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那個一臉欲言又止,進進出出好幾次的範統領,她隱約明白,這人回來,肩頭上的責任也跟著回來,那些責任,怕是沒有消停的時候了。
他去忙他的國家大事,她也有事情要忙。
不過……
「夫人……」模樣純樸憨厚的民婦怯怯的探了頭,跨過門檻,人雖進來,卻站在距離她好幾步遠的地方,嚴守著分寸。
「有事嗎?別叫我夫人,我還沒成親。」
「小姐……是這樣的,大家知道大王帶了家眷回來,所以商量了下,送了點東西過來,小的想請示一下小姐該把東西收到儲空間還是廚房?」
「啊?」
實在是初來乍到,完全不懂這里的風俗習慣,繁德兒先問了句,知道她叫真珠,之後就跟著她來到剛剛才走過的院子。
院子里堆著的東西琳瑯滿目,真是差點閃花了她的眼。
他們用板車送來大塊的肉、大量的蔬菜,甚至還有家具,活生生的羊牛豬雞鴨……甚至還有年紀看起來沒幾歲的小丫頭。
「這些……都是要送給我們的?」她咽了下口水。
好壯觀的禮物啊。
「是大家對大王的一點心意。」真珠的眼里像是流露出心型的東西,可見越紫非在這里受歡迎的程度不是只有表面上的。
「我們怎麼可以白白收人家東西?」
「您要不收,我們會比較困擾。」
好吧,既然人家都這麼有誠意了,繁德兒也不是矯情的人,也就很爽快的把東西都收了下來,然後道了謝。
那晚越紫非回來陪她吃了在大鯀的頭一餐。
當然,繁德兒也把別人饋贈的東西如實匯報了一番。
他溫柔的模模她的頭。
「這就是這里的人們無私純樸的一面,當年我在旅途中感染風寒,要不是他們給了我解渴的羊乳、溫暖的帳蓬、無微不至的照料,現在的我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這地方看起來不富裕,人心卻比鑽石還要漂亮。」
她點頭,在踏上這塊土地的第一天就已經感受到那扎實的溫暖了。
飯後,繁德兒拿了兩把椅子就隨便擺在院子里,也把越紫非拉來坐下。
「這是做什麼?」
「看星星啊,在有這麼漂亮天空的地方,不看,可惜了。」
因為她有預感,經過這天後,越紫非許久不會再有時間可以陪她了。
草創的國家,說不上百廢待興,但是,看在繁德兒眼底,要辦的事情也多如牛羊。
第二天一早,她把越紫非趕去辦公,自己也沒閑著,把自己的大掌櫃——天青給找來了。
「小姐!」天青見到她幾乎要噴淚。
「來喝杯水,太激動對心髒不好。」推過一杯水,示意他一定要喝掉。
他不著痕跡的措掉眼眶的霧氣,落坐。
「小姐,你真是令小的擔心死了,自從少爺家滅門消息傳來,小的就派出天下所有越行會的人去探听你們的下落,從朧右一路到準南還能得到些許消息,可是直到你們入了翟山,就什麼消息都听不到了。」
「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這里了?」
「小姐清瘦了許多。」
「這年頭流行減肥,瘦一點以後比較不容易得到慢性病。」拍拍他的手背,他的關心,她心領了。
天青看著繁德兒雲淡風清的表情,識趣的把滿月復關懷都咽下去,即使很多時候听不懂小姐的用詞遣字,但是她想表達的意思他都明白。
「我說天青啊,你在大鯀城是紅人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難找?我一進域,听到最多、看到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字和越行會的名稱,接下來想說請你過府來泡泡茶、聊聊天,你那些手下可是推三阻四、死活不允,要不是我把隨身的玉佩給了去,你這個有錢人的面我還是見不著啊。」所謂閣王好見,小鬼難纏,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對不住,這些日子我一心忙著找小姐,實在無心見外人。」對于屬下的不知變通他回去會好好嚴處。
「跟你開玩笑的啦,御下有方,你這主子做得很威風。」
「小姐,你這不是折煞小的嗎?越行會是小姐的。」
繁德兒搖晃著食指,「NONONO,我只是個出資的股東,越行會今天有這些成績都是你努力來的。」
「小的萬萬不敢居功!」
繁德兒扯扯自己的臉,怎麼就是講不通呢?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怎麼,有客人?」剛剛上工去沒多久的人又轉回來。
「熟人,你也認得的。」繁德兒難得賢慧的倒了茶。
「少爺……不,大王。」天青趕緊起身。
「天青。」
「是。」
「坐吧。」
「這里沒有小人的位子,小的不敢。」
「越行會的大當家,大鯀首屈一指的商業梟雄,別客套了。」身為大鯀的主子,要是沒听過這整個大鯀勢力最大的富商,可就白混了。
越行會,勢力遍布鏢局、馬車行、潛運、海鹽諸多行業,甚至有青樓、酒肆、當鋪、錢莊九十多家,控制排雲國東南黑水再情二十多個渡口船船廠。
據他所知,以越行會的力量,恐怕整個中央大陸到處都有他們聯絡地點和所屬人馬,而且,絕不會只有眼楮能看到的那點政治勢力而已。
「我和天青正在商量,對蓋世開戰,你需要上好的弩箭、一流皮甲、珍貴的雷彈,要是城牆攻不下來,偶爾也需要擂木熱油沙袋之類的物品,要買這些不只要有錢,還要有門路,他錢最多了,不過要讓他心甘情願的掏錢……嘻,可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繁德兒笑嘻嘻的指著家財萬貫的天青,又瞧瞧越紫非,哎呀,男人對決的戲最好看了。
不過她的如意算盤打歸打,沒兩下卻被熱情到有剩的婦女們拉了出去,說是要帶她出去玩,見識見識縣城的民俗風情。
要她說嘛,比起男人間枯燥乏味的角力,出去玩,絕對是贏面比較大的那個。
于是,她很快樂的出去玩了。
半個月後,遠在河西走廊的浮屠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了,又過兩個月,巴管家和如煙也讓越紫非派去的人接了過來,主僕們見面,如同隔世,不勝唏噓了一番。
繁德兒大爽。
這下戰馬有了,她的廚子有了,管家也來了,還有,錢也湊到了,公私都顧全,美好的日子又將來臨。
然後,兩國開戰了。
起先,一向養尊處優的蓋世王朝並沒有把小小的大鯀和越紫非一手訓練出來的軍隊看在眼底,只當是西域一帶小部落作亂,隨手就可以收平。
但是當蓋世的一萬軍隊被悉數殲滅在平坡,戰情傳回蓋世,朝廷沸騰了。
于是蓋王派出二十萬大軍,準備掃平大鯀。
至于一戰成名的越紫非一點也不受外界影響,他照常馬不停蹄的整備軍隊,不眠不休的和幕僚商討計劃,研究路線圖。
這天,好不容易抓到他的空閑時間,跟著爬上城牆,站在堞垛後,看著城外郊野的繁德兒慢吞吞的湊過去,提出她的請求。
馬上得到全盤否決。
「作戰不需要年紀,也不需要性別,而是勇氣和戰略天分,我自認這兩樣都有。」她不是那種能夠拿繡花針,在家里等丈夫回家的那種女人,不讓她上戰場,出自己一份力氣,為蓋世的百姓爭自由,為越紫非出一口怨氣,她不服。
「要一個女子為我出生入死,我有何顏面見天下人?」他只是不願她去冒險而已。
「整個大鯀的男女老少都在準備迎敵,你卻要我守在家里,我做不到!」把她當咸魚曬著嗎?她不要,她要求咸魚翻身的待遇。
「妳不明白戰爭的慘烈和殘酷。」
「我明白,我在蓋世看得很多,所以,我一定要把自己的力量貢獻出去,要不,你先指派一個小任務給我,然後再給我一小隊士兵就好了,要是我表現優秀,你再考慮派我上前線去。」
「不行!」
「越紫非,拜托啦,讓我去、讓我去……」硬的不行,那麼軟的呢?
磨啊磨的,雖然沒能磨出一把繡花針出來,好歹,她的男人退了一步。
「妳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所有人的前面,知道嗎?」他理該對部隊同袍的性命一視同仁,但在這個節骨眼,他的眼前只有這個女人。
他知道自己自私,但是就讓他自私這麼一回吧。
他從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黑縣兵里調了三千人手,就連範統領也歸在她麾下。
「範統領你自己留著吧,我有師傅。」她和浮屠的默契比較好,而且別忘了師傅以前也待過軍隊,不會輸給範統領的。
北慎之戰,繁德兒像沖入綿羊群的野狼,她出人意表的拿下初勝紀錄。
在接下來的西南之戰、回朔之戰、雪原之戰、黑水之戰、龍銀關之戰、車線關之戰……所向披靡。
戰事權綿,黃沙彌漫,戰鼓喧天,這種千里征戰,領兵殺進一個又一個城池,火光和飛揚塵土的艱辛生活,終于結束在越紫非兵分兩路,一路奪下準州,扼住南下江北咽喉之地;一路北上,對上靖陽,造成南北夾擊之勢。
合圍,殺之。
準州所屬的江中平原被縣軍奪下,那也就代表蓋世的門戶無人看守,玄旗大軍戰馬踏地,直奔皇城。
戰事是過去了,但,已經過了七年。
戰爭結束了,改朝換代。
不過越紫非並沒有急著坐上龍位,他把安民當作首要之務,再去處理自己的家務事。
他為越氏一門七百多人找了塊風水地理都很好的土地,堆墓造墳,卻沒有利用自己的身分地位為自己那些並不是很對得起老百姓的家人們追封什麼。
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最後,在國師挑選的吉祥日子里,準備登基,和大婚。
鳴金鐘,響玉鼓,授玉璽,冊寶書,四面不靠的明黃瓖萬龍寶座終于有了新主人。
要繁德兒來說,人活著不一定要做出什麼大事業,嫁個好老公,生個孩子,開心到老,也許吵吵鬧鬧到老,也未必不好……可是啊,看著金碧輝煌喜氣洋洋的殿室,還是讓人不得不感嘆,他們走到這一步,居然花了那麼多年。
她還沒感嘆完,門外就傳來侍女們慌亂的聲音,很快,又被安撫了。
她听見急促的腳步聲,然後紅蓋頭就被人掀開了。
「你怎麼……」這穿大紅袍子的人不正是這會兒應該在朝堂外接受萬民歡呼的新任皇帝?
「那些流程太無聊,我覺得還是來看我的新娘子比較重要。」
「于是,你就撇下了那些大臣……」
「反正以後會天天見面,不急。」
她今天是新娘子,好歹要矜持的保持一點淑女的氣質。
改天再說他好了。
不過,也有人說了,女人最大的幸福,不是外面的榮華富貴,是這輩子能遇上一個把女人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的男人。
她腰間的絲帶被人挑開,衣衫順著肩膀滑下,露出一片如玉的香肩。
帷幔輕掩,燈影深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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