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了滿地,兩人光果的腳感受到它的低溫。
韓悅微微發起抖來,雙手緊握;她沒有將藍浩琛推開。她強吻過這個男人,這一回就當是還他的。
藍浩琛舌忝舐著她的唇,吸吮著她的舌……這個女人,攪亂了他的生活、攪亂了他的心思,但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如同現在他正吻著她,韓悅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應……他無從知曉韓悅的想法——對他的想法。
這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藍浩琛猛地放開了她,微微喘著氣。
韓悅亦是抑不住胸口的起伏,只能與他對望。
從吻的開始,到結束,除了口舌,他們未有身體上的接觸。韓悅的雙手依然在兩側緊握,藍浩琛的雙手仍撐在她兩頰邊……誰都沒有跨過,他們都覺得還不能跨越的界線。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四周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我不是開慈善機構的。」不是能任她予取予求的。終于,藍浩琛沉聲道,一改先前嘲弄的態度。「這一點,你最好記住。」
直到他進了房、關了門,韓悅還沒回過神。
印在她腦海的是初次見到的藍浩琛,仿佛,只要旁人靠近一步,他就要推開他們十步。
她撫上唇,那是灼傷人的溫度。韓悅閉上了眼。
他們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從那一夜起,藍浩琛將她拉進他的車子、他的公寓。
抱著一疊資料,韓悅立在一棟大樓前,側頭思考著。
……還有數日前的那一夜,藍浩琛吻了她。
他們本來就不常在家中照面,所以那個吻之後她便沒再見過那家伙,這一點並不會令她覺得不舒服,反而感到松了口氣。
……不愧是法界的公子,吻技過人,才會讓她不斷想起。韓悅哼了聲,大步邁入大樓中。
在大堂警衛處換了訪客證,韓悅來到位于二十八樓的英盛國際法律事務所。今天是他們約好的時間,但一早起床時,藍浩琛已出門了;因不想白花快遞費,只好親自來一趟。
在櫃台簽了訪客記錄本,不久,來了一名年約三十的女人。
「韓小姐你好,我是藍先生的私人秘書,我姓陳。」秘書禮貌地說著。
「你好。」韓悅報以微笑。
秘書打量了她,復道︰「藍先生現在不方便見你。」
「喔。」是錯覺嗎?怎麼嗅到一絲若有似無的不友善……韓悅搖搖手,笑著。「我沒有要見他,只是想把這樣東西交給他,能請陳秘書幫我轉交嗎?」
望著眼前的女人將一個資料袋遞上前來,秘書睨著她的笑容,默默地接過。
「謝謝你。」韓悅松開手。「那我就告辭了。」
看著手中的資料,又抬頭看著她的背影。「韓小姐,」秘書開口喚著。「請等一下。」
韓悅回過頭來。
「我能與你談一談嗎?」秘書說著。
「嗯?」
「我想與你談一談,關于藍先生的事。」
韓悅停下了腳步,收住了笑容。
不遠處,所長看見了這一幕;看見,韓悅最後還是點了頭,與秘書進了那間角落的會議室,關上了門。他垂下眼,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和那位陳秘書的對話持續了很久。大部分的時間,韓悅處于一種驚訝及莫名心痛的狀態。
秘書述說得很冷靜。
韓悅從不知藍浩琛有這樣的過去,也難以想象。
他曾是刑警,破過幾個大案,官升得很快。那時的他,年輕氣盛,與現在的深沉是個對比。警界對藍浩琛頭痛,卻也服他的行事公正及手段。
事情發生在他警界辦的最後一個案子。一個女人被丈夫長期施虐,最後殺了自己的丈夫、畏罪潛逃的案子。
事件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在那個發生悲劇的家中,搜出唯一的相片,是他們一家的全家福。藍浩琛憑著那張照片追逐著一個女人,越追,卻越發現更多關于這個女人的故事。
女人出身大企業,卻不想依著家中安排跟企業小開結婚,選擇了交往中的男友,私奔離家。兩年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家,生了一個兒子。
表面看似完美的生活,其實有著不為人知、夫妻倆也不願提及的隱憂。在她家族的打壓下,丈夫自己開設的小公司每每踫壁,最後倒閉了,便將氣都出在母子倆身上。
故事的最後,妻子再也無法忍受,便殺了丈夫。
以藍浩琛的辦案手段,抓這個女人並未花費他太多的時間。審訊她時,她對所做所為坦承不諱,那冷靜凶殘震驚了社會。
警界承受不了社會壓力,想將她馬上移送,藍浩琛卻覺得其中有隱情,不願放手,一再的與之約談,她卻只有一句,沒有什麼好說的。
打破她冷靜的是兒子的出現。本已被社會局收容的兒子在上學途中逃到警局找母親,小男孩什麼也不說,口中只一直叫著母親的名字。
追問下,只在與藍浩琛獨處時,小男孩說出了真相。
父親性侵他多次,母親發現後,為保護他,挺身而出……但,最後父親卻是自殺。
面對拿著水果刀刺來的妻子,丈夫露出笑,握住她發抖的手,往自己胸膛刺去。
這樣的真相,沒有人相信。
盡管藍浩琛多麼努力搜證,盡管最後勸開了她,讓她翻供說出真相,事情卻沒有轉圜的余地;只因——那不是社會想要的真相。
教唆兒子為自己月兌罪,使她又多添了一條罪名。相信說出真相能讓自己與兒子獲得新生的她,將一切怪罪于藍浩琛身上;幾次他到監護所,她一見便歇斯底里地撲上前來。過沒多久,女人便被轉送精神病院監禁。
那小男孩在事情被公開後,被學校的同學取笑欺負,一回玩得過火了,將他從樓梯上推下來,後腦重創,送醫不治……帶著這個消息來到精神病院的藍浩琛,不知該怎麼開口,她卻已經知曉,發瘋似地挾持了鄰床的病人,想要出去見兒子一面。
眼看她手中的刀已劃破了那病人的頸子,藍浩琛最終還是開了槍。正對心口,一槍斃命。
為此,藍浩琛被停職,若不是所長動用人脈關系,只怕他也得服刑。
到英國沉寂了一段時間,考上律師執照,成為所謂的涉外律師,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怎麼走出那棟明亮的辦公大樓的,韓悅已經記不太清楚。意識過來時,她在一間老舊的書店中翻著一本老舊的書。翻了很久,她還是看不懂,甚至認不出那是哪一國文字……只知道,一頁一頁翻著。
她覺得窺見了藍浩琛不欲人知的一段過去。
也有些了解,為什麼他會是現在的他;為什麼總是把別人推開……他只是,在別人發現這段過去離他而去前,就先把對方趕出自己的世界。
忽然,韓悅很想見到藍浩琛。雖然,就算見了他,韓悅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舊書堆中,韓悅瑟縮著身子,將臉埋進了雙臂。
「你覺得把這一切告訴她,她就會知難而退?」
一句話,讓秘書的身子僵住。就算已在這間事務所待了很多年,她也從沒有機會听見過那嚴厲的聲音對著自己說話。秘書回過頭來,放下收到一半的茶杯。「所長。」
所長雙手插在口袋中步進會議室,觀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我……我只是覺得,她有知的權利。」秘書回避著那嚴厲的注視。
「而你並沒有說的權利。」所長冷冷說著。他並不是害怕韓悅知道這件事後會離開浩琛,以他對韓悅的了解,她不會。可要說,也輪不到對事情一知半解、又被嫉妒沖昏頭的人來說。
秘書不敢再說,快步奔出了會議室。
所長嘆了口氣,轉身,見到政繁就立在門旁。
「哥,」溫政繁苦笑。其實小悅一來,他就看見了。當秘書找小悅談話,他也猶豫著該不該阻止。「其實最擔心浩琛的人,是你吧。」
沉默了很久,所長回道︰「我是浩琛的保證人,他再出什麼亂子,我都得負責。」
溫政繁笑著搖搖頭。「若小悅因此被嚇跑了,你說怎麼辦好呢?」
「能把她趕走的,只有浩琛本人。」所長想結束這話題,便步出會議室,順手帶上了門。
溫政繁望著所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喃喃道︰「為什麼一副很了解小悅的樣子……」
他們的生活又回到了先前的模式。藍浩琛早出晚歸,而每次回來,見到的仍是韓悅緊閉的門。
因為大雄咖啡店被砸的事件,韓悅答應婉瑜暫時不再外出打工。認識了小幸,她開始接些翻譯的工作,只要多接一點,一樣能平衡收入。
韓悅花很多時間在工作上,剩下的時間,她搜集著關于那個案件的資料。
只是,那畢竟是七年前的事了,她又不是什麼關系者,找到的資料非常有限,只能旁敲側擊去了解、去猜測。
「小悅,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啊?」手機那頭林婉瑜問著。
「不就工作。」韓悅懶懶地答,但其實手邊是剛從圖書館連結報紙資料打印出來的相關報導。翻譯的事,暫停了下來。
「有好好吃飯嗎?」林婉瑜非常了解好友的習性,以往在餐廳工作不用擔心這一層,但在家工作,小悅一定懶得出去買,也懶得花錢。
「有啦。」隨口回著,瞄了眼桌上堆得像座小山的即沖麥片包,韓悅吐吐舌。
手機那頭沉默了下。「小悅,最近家里管得緊,我們不能見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知道嗎?」
「我知道啦。」她揚起笑,又聊了會才收線。
放下手機,韓悅放空了一陣子,才又將注意力轉回手中的報導。
迅速掃了幾眼。又是這樣的報導嗎……總將矛頭指向那妻子與藍浩琛。
事情過後,藍浩琛一回也沒有站出來為自己辯解過。或許就因為如此,世人只花了幾年的時間便將他遺忘;但他究竟獨自承受了多少輿論與壓力?
韓悅起身,望向窗外的夕陽。
她花了兩個星期找的資料,還不如那個陳秘書說得詳盡。
怔了怔,陳秘書……對藍浩琛,是認真的吧?所以才會對他的事了解得如此深入,也才會對自己說了這些……但……
她拎起平擺在床上眾多報導的一張,蹙起眉。
啊……不行了,頭好暈。一手扶上腦門,韓悅差點跌倒。
不看了。將報導甩回床上,看了看時間,心想藍浩琛應該沒有這麼早回來,于是搖搖晃晃出了房間。只是不走還好,越走她頭越暈,來到廚房時她已無法好好站立。
勉強拉開冰箱門,拿出一瓶礦泉水,開了灌一口。
不知是不是因溫度太低,頭更痛了起來。
昏沉間,韓悅看見了那張溫大律師兄弟送的按摩椅,于是步伐蹣跚地走過去,坐了上去。「……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她按下開關。
這是韓悅第一次使用這種東西,背上有柔柔的敲打和按揉,她舒服地閉上眼。
不……她不能睡著,藍浩琛一回來看到這幅情景,又要找機會整她了……
但……真的……好舒服……
不行……她要起來了,這樣下去……她……會睡著的……
難得,太陽才下山,他人已在公寓樓下停好了車。
藍浩琛手中抱著幾疊資料,上了樓。
他從口袋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空出手來,他拍開了燈——
「……韓悅?」
韓悅趴在客廳中,手中又是他的礦泉水,翻了一地,沾濕了她的身子、發絲。
「韓悅?」藍浩琛擰緊眉,又喚了聲。「該死的!」
他顧不得月兌鞋,將手中資料拋向一邊,沖上前將韓悅從地上攙起,靠近懷中。
韓悅身子冰冷,藍浩琛伸手拍了拍她臉頰。「韓悅、韓悅……」才知她發著高燒。
……一股恐懼感襲來。藍浩琛咬牙,嘖了聲,又將她往自己懷中靠近了些,攔腰抱起。
藍浩琛先回房中抽了條小毯子將她包裹住,再將她抱下樓。
發動車子,他踩下油門,一路闖了幾個紅燈,將她送到了附近醫院的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