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掙扎,靜靜待在他懷里,閉上了眼。「如果被你爸知道我的存在呢?」
「他不會知道的。」他輕聲保證,「只要你能听我的安排。」
所謂的「安排」,是心甘情願的讓他金屋藏嬌,跟所有朋友都斷了聯系嗎?然而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難過他們之間沒有未來,更哀傷他一直很渴望得到愛,卻總是一再落空。
因為那是可以想見的未來,以利益為基礎的婚姻,他最終也得不到他渴望的東西。
「我從不想傷害你,但對不起縱使我要娶別的女人,我也不會讓你走。」
她不禁苦笑,好一個霸道的男人。她當然相信他絕不會傷害她,只是事情的發展,恰巧在她的心頭劃上了一道傷口。
他誠實的待她,沒有試圖欺瞞,但她情願他可以瞞著她,至少讓她的夢作得再久一點。
抬頭見到他凝視的目光、她所熟悉的臉部線條,她愛他勝過一切。雖然他們陪伴彼此走了一段路,但看來分道揚鑣已經是早晚的問題了。
「跟我說,」古奕恩輕聲低喃,低下頭,唇擦過她的側臉,「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她不想離開他,只是她已經無法給他「永遠」的承諾。
「以後的事……」她的手纏住他的頸項,直直的盯著他,「等以後再說吧,今天我累了。」
他敏感的察覺她並沒有說出他想要听的承諾,卻只是嘆了口氣,今天晚上,他們都不想再挑起另一次爭執。
伸手輕按她的右腿,他已經習慣在入睡前替她按摩,讓她明天能夠舒服點。
她嘴角微揚的看著他輕柔按壓著她的腿,他也報以微微一笑,順著她的意,沒有再多說。
唐可欣伸出手模著他男人味十足的下巴,「我愛你。」她低語。
簡單的幾個字令他的心一下子輕松起來,他側過頭,唇覆住她的。現實依然存在,但至少,現在進不來。
「可欣,這個便當請你幫我送一下。」丁文媛晃著手中的便當盒說道。
她一邊動手解身上的圍裙,一邊走過來,「好啊,送到哪里去?」
丁文媛從圍裙的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這里,給他。」
唐可欣接過手,低頭一看,微微一楞。
注意到她臉上神情的轉變,丁文媛忍不住一笑,「怎麼?要你送便當給他有問題嗎?」
「沒有,只是……」她欲言又止的閉上嘴,一驗的困惑。
「我知道古奕恩是妳男朋友。」丁文媛俏皮的眨了眨眼,「送便當去男朋友公司會覺得瞥扭是嗎?」
「不會,只是……」唐可欣好奇的抬起頭看她,「他有跟我們訂便當嗎?」
她左思右想,都得古奕恩不太可能大費周章來這里訂一個便當,若是快餐店的名氣遠近馳名也就算了,但才剛開業,她甚至懷疑一向自我的古奕恩大概不會留意到快餐店已開始營業,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她還沒跟他提她現在在這里上班。
「嗯。」丁文媛點頭,不願多提,「這個便當不用收錢,送他吃的。若他喜歡的話,希望他們公司可以將伙食外包給我們。」
「原來如此。」唐可欣心想她是為了拓展業務,所以才會特地準備便當送給古奕恩試吃。
拿著手中溫熱的便當,雖然有點擔心被他發現她在快餐店工作的事,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他公司去。
她第一次來他的公司,進了氣派的辦公大樓,看著牆上那一整排密密麻麻的公司行號,找到了他的公司,直接坐電梯上十六樓。
踏出電梯,門口燙金的豪氣字體和落地玻璃窗內的辦公室規模,令她呼了長長的一口氣。她知道他的家境很好,只是沒料到竟然還是一間上市的大公司。
她拿著便當推開門,走向入口的櫃台。
櫃台後方的小姐露出和善的笑容,「午安,小姐。請問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的嗎?」
「妳好,我是……」唐可欣的話聲忽然隱去,定眼打量著櫃台後方的小姐,然後笑了開來,「明如……你是劉明如對吧?」
對方也因認出她而逸出微笑,「可欣,好久不見,你怎麼會來這里?」
「這是古奕恩先生訂的便當。」她興奮地將便當連同紙袋放在櫃台上。明如是她以前大學的同學,只不過她出了車禍後便休學,她們同學的緣分就斷了。
「你現在在送便當啊?」劉明如不禁露出惋情的神情,「你以前跳舞好美,老師都說你是明日之星,誰也沒想到……」她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說到你傷心事了。」
「不會,」唐可欣搖頭,「都過去了。」
劉明如踮起腳,仔細的打量著她的雙腿,「不過你看起來很正常,一點都不像有受傷。」
「是啊,」她爽朗的眨著眼道,「拜現在科技發達所賜。妳呢?怎麼會在這里工作?」
「別提了,我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劉明如雖然沒接到通知說古奕恩有訂便當,但她還是收了下來,正好一個職員經過,她立刻喚道︰「陳姊,古副總訂的便當,幫我拿進去好嗎?」
「好。」被叫陳姊的員工走了過來,將便當拿走。
「你因為車禍休學之後沒多久,我也休學了。」劉明如聳肩繼續說︰「我爸愛賭欠了一堆債,所以我也沒辦法繼續念下去,只好轉到夜間部,白天找份工作養家活口。不過我運氣算不錯,找到了這間上市的食品大廠,待在總公司里有冷氣吹,不用在外頭跑來跑去,薪水、福利又不錯,一堆人可是搶破頭要進來。」
「這樣也很好啊。」唐可欣真心的說。
「是啊。」劉明如很有義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一下你的電話給我,如果我們公司有工作機會的話我再通知你,若能被錄取,你就不用辛苦的送便當了。」
「謝謝。」她感謝的點著頭。但以她跟古奕恩的關系,除非她自找死路才會來這家公司上班。
她一雙眼楮在四周不停的打轉,很難想象在這里工作會是什麼厲覺,跟她擦肩而過的男男女女都一副專業又厲害的樣子,反觀自己這身因為方便在快餐店工作而做的輕松裝扮,在此處只顯得格格不入。
再愚蠢的人都可以看出她與古奕恩之間的差異真的太大,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的這個念頭,現在想來遙遠又可笑……
「不好意思,我要趕著回快餐店上班了。」唐可欣打起精神,對昔日同學道,「有空的時候,記得跟我多聯絡。」
「好,小心點。」劉明如揮了揮手,目送她離開。
陳姊將便當交給秘書時,古奕恩正好開完會要回自己的辦公室。
「副總,」秘書一見他,立即起身說︰「這是您訂的便當。」
看著秘書手上的便當,他微皺起眉頭。他並沒有交代要訂餐。
「送錯了,退回去。」
「是。」秘書點頭,拿出便當要找電話,卻看到里頭有張紙條,「副總,里頭有張紙條。」
古奕恩停下腳步,手一伸,接了紙條,里頭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卻令他臉色大變——媽媽,真的很愛你!
他的眼神倏地一冷,拿過秘書的便當打開,眼楮死盯著里頭的菜色。
西紅柿妙蛋、培根黃瓜和一條烤鯖魚……他最討厭的食物,也是到死都不會忘記的幾道菜。
這是他上小學的第一天,母親親手做來給他的便當菜色,當時她興匆匆的在他面前打開,他卻倔強的一手將便當給打翻。
無數的夜里,小小年紀的他哭著要找媽媽,爸爸卻要他不準哭,因為不值得為了那種女人哭。爸爸說媽媽不要他們,跟著男外一個男人跑了,拋棄了他和弟弟,所以他要討厭媽媽,一定得要討厭她,這樣就不會有太多的痛苦,只要爸爸愛他就好……
小小年紀的他並不懂大人世界的恩怨,他隱約記得那天媽媽哭了,他好像也哭了,最後他在台灣只念了這麼一天的小學,由于媽媽來學校的事被爸爸知道了,所以他被送到新加坡留學,從此跟媽媽分隔兩地。
時間過了二十年,他想忘,卻從來沒辦法忘記那個便當的菜色,跟眼前這個一模一樣……
「人呢?」他憤怒的問,「送便當來的人呢?」
看到副總鐵青的臉色,秘書驚覺大事不妙,連忙看著還沒走開的陳姊,「送便當來的人呢?」
「不知道啊。」陳姊也緊張了起來,害怕自己做錯事,「剛才還在櫃台那里,不知道走了沒?」
古奕恩轉身,幾個大步走向櫃台,櫃台前沒人,他又沖向電梯。陳姊連忙跟在他身後,陪著他直達一樓追了出去。
「副總,是那位小姐送來的。」陳姊喘著氣,指著正走出大樓的唐可欣。
他一楞,沒有預期自己會看到什麼人,但這個人絕對不應該是她。
看她戴上安全帽發動機車準備離去,他立刻一個箭步沖上前擋在她的車子前。
唐可欣被突然沖出來的人影嚇了一大跳,眨著眼驚訝的看,向他,「你……你怎麼……這樣很危險。」
古奕恩的眼楮眯了起來,將手中裝著便當的提袋在她面前舉起,「字條是誰寫的?」
「字條?」她搖了搖頭,不知道什麼字條。「我不知道,這個便當是我們快餐店的丁小姐要我送來的。她說若是你喜歡的話,希望你以後都可以訂我們快餐店的便當。」
「丁小姐?」他微斂下眼,思索了一會兒,「丁文媛?!」
她一驚,「你認識她?」
古奕恩眼底閃著怒火,不留情的將便當摔在地上,「她又想搞什麼鬼!」
唐可欣沒有料到他會突如其來的發火,連忙將車停好,拿下安全帽,「這是吃的東西,你不吃也別浪費啊。」
她彎腰將便當撿起來,看到掉在地上的飯菜,動作一頓。里頭的菜色竟然是他最討厭吃的東西,文媛怎麼會……
他扣住了她的手腕,絲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拉近,「我還沒跟你算帳,所以你最好別數落我!」
她訥悶的看他怒氣沖天的模樣,「你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古奕恩咆哮,「我不是叫你不用工作,你現在為什麼替丁文媛送便當給我?」
「這……」他眼中的憤怒令她一時語塞,心虛的解釋,「社區樓下那間剛裝修好的店就是文媛開的快餐店。她是個很好的人,剛從國外學餐飲回來,跟卉聿家租房子,店才開沒幾天,根本不知道你不喜歡吃這些菜,如果她做錯了也是無心的,你別跟她計較——」
「閉嘴!不準替她說話。」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你回去告訴她,隨便她想做什麼,我懶得管她,但別來惹我。不要再送這個裝模作樣的爛便當,不然我對她不客氣!至于你——回去立刻辭職,給我離她遠遠的,越遠越好!」
古奕恩命令的口吻令她的心抽了一下,她極力以平穩的口氣表達立場,「我會轉達你的話,至于其他,除非你給我一個好理由,不然你沒有權力限制我工作或是交朋友。」
他眠著雙唇,怒瞪著她。
他不懂他媽都死了,為什麼姓丁的那個女人還不肯放過他,而且硬要跟他的女人有牽扯。
不管這是巧合還是丁文媛別有用心,他都不會讓任何人來打擾他的生活。
「回去辭職!」他雙眼冒火道。
她堅決的搖頭。
「好極了!」古奕恩咬牙切齒,「所以我與丁文媛,你選擇她?」
唐可欣覺得荒謬的看著他,「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這只不過是一個便當而已。」
「對你或許只是一個便當。」他體內重新升起了那股幾乎被遺忘的痛苦,媽媽跟外面的男人生了個小女孩,而那女孩得到了一切他所渴望的疼愛,他卻只能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但對我而言——不是。」
他憤怒的轉身離開,飽受傷害的眼神刺痛她的心,她跟上前試圖拉住他,但他推開了她。她踉蹌了一下無法再追,以她的身體狀況就算想追上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無奈的看著他走遠,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