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或愛,她其實沒想那麼深,只知道不希望任蒼夜被干夫所指,遭到討伐與圍剿。他是殺了很多人,但武林的正義恐怕還輪不到這群同樣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來定奪他人生死。
女人一旦認定了,把心眼封死了,還真是連黑的都能當戍白的。凌南煙不想在這節骨眼多說什麼,給孫女把過脈,嘆氣。
「囡囡怎麼樣了?」男人們像腦袋退化了般,異口同聲地問。
「她小產,需要安靜。你們現在是要打下去,讓她繼續流血,還是休戰讓我好好照顧她?」活菩薩一臉睿智和淡定,丟出了不冷不熱的威嚇。
祁楓和長子簡直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巴不得立刻將任蒼夜碎尸萬段,父子倆殺氣騰騰的眼瞪著任蒼夜這禍水……
一定是這男人用那張臉迷惑他們家乖囡囡!
「還想打嗎?」凌南煙也不提高音調,只是冷眼掃過來。
怎麼打?父子倆當下都有了決定,祁楓拳頭握緊又放松,看了一眼依偎在任蒼夜懷里,到現在仍然和他雙手交握的孫女,再不甘願、護孫心切也只能妥協。他高大的身子擋住小倆口,運足內力,以千里傳音對著近處和遠處所有還在打斗或已經放下打斗的人大吼——
「想打架的全給老子滾出月狩宮,要打去外面打,誰敢繼續在月狩宮內生事,老子保證讓他後悔生太小!」
「……」凌南煙忍住爆丈夫栗子的沖動,照顧孫女先。
祁楓說不打就不打,有這麼好講話嗎?
當然沒有,但是翡翠山莊所有公子少爺一字排開,門神似地擋在月狩宮大門口,每一個都一副生人勿近、沒得商量的姿態,再加上月獰宮五殿的殿主已經迅速將人員再次集合起來,擺出陣形守住爆殿,一時間這群沒什麼默契的武林正道也不知如何是好,叫囂者有之,但前提是也得吼得過別人啊。
形勢變得有些棘手。首先,千里而來的各大門派,開始就失了地利,他們先是得長途跋涉,又無後援,只得在星眠谷扎營,沒教養的已經開始大肆破壞了。當初來圍剿月狩宮,就是因為人數上、武力上應該能壓過月狩宮,但現在翡翠山莊相當于倒戈了,各大門派人心有些浮動。
仁風堂首先站出來,要大家稍安勿躁。冷醉旋與各大門派首領來到月狩宮前要求與祁楓面談。
「談個屁?老子沒空。」祁楓心里不爽,變得蠻不講理起來,晚輩們也沒轍。直到妻子星眸掃過來,他討好地回笑,態度立刻變了,「談判是吧?老子除了當盟主,最愛的就是談判啦。」他認命地走出大門,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擦著腰來到冷醉旋面前,「你要談啥?」
「冷某想知道祁前輩為何倒戈?難道翡翠山莊一開始就只是虛應各大派的要求?」
「我說小旋子,你講話也挑重點,我如果說是,你們是想怎樣?想打架嗎?」祁楓一副「我是盟主我怕誰」的尾樣,「胳臂本來就向內彎,哪有向外彎的道理?我們千里而來發現正好有個失散多年的親戚,當下感動到淚流滿面手腳發軟所以決定不想打,不行嗎?」
「是哪一位?就算是親戚,任蒼夜的所做所為,天理不容,前輩不應該護短。」
「他做了什麼?」祁楓明知故問。
「血洗臨波城,隨後甚至喪心病狂地滅了七個小門派,沒留下任何活口,雖然這些門派都是……」
「都是邪魔歪道,奸婬擄掠無一不來,專制黑心邪藥危害國家幼苗,其中一個抓了兩百個童女煉丹藥的死老賊還跟你嗆過聲,被你一句大局為重給縱虎歸山,又不知道殺了幾個童女,真是哭碎多少父母心啊。你們一天到晚說是為了正義,懲奸除惡,還夸口說總有一天滅了這些妖道為武林除害,但效率他媽的還沒一個小子強,讓我算算你們每天都在干啥……」祁楓扳起手指,「收幫費、收小弟、辦比武大會、哪個幫派講話太大聲很不懂江湖規矩去教訓他一下、報你姨媽的表哥的媳婦兒的三嬸婆八百年前的老鼠冤、打架、打架、打架、嫖妓……我有沒有漏掉什麼?」他問了問夯邊的孫子。
「吹牛跟爭排名。」某孫子閑閑道。
「好小子。」祁楓贊賞地拍拍孫子。
冷醉旋臉色有點難看,「前輩不應該只看我們的過失,卻忽略任蒼夜的罪大惡極。」
「女乃女乃的,別跟我說你們討伐月狩宮,沒有一點是為了自己面子掛不住,藉題發揮。別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你說老子護短,行啊,我他媽就愛護短,你想怎樣?」
「祁楓,別以為我們敬你就是怕你,你平常愛怎麼瘋癲,我們管不著,但在大義之前還蠻不講理,別怪我們不念交情。現在各大門派都在場,你翡翠山莊就算和月狩宮聯手,也佔不了上風!」某派大老出聲了。
這話一出,原本一字排開的翡翠山莊眾公子手都按在武器上了。
打就打,誰怕誰?
其實說歸說,真要打起來,確實難分勝算。凌家五兄弟,除了在海外行商的老三之外都在場,再加上第三代的少年英杰,真對付起來絕不是好吃的果子!
「佔不了上風?那麼再算上我如何?」又是一個懶得走路用千里傳音的。
但這聲音,在場幾乎有點資歷的都不陌生。
祁楓眯起眼,萬般想不到和死對頭竟然也會有站在同一陣線的一天。
一身白衣的任夜回施展輕功,瀟灑地從天而降,身後跟著一隊娘子軍,一個個容貌秀麗,姿態嫵媚,穿著異族服飾,配帶著各種樂器,但衣飾上與樂器上的徽記都讓所有人驚訝不已。
「藏浪山莊騰瀾閣?藏浪山莊什麼時候也開始插手我們中原武林的家務事了?」沉不住氣的鐵幫幫主諷道。從頭到尾主戰的鐵幫,自然是唯恐月狩宮贏面過大,好不容易等到鶴蚌相爭,讓朝廷這個漁翁得利的機會又要沒了。
「呸,誰稀罕插手你們勞什子家務事?咱是讓任先生請過來作客的。」抱著琵琶的女子嬌斥,但誰都不敢真的當這群娘子軍是來做客的。
藏浪山莊的騰瀾閣,閣內表面上雖然都是歌姬和舞姬,但可都是藏浪山莊莊主為了復國而訓練出來的一流刺客。
兩大絕世高手聯袂,加上翡翠山莊,以及原有的月狩宮兵力,現在又冒出騰瀾閣,這場對決當下真的越發棘手起來。
「得了,自己人有話好說,犯得著讓外人來看笑話嗎?」某派幫主馬上改弦易轍,還一副大局為重,休要教這班東洋婆子看笑話的凜然模樣。
「現在又要跟我們好說話了。」某人的嘀咭也太大聲了。
「各位,」任夜回倒是氣定神閑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們今天來,是為了不肖弟子闖下的大禍,但請各位看看我帶來的證據,再來定奪我徒兒的功過,如何?」
「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難道還有理由嗎?」
「自然是沒有,但請容我重提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大家可還記得齊萬歷這家伙?」
提起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各大派年紀稍長者都是一臉憤慨,年輕一輩則幾乎也都听過這名字,而且他那些所做所為讓很多人都感到反胃欲嘔。
齊萬歷曾經是武林第一大幫派的弟子,為了練邪功,不只大逆不道地殺害自己的師尊,也滅了同門,後來為了躲避討伐,精通易容術的他輾轉躲到各大門派門下,因為他的邪功需要年輕男子與女子的精血,當年幾乎各大門派都曾經被他蒙蔽,年輕弟子受害者無數,後來他的真面目被揭發了,顯然早就擅于逃亡的齊萬歷又一次地狡兔三窟,消失在武林中近二十年。
而今提起這個人,所有掌門人憤慨中部有著恥辱,畢竟齊萬歷當年躲在各門派底下,偷學了不少不傳外的絕學,雖然最後也因為這樣而走火入魔。
「很遺憾,我也犯了跟各位師尊同樣的錯,收留了齊萬歷。更甚者我讓他待在藏有我月狩宮醫毒重典的青壺殿,靠著這些,他不只治好自己走火入魔的病體,還偷走我月狩宮的秘藥。蒼夜是為了緝拿這名叛徒才出宮。」
「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可是任蒼夜那魔頭的師尊!」而且從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月狩宮歷來都是亦正亦邪,更甚者該說是非正也非邪!「為了一個叛徒,屠殺所有平民,果然是月狩宮的作風,依然不值得原諒!」
「嘴炮無敵,講得好像這叛徒跟你們無關,不是你們養出這怪獸似的。」祁楓伸手揠了揠鼻孔表達他的不屑。
「蒼夜毫無憐憫心,是我這師父的錯,但是他殺盡臨波城與鐵牛幫等七個幫派派眾,未必沒有原因。齊萬歷偷走的秘藥『月嘯』,另一個名字是『蜂後』,不只會讓人成癮,還有奪人心志,讓人瘋狂的作用,用過這種藥的人一旦與人,者會漸漸喪失情感與行為能力,而且對食用『月嘯』與他的那人形成一種類似蜂後與工蜂的關系上齊萬歷知道這種藥正是青樓最需要的,鐵牛幫是干什麼的,各位心里應該都清楚,齊萬歷在逃期間,只有那些烏合之眾願意收留他,蒼夜放了這個長餌,目的只是斬草除根。」
「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任夜回看向他那群「紅粉知己」,抱著琵琶的女子揚手,一名容貌猥瑣的男人被押上前來。
「這家伏,你們當中應該有人挺熟悉的吧?」
鎊大派青年才俊,目不斜視,一臉「我不識他」的正氣凜然模樣,但很明顯臉色都不太好看。
皮條拉遍南北武林的大龜公,哪個男人不識?
「這不要臉的跑來誘拐我們妹子,幸好我們發現了,否則妹子可就要被賣到青樓讓你們這些人渣糟蹋了。」琵琶女一口生澀的中原語言,睨了這群臭男人一眼,姿態卻仍是百般嬌柔,風情萬種。
「說,齊萬歷賣藥給你們,可是真?」
「我只是拿錢辦事啊……而且我後來就沒再拿他的藥,因為那不靠譜啊,姑娘吃了藥,一年就發瘋了,鐵牛幫他們才是主雇!」
「就算你說的是真好了,齊萬歷人呢?」各大派眾鼓噪起來。
始終守在後頭的一名閣衛趨上前來,在任夜回耳邊說了幾句話,任夜回想了想,便道,「他跳崖自盡了,有沒有死不知道。我徒兒和他的合衛是親眼見他跳下去的,你們要說死無對證,也確實是。」
但齊萬歷賣「月嘯」,看樣子卻是八九成不假。
「你們月狩宮制造了如此歹毒的邪藥,難辭其答!誰知道你們是什麼心思,發明這麼歹毒的藥?」
任夜回不語,底下不佔到便宜不罷休的正派人士又開始狂吠,對任夜回的沉默便當他無話可說了,一個個越罵越理直氣壯起來,直到凌南煙走了出來。
「『月嘯』的研制,是為了壓制當年危害武林甚劇的血毒。世間百弊原就是以毒攻毒,只是用對與用不對罷了。」
救人無數的「活菩薩」開口,還真是比在場任何一個男人吼半天有效,當下一群面紅脖子粗的男人全靜了下來。
「血毒的解藥,不是仁風堂的『千年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