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色已暗,日陽完全西沉後,白天的燠熱跟著消失,入夜後,寒涼襲人。
與穆哲圖一前一後由石城側門策馬而入後,兩人在馬廄前利落地下馬。
正當霍循準備將馬牽入馬廄時,穆哲圖搶過他手中的韁繩。「爺,中原人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快回房去,別冷落了嬌娘子。」
聞言,霍循沉下臉。「她若嫁來此處,便要知道,這里並非能讓她享福之處。」
前妻謐婭是城里鐵鋪的鐵匠師傅之女,親事由城中掌管打鐵的耆老促成,當年成親是為了傳宗接代、開枝散葉,沒想到自己娶回家的女人像嬌弱的花朵,好看卻難照料。
他身負整個鐵城的生計,沒時間經營夫妻關系,因此在妻子過世後,他也沒有續弦的打算。
不料最近,中原皇帝又硬塞了個女人給他。
他明白中原皇帝的用意,偏偏無法推卻,畢竟與中原交好對鐵城有幫助。
中原有大量的鐵、兵器需求,有助于改善鐵城城民的生活,這便是他最後點頭答應的原因。
穆哲圖跟在他身邊多年,懂得他雖然外表像個蠻漢,心中其實充滿責任感,念著的總是全城城民生計,就算當年娶了謐婭,也不見他真正展顏笑過。
但這一回,他親自幫霍循走了一趟中原,將中原皇帝所賜的新娘護送回鐵城。
一路上,他也見識到她不同于印象里中原貴族女子的性情。
她外柔內剛、樂觀善良,還有一顆體恤下屬的寬大襟懷。見著這樣的女子,他心底不禁期待主子有何反應。
但見他臉色,穆哲圖識趣地打住話題。「是、是,我想她應該很明白這一點才是。」
有些話擱在心頭自己明白就成了,不必說出,免得激怒某人。
再說,他前腳才剛踏進鐵城,後腳便跟著霍循進礦區忙了一整日,此時累得只想先填飽饑腸轆轆的肚皮,再好好睡上一覺。
瞪視著穆哲圖完全不把自己怒意當一回事地牽馬入廄,霍循哼了聲,便轉身回到自己該回去的地方。
已然習慣鐵城入夜後的濃黑夜色,走在石板道上,他的思緒不禁落在今日才抵達鐵城的新娘身上。
鐵礦一向是鐵城的重要資源之一,礦區出了事,他不可能不立刻處理,這時分,早錯過了舉行婚儀的吉時,回寢房後,身分嬌貴的她……會鬧成怎樣?
腦中浮現種種可能發生的狀況,他頭痛地揉了揉雙鬢不想面對,卻不得不抬起如千斤重的腳步往前。
約莫半個時辰後,霍循來到原本只屬于自己的房前。
猜想這個時辰她應該已經就寢了才是,但他仍然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緩緩推門而入。
不料他才踏入,視線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得愣在原地。
水聲伴著昏黃的燭光由內寢傳出來,那浸在浴桶中的玉人兒,美得令他無法移視。
她若乖乖泡澡,他心里斷不會生出雜念,可她偏偏不斷用那雙凝玉般的柔荑捧起水,潑在臉上、頸肩。
水珠沿著她柔美的下顎滑落,耳鬢散落的幾根發絲,越發襯得她脖頸的肌膚白皙柔女敕。
柳眉舒展,彷佛花瓣般的女敕唇微啟,發出滿足的軟軟嘆息。
火般的目光凝著眼前人兒嬌柔模樣,瞧見水波在她的撩動下,輕輕蕩啊蕩地,蕩得他的心發癢。
不消片刻,久未紓解的欲|望像一把火,迅速燃遍他的四肢百骸,往腿間急速匯聚。
察覺自己的反應,他惱怒又困擾,卻听到她突然揚聲顫問︰「誰在那里?」
不知她是怎麼察覺自己進房,霍循發出一聲低咒,點燃手中的燭台,往前走一步。
他無意嚇她,但燭光一亮,只听見她發出一聲驚呼後,撲通一聲滑進大浴桶中。
驚見這情況,他低咒了聲,倏地飛撲過去,眼捷手快地將她由浴桶中撈出來。
一喘過氣,她驚魂未定,一雙小手自有意識地緊緊圈住他的頸,螓首軟弱無力地擱在他寬厚的胸膛,貪婪地大口吸氣。
感覺她的依賴與嬌弱,聞到她身上幽香,霍循滿月復想罵人的話梗在喉頭,大掌自有意識地輕拍她的背,替她順氣。
他……應該是好意,但他的手好大,巨掌落在背心的力道好驚人。
她被拍打得有些無法承受,咳得更厲害。再不制止他,她……會不會咳血啊?
溫泓玉從他懷里抬起頭,雅致的柳眉難受地擰了擰。「你、你……咳咳,你弄痛我了……咳咳……」
聞言,原本要落下的手掌頓時僵在空中,炯炯虎目迎向她那雙彷佛氤氳著水氣的眸子,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驚得縮回手。
訝異于她的嬌弱之外,教他心慌的是,自己竟會對她做出如此「呵護」的舉止……
他向來不是溫柔之人,做不來憐香惜玉的事,連對自己的孩兒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舉動,但一思及她可能因為這莫名其妙做出的行為而受傷,他一張臉又黑了大半。
「對不住,我無意嚇你,也無意弄痛你。」收緊方才「輕拍」她後背的手掌,他不自在地扯了扯唇。
听到他的道歉,明白他的動作出自好意,溫泓玉忍不住想笑。
他那模樣像是做錯事、被娘親逼著道歉的別扭孩子,偏有一臉大胡子,這不協調的突兀之感讓她的笑意止不住。
「不礙事,謝謝你。」
听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逸出,霍循模不著頭緒,不懂她為何而笑,垂眸凝著她,視線不經意地見到她濕淋淋的luo身密密貼在自己身上。
瞬間,體內好不容易平息的熱氣再次滾沸。
他趕緊移開視線、寧神定氣,一張粗獷的麥色峻臉卻無法控制地泛上紅潮,腦中遐想奔騰。
他喉頭緊縮,心底那一把欲焰瞬時飆竄,燒得眼前星火迸濺。
他只得閉上眼調整呼息,擱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握起,整個人僵硬如石像,逼自己不再想那幅撩人春景……
沒察覺他的異樣,溫泓玉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視線則固執地停在他臉上。
終于見到他,她有些訝異。
他本人並未如畫上那樣令人望之生懼,方才會被他嚇到,純粹是太過突然,加上燭光在他臉上晃動,瞧來有些詭異所致。
他臉上那把佔了大半張臉的胡子是有些礙眼,但其余的瞧起來,似乎挺好,而那沉厚的嗓彷佛能滲透一切,一開口便滲入她的耳里、心口,無端竄起一股麻癢。
發現她瞬也不瞬地打量自己,霍循渾身不自在,攢眉問道︰「你到底看夠了沒?」
他雖是城民所敬仰的城主,但因為這副蓄著大胡子的模樣,多了些令人不敢靠近的威嚴,從沒有女子敢這樣盯著他發呆出神,而她,這個來自中原的新娘,竟然定定地望著他,彷佛他是多麼好看的男子,像是要將他的模樣清楚地烙進心底。
這樣的她,讓他不由得想起謐婭。
當年謐婭嫁給他之後,哭了整整十日,十日後,是無止境的郁郁寡歡,直到她產下孩子那一刻,他看見她虛弱至極,卻展顏笑開。
他為那抹宛若嬌花春綻的笑而心神撼動,但那笑容不是因為他,更不是為了他們的孩子……而是解月兌。
而她,並不像謐婭,她用坦然無畏的眼神瞅著他,讓他不禁好奇這副嬌柔的身軀里,藏了多麼勇敢的靈魂。
在礦區時,他听到穆哲圖滔滔不絕地說著護送溫泓玉至鐵城的點滴。
透過她身邊那個有趣的婢女口中,他知道,這門親事非她所願,但在漫長的旅途中,她既不驕縱也不任性,不同于一般名門千金的個性讓穆哲圖十分推崇。
當時,他半信半疑,但真正見了她,他竟有些無法招架,不知如何與她相處。
她紅著臉赧然不已,一雙眼卻未由他臉上移開。「我……我只是想確認……你是不是……霍、霍循……」
其實,她想問他為何不親自到中原迎她回鐵城?
她想問他,有什麼事比終身大事還重要?非得拋下她,直到誤了吉時才回來?
她更想問他,為何明明是高頭大馬的人,進房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害得她慌得在他面前出糗……
對他,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一瞧著他,她不知怎麼一句抱怨的話也說不出來。
聞言,他濃黑的眉攏起,語氣不容置疑。「我的地方當然只有我能進來。」
他的堡里人口雖不多,但鐵城治安良好,城民推崇他、尊敬他,豈會潛進他的堡中作亂?若是外來之人,更是不可能闖得進來。
他把所有兵力放在入城口,每日駐守的士兵由壯丁輪流,出入鐵城都得經過嚴格盤查才行。
明白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溫泓玉有些不自在地應道︰「這倒也是。只是……我不知道你會在這時候回來,才會被嚇到。」
長久以來,他已經習慣人們的眼光,也知道他若把胡子剃掉會減少人們的懼怕,但他不能剃……不能應付剃掉胡子會惹來的麻煩事。
但她說,她並非害怕自己的外貌,只是意外而已?
一時間,霍循無法分辨她說的是真是假,眼角瞄到擱在一旁的布巾,只得趕緊抽起,胡亂包起她的身子,將她放上榻後,退了兩大步。
他的對待讓溫泓玉覺得自己像個嬰兒,這也無妨,她更好奇的是,他為何露出一副想疏遠她的樣子?
兩人離得有些遠,她想瞧清,偏偏他的大胡子掩住他的神情,只能由他的眉間瞧出他有些懊惱。
為何?她做了什麼嗎?
見她又望著自己若有所思,霍循忍不住開口提醒。「好了,快把衣服穿上。」
溫泓玉這才想起自己還是「一絲不掛」的狀態。
想起方才他厚實暖燙的身體貼著自己luo露的肌膚,親密得教她無法自制地窘紅了臉。
因為專心打量他的模樣,她是真的忘了自己一絲不掛,他該不會以為她不知廉恥地luo露是要……勾引他吧?
這念頭一浮現,換她懊惱尷尬不已,偏又不知怎麼開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