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陳江快近來找月光找得勤,海珍珠決定先「停業」一陣子避避鋒頭,反正現在外頭的賊那麼多,不差她一個,陳江快若打算把杭州府里的賊全抓光,恐怕得抓到白頭,天曉得現在的世道有多壞。
不過海珍珠懷疑陳江快有那麼勤快,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月光,也就是她──海珍珠大小姐。
正因為她是杭州府內絕無僅有的義賊,又專偷些奸商的財物,而這些奸商又跟官府掛鉤,一起狼狽為奸剝削百姓賺取不義之財,她既然敢偷到他們頭上,那些奸商當然會向官府施加壓力,這是所謂的環環相扣。
說來諷刺,卻是杭州現在的寫照,什麼時候開奸,有人間天堂美稱的杭州也變得如此不堪?唉!
干脆下次夜闖吳得興的官邸好了,听說他還有間倉庫,專門用來放置那些奸商進獻的寶物,珍貴稀奇連皇帝老爺都沒見過,她當然也沒見過,若是能夠借幾樣出來玩玩,一定很有趣,順便也可以大開眼界。
敢情海珍珠太過無聊,主意竟然打到吳得興頭上。
「啊,真無聊!」這麼好的天氣竟然只能望著天空發呆。該做什麼好呢?就畫畫吧!畫好了送給爹,免得每天被他拿來說嘴。」
海珍珠一直覺得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爹偏偏喜歡損她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到底要專精到什麼程度,她爹才會滿意?她又不能進京趕考,干嘛對她這麼嚴格?呿!
海珍珠對海萬行有諸多不滿,她年幼喪母,按理說她爹應該特別寵她才對,可她爹不溺愛她就算了,還逼著她學東學西,她都快煩死了,卻又不能不學,因為她是海家的千金小姐,不能丟海家的臉。
接下來的半個月,海珍珠倒是規規矩矩的賦閑在家,每天作畫彈琴,要不就吟詩背書,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風雅。
來,讓她大聲念上一段李清照的大作──
東籬把酒黃花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拜托,讓她死了吧!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杵在家里念什麼勞什子的宋詞,再這麼無聊下去,她真的會比黃花瘦,然後直接枯死。
海珍珠隨手將書本往旁邊拋,再也受不了關禁閉的日子,半個月沒出門活動,別說她閑得發慌,恐怕一些窮苦的百姓也要餓得發慌,她得想法子接濟他們。
只是大名鼎鼎的月光能想出什麼好法子?除了找幾個奸商開刀以外,她也想不到辦法弄銀子,往好的方面想,這些銀子都是剝削百姓得來的,本來就該還給百姓。
于是,月光再次出動,只不過這回她不在盈月的時候犯案,而是挑朔月下手。
一般來說,她都在月圓之夜出動,那往往是月亮最大、最明亮的時候,所以百姓們才會叫她「月光」,因為對杭州的窮苦人家來說,她就像月光一樣,讓他們的生計得到些許光芒,雖然明兒個天一亮,他們仍舊要面對家徒四壁的殘忍事實,但至少在那一夜,他們的內心是溫暖的,他們衷心感謝海珍珠,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人怕出名豬怕肥,海珍珠樂得隱姓埋名,這樣她才能過自己的日子。
今兒個晚上,她選定知府大人的佐官──張恆下手。張恆官拜通判,正六品,是吳得興的得力助手,吳得興都已經吞掉幾百萬兩銀子,張恆的油水還會少?
海珍珠奸商修理得差不多了,目標轉向貪官污吏,杭州向來肩負朝廷賦稅的重任,倉庫、河道、湖泊、海關樣樣不缺,隨之而來的官吏數量也為之驚人。
這些掌管各職的大小官吏,雖然不至于每個都是貪官,但清官的比例卻是少得可憐,也因此她能下手的對象,掐指算來又是能從街頭排到街尾,海珍珠不免感嘆。
听說當今的皇上年輕有為,有心改革,可他怎麼就不想個法子管管這些囂張的官吏?難道他真的相信在他的治理之下,全國各地歡天喜地、四海升平那些個鬼話?如果皇上真的這麼愚蠢,那她也沒有什麼好指望的了,繼續努力干她的義賊就是。
海珍珠對時局有諸多不滿,其中最教她不平的是自己身為女兒身,如果她身為男子,一定參加科舉進入朝廷當官,親口告知皇上真相,給他一頓當頭棒喝。
收起思緒,重重地嘆口氣,海珍珠強迫自己把精神放在正事上。由于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動靜,杭州的老百姓以為她為官府逮捕,有些還暗自為她哭泣。陳江快為了面子,任憑這些風聲四處傳,並且不再夜夜出動官兵逮她,這兩天更是高掛免戰牌,連夜巡都省了,完全放手不管。
換句話說,今兒個晚上她可以輕輕松松從張恆的身上刮層皮下來,還不必怕追兵。
張恆的府第有假山、有流水,雖然只是一個六品官,住的卻不比三品官差。這當然跟他撈了太多油水有關,听說他一年可以污個十萬兩銀子不成問題,雖然比不上吳得興的百萬兩紋銀,但也夠嚇人了。
海珍珠老早就探听好張恆府中有間庫房,里頭放了不少金銀財寶,她不貪心,借個幾百兩出來花花,應該就足夠讓幾十戶窮人生活一段時間。
她一路上攀牆跨欄,一會兒跳上,一會兒跳下,很少有機會能夠連續在屋頂行走。這路江南的建築方式有關,江南水多大戶人家又多有私人林園,斷斷續續不如北方四合院好走。
說起來在江南當賊真吃虧,想施展身手都不容易。
話雖如此,海珍珠還是順利來到張恆的府宅,找到他藏錢的庫房。
她還沒機會夜闖吳得興的府宅,不知道里頭有多大,又有多少官兵幫忙看守,不過張恆小小一個通判,就有四個人幫他守庫房,吳得興少說也得兩倍,否則豈不是太對不起他四品官位。
呿!這根本是浪費公帑,官兵應該是拿來保家衛國,不是給貪官當下人差遣用的,光就這一點,海珍珠就決定不只拿銀子,還要拿珠寶抵賬,天晚得她爹每年繳了不少稅給朝廷呢!拿來給這些貪官享受,實在不值得。
海珍珠拿出事先準備的迷煙,點燃丟出去,官兵深夜站崗本來就容易打盹兒,海珍珠這迷煙又是特別調制的,沒有一般煙的辛嗆味,聞起來倒像花香,四名官兵就這麼被迷煙給撂倒在地,安心睡他們的大頭覺。
呼!呼!
睡得可香的哩!
海珍珠見狀綻開一個滿意的微笑,深深覺得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華,這迷煙本是面團調制來幫她驅蟲用的,硬是被她加入一些特殊的藥草,變成她的獨門絕技。
想起面團,海珍珠就覺得感傷。幾乎打從她會認人開始,他們就在一起,兩人相差不過兩歲,各方面都合得來,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
只可惜,他們全家在八年前搬去京城,剛開始還捎來過幾封信,之後慢慢斷了聯絡,後面這幾年更是完全失去他的下落,連他現在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無情的男人,還想他做什麼?倒不如專注在如何幫助老百姓上,還比較有意義。
拿出一串粗細不一的鐵條,這是海珍珠另一項傲人的絕技──開鎖。說來泄氣,這串鎖匙又是面團幫她打的,因為她小時候過于頑皮,時常被她爹鎖在房間里頭,面團為了救她,只得自行模索出一套開鎖的技巧,順便也教她怎麼開鎖,所以現在她才能成為劫富濟貧的義賊。
說起來海珍珠應該頒給李英豪一塊「惠我良多」的匾額,盡管都不是他的原意,但確實幫了她不少忙,至少讓她在闖空門時沒有阻礙,順利地拿到銀子。
海珍珠的個頭不大,為了造成錯覺,她刻意多縫了好幾層鞋墊,衣服穿得寬寬大大,並且特地塞了兩層墊肩,讓她的外表看起來像個男人。
她身上這些行頭,成功的混淆了她的性別,但重量同報讓她吃不消。因此她每次只能拿幾百兩現銀,再多她就拿不走,到底她是女兒身,不能和真正的男人相比,雖然可惜也只能屈于現實。
就拿眼下來說好了,庫房里明明就擺著幾千兩銀子,她卻不能一次拿完,白白便宜了張恆那個狗官。
用力將包袱打好結綁在身上,海珍珠轉身就要離開庫房,這個時候角落有個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顆很大的珍珠,晶瑩剔透,即使在黑暗中仍發出亮光。
她走過去拿起珍珠好奇地模了模,發現它異常冰涼,好似還在海底沈睡,被人不小心撈上岸,至今尚未蘇醒。
海珍珠雖然對經商沒興趣,但她好歹也是從小模珍珠模到大,一看就知道這是顆來自南洋的珍珠,價值不菲。
好,就收下了。
海珍珠把稀有的南洋珠塞進腰帶,大剌剌地走出庫房。本以為官兵應該還在夢周公,到了門口才發現他們已經清醒,一個一個抱著頭申吟,似乎還弄不清發生什麼事。
同樣地,海珍珠也搞不懂哪里出錯?她是按照平時的比例調制迷煙,怎麼這次這麼快就醒了?
雙方都很意外,尤其是守庫房的官兵,他們就這樣坐在地上和海珍珠大眼瞪小眼,直到瞧見庫房的門是開的,才驚覺到遭小偷。
「是……月光,快抓住他!」官兵們如夢初醒,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找武器,大聲嚷嚷著抓賊。
海珍珠頑皮地跟他們揮揮手,腳底抹油落路,官兵們一路追趕,沿途大喊捉賊。
杭州百姓睡的睡,休息的休息,哪管官兵們喊叫?今兒個月黑風高,本來就容易有宵小,況且月光從不在朔月之夜犯案,他們沒必要幫忙調開官兵,就任由他們滿跑就是。
官兵們一個勁兒的喊抓賊,喊了半天就是沒有人響應,但是他們並不死心,跟在海珍珠後面死追活追,就怕銀子追不回來他們都要掉腦袋,因此追起人來格外拚命,也格外難擺月兌。
可惡,這幾個官兵是怎麼回事?簡直比陳江快還難纏!
海珍珠本來可以輕松擺月兌追兵,但她身上背了好幾百兩銀子,讓她想快也快不起來,偏偏這些銀子又是窮苦百姓的救命錢不能丟掉,海珍珠只好竭盡所能往前跑。
「呼呼!」她跑得氣喘吁吁,後頭的官兵追得快要斷氣。
「不要跑!」呼呼!
這幾個官兵很有毅力,如果她不是被追的人,肯定要褒獎他們,問題是她的身分一旦曝光,海家就完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追到。
官兵抓強盜的游戲她玩過幾十回,就數這次最刺激,也最危險。
「呼呼呼!」
幸好,面團家就在眼前,她只要想辦法抵達密道,就能順利回家。
海珍珠一鼓作氣跳上李家的屋頂,彎一路向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