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為什麼哭了?手還很痛嗎?」
她咬著唇,用力眨了眨眼,有點無可奈何的對他點了頭。雖然她的手是不疼了,可是現在她的心口真的很痛。
「原來妳這麼怕疼!我看妳以後也別泡茶了,我來泡就好,妳那雙手再給燙一次可不得了,妳可是書院的寶啊,到時山長找我算賬,說我沒把妳照顧好,以後都不讓妳來我這兒,我該怎麼辦?」蘇逸並沒有笑她怕痛,反而有點憐惜的逗著她,企圖轉移她對疼痛的注意。
听到他如此溫柔的話語,彷佛他很在乎她,燕紫君眸里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對不起……」她連忙舉起衣袖擦去臉上的淚。
「傻瓜,怕疼是正常的,真要說對不起,也該是我向妳道歉,我不該讓妳泡茶,白白讓妳受罪了。」他低聲這麼說。
「這哪是你的錯,是我倒水時不專心才被燙著,怎麼能怪你?」她連忙搖頭反駁。
見她眼圈紅紅的,蘇逸心一動。
她越是這樣,他越覺得不舍,明明都痛得落淚了,卻還是一點怨言都沒有,真是個傻姑娘,但這也讓他想到他那個驕蠻任性的小師妹,他們兩人的性情差異真大。
蘇逸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了揉燕紫君的頭,帶著些憐愛的意味。
他是師父最器重的大弟子,一直以來都是他負起照顧同門師弟們與小師妹的責任,可是這一刻,他心里忽然有種不由自主想照顧某個人的想法,不是因為責任,不是因為他身為大弟子,而是他就是想照顧她。
他原本都已決定拋下一切責任了,才會離開師父,離開嵐國。
可是,眼前這名女子竟然讓他想好好保護她,這也是他自我放逐兩年多以來的第一次。
被他突來的溫柔所惑,燕紫君抬眸定定望著他,眼神里有點困惑,也有點莫名的期待。
望著她那雙清澄如水的美麗眼眸,蘇逸有種想將她擁入懷里的沖動,但就在他伸出手快要觸踫到她的手臂時,一道強烈的聲音卻在他腦中響起——
不可以!
他猛然回神,察覺內心的動搖,不禁感到震撼,他連忙在心里警告著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
不可以動心,只要不動心,就能讓他們的關系維持在現在安穩而平和的狀態,他們可以一直是知己,感情不會一朝生變,他的心也不會被撕裂,不會再嘗到那痛不欲生的滋味。
只要保持這樣,他就滿足了,這樣對他們都好,他終于沉定下來的心,已不想再掀起任何波瀾。
燕紫君還以為蘇逸要抱住她了,可是他卻突然站起身,氣息也瞬間沉冷。
他把藥露交給她,又親自送她離開書院,但她卻有種他是想把她遠遠推開的感覺。
從那日後,燕紫君發現,蘇逸刻意把自己與他人隔離,他把他的心封住了,不再讓任何人接近。
就算她是少數可以比較接近他的人,但她還是能感受到他刻意保持的距離,以及對她透出的防備。
就算他們相談甚歡,就算她能逗得他開懷的一笑,但在她離去之後,他又會恢復那個溫文有禮,心卻疏離冷淡的男人。
她還發現,在蘇逸一人獨處的時候,臉上總是沒有笑容,甚至帶著淡淡的落寞。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和他心里的那個人有關嗎?和他的小師妹有關嗎?
盡管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她不敢問,因為她有個感覺,如果她問了,他將會把她永遠的驅離他身邊,再也不讓她靠近。
可是她舍不得離開他啊!哪怕知道他心里有其他人,她還是舍不得這個她很喜歡且為他感到心疼的男人。
夏去秋來,轉眼間已過了半年。
這段時日,蘇逸和燕紫君的好交情,在博山書院里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奇怪的是,他們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交情,並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這讓山長感到很郁悶,明明是一對干柴烈火,為什麼這兩人就是燒不起來呢?老是一副溫吞的樣子,讓人看了心急。
他私下問過燕紫君和蘇逸對彼此的觀感如何,結果兩人都但笑不語,一副盡在不言中的樣子。
不過,他抓到不止一次了,他們兩人的目光老是落在彼此身上,眸子里透出的情感,看起來也不像對彼此沒有感覺,但這兩個人老是沒動靜。
會是因為他們的性子都太溫吞了嗎?不對啊,燕子的性情向來爽朗,蘇逸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難道因為他們對感情的表達都太保守,少了個能表白心意的好時機?
因此山長決定媒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為他們制造互訴衷腸的機會。
于是某一日,他刻意辦了場賞花宴,又和其他人連手拚命灌蘇逸酒,還讓燕紫君下午再上山來,因此,當她抵達書院時,蘇逸已被人灌醉,送回房里休息。
山長三言兩語就把燕紫君趕去照顧據說身子不適的蘇逸。今天他讓蘇逸喝下的可都是陳年老酒,有道是酒後吐真言,這下子他們總能有些進展了吧?
不知道山長心里所打的如意算盤,燕紫君只好走向蘇逸的院落。
一走進房里,她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再見到那個躺在床上沉睡,神態有點痛苦的男人,她臉上不禁透出一抹無奈與心疼。
她要是沒有猜錯,蘇逸是故意讓山長灌醉的,他這陣子心情不太好,雖然別人沒有發現,但她感覺得出來。
燕紫君嘆了口氣,心想,她能為他做些什麼呢?聞到這滿屋子酒氣讓人很不舒服,她索性先將房里的窗子統統打開來通風。
又見到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想到以前生病時侍女是如何照顧她,她左張右望,然後從架上取來盛著水的臉盆,再用沾濕的布巾輕輕地為他擦臉。
一邊擦拭,她一邊輕聲喟嘆著說︰「你明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心煩至此?」
她仔細擦拭著蘇逸那張俊逸的臉,望著他深鎖的眉頭,不禁又嘆了口氣。
「你總是這樣,有心事也不肯說出來,我又沒有猜心的能耐,只能看著你煩惱,然後跟著你一起煩惱,你這樣子我看了很難受,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很小,幾乎要听不見了。
但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敢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在他清醒時她哪敢說啊,她之前就發現了,這個表面上溫文爾雅的男人其實心硬得很。
這時候,蘇逸的身軀動了下。燕紫君見狀,不禁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她剛剛說的話被他听到了,可是沉睡的他只是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囈語。
「小師妹……」
燕紫君有種心口被重擊的鈍痛感。
「你會不會太過分啊?就算你喜歡你那個小師妹,好歹現在是我在照顧你,你也不該當著我的面叫別的女人啊,這樣對我很傷耶!」
就是知道蘇逸現在听不見這些抱怨,燕紫君才敢暢所欲言。她擰著眉頭,伸指戳向他俊逸的臉,神情卻帶著埋怨,也有些心疼。
「你既然這麼喜歡你的小師妹,就去找她啊!為什麼要一直待在這里自我折磨呢?你不心疼自己,我看了很心疼耶!你這樣對我真不公平。」
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但不把這些話說出來,悶在心里又難過,反正他現在醉死了,什麼都听不到,就讓她發泄一下吧。
她坐在他身邊,將心里累積許久的話統統說出來。這些全都是她覺得在他清醒時听到,一定會從此與她老死不相往來的話。
但燕紫君不知道蘇逸根本沒有醉死,他只是假裝睡著了,不想面對她而已。
近來,他一直抵擋著對她動心的感覺,他最大的煩惱莫過于該怎麼平靜的與她相處,所以,當他听到她叨叨絮絮的那些真心話時,心里震撼極了,從沒想過她對他竟然有這麼深的感情。
而且她的話里十句有八句是對他的不舍,雖然也有抱怨,但更多的卻是自我嘲解,笑自己喜歡上他,注定沒有結果,但還是放不下他。
蘇逸不明白,既然她都知道沒有結果了,為什麼還舍不得他?為什麼還願意這樣照顧他?
他想張開眼楮問她,但又突然感到惶恐,如果現在就戳破了他們之間的這層偽裝,那他們會不會就此決裂,再也無法修補了?
若是之前,他心里倒真的抱著干脆和她撕破臉的想法,所以他剛剛才會故意說出小師妹來刺激她。
他感覺得到他們之間日益強烈的吸引力,也感受得到她對他的好,但他不希望她喜歡他,他不想再承受任何傷痛了,所以他無法響應她。
情愛這個東西,他實在是怕了!
可是,她的態度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來她知道他喜歡他的小師妹,原來她也發現他想推開她,但她還是默默陪在他身邊,一句話都沒有問。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這會兒換成蘇逸滿心不解。
但他知道,他對她是越來越放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