他只是去人家那里借住一宿,更知道他的心里有她,只是無奈必須做做樣子給太子妃看。
這些她都知道,可每次他前腳剛走,她的心情就莫名低落,實在無法過止自己胡思亂想。
她會想,萬一像小說寫的一樣,人家給他下藥了怎麼辦?她又想,萬一相處久了,他對人家日久生情怎麼辦?她一直想一直想,想得心慌難眠。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突然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了,且這癥狀,每兩日便會發作一次。
也可能是因為這樣,她最近食欲不振,吃什麼都沒胃口,就連在王貴妃逝世後被調去東宮的金嫦玉姐姐親自送來的美味餡講,她也一口都沒吃,有時候甚至對一些東西感到反胃。
最糟糕的是,她晚上不睡,早上精神就不好,老是到了下午就想打噸。
無奈嘆了口氣,她翻身改為側睡,希望換個姿勢會好一點,只是才翻身,桌上的一碗雞湯便映入她眼簾。
那是他臨走前讓吳瑾送上來的,特地囑咐她無論如何都要喝光,還威脅她,若是他明早回來檢查,發現不是空碗,便要她好看。
早先,她將雞湯捧到涼了,喝了一小口,便再也喝不下,眼淚一滴滴止不住的掉。不是湯涼了不好喝,是她太心酸、太不甘。
冰愛啊冰愛,在現代是爸媽極力疼寵的寶貝,更是擁有許多待她好、交心的朋友,何時受過真的委屈?
可來到這朝代,勞苦的事不說,她竟成了一個見不得光、得躲躲藏藏過日子的人,明明跟心愛的人兩情相悅,卻成了不能大方談情的小三。
心里委屈,她于是將雞湯放回桌上,沒再踫過。
心里賭氣的想,她就是不喝,他又能怎麼樣?
他眼楮看不到她沒喝,因為他也看不到她獨守空閨的寂寞。,他嘴巴念不了她沒听話,因為他也說不了安慰的話給惶惶不安的她听;他的手不能捧起熱湯逼她喝,因為他也不能在她覺得心寒的時候,給子溫暖。
然而最氣人的是,他沒有錯,他仍是一個很愛她的男人。
越是這樣,心越是揪緊的痛。
沒有錯,誰都沒有錯,所以她除了折磨自己來排解這樣的不甘,她,無能為力……
「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了郭愛的思緒。
這麼晚了……會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她坐起身,卻沒有出聲。
「叩叩——」敲門聲又響起,但這回有人說話了。
「初日,醒醒,我是王振啊,你快醒醒——」
王振?他不是在太子身邊伺候了嗎?怎麼來找她了?
听是熟人,她連忙開口,「好的,我就來。」
她起身下床,隨便套上外衣,前去開門。
門才開,王振便扣上她的手,要拉著她走。
「等等,這是怎麼了?」郭愛擔憂的問。
「沒時間等了,太子方才又昏厥了,太醫們束手無策,太子妃這才連夜讓我過來喚你,你快隨我去趟東宮」王振一臉焦急。
又昏倒了?怎麼會這樣,難怪她剛剛會覺得有事發生!
「太子可是嘴饞又吃了什麼?」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出事?
「這我也不清楚,你去看了就知道!動作要快。」王振又拉了她的手,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加大了。
「好好好,我們這就走。」知道情況緊急,郭愛邁步跟著一手提燈籠、一手扣著她的王振往東宮去。
只是進了東宮,王振卻是往太子妃的寢宮走。
見狀,郭愛有些卻步了。
自從那次被太子妃賜毒後,她心中便有了陰影,雖說她很清楚太子妃其實是個好人,只是兩人立場不同,才必須除掉自己,但她還是能避就避,盡量不跟太子妃打照面。
「怎麼了?」感覺到她腳步一頓,王振疑惑的回頭。
「我……」心下惶然,她不想去了。
可她身為一個奴才,怎能諱抗主子的命令?再說了,這若是自己多想,害得太子命危怎麼辦?況且太子晚上睡太子妃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心了?
突然,一顆一顆豆大的雨滴落下來。
眼見開始下雨,王振的語氣也有點不耐了。「初日,你到底怎麼了?」
她擺擺手,「沒事,走吧。」
點點頭,王振又繼續領路,不過這回沒再拉她的手。
餅沒一會,一聲響起,走在前頭的王振似乎跌了一跤,郭愛著急的上前要扶起他,可他卻直呼腳躁疼,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