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婉心幽幽地看著他,「我算什麼?那些都是您的長輩啊,不管做什麼估量也是不會害你的,可這件事我惦在心上甚久,今日看見您為茉兒姊姊要比武招親心煩不休,這才有勇氣把話說出口,希望可以為您解除煩憂……如果,您的心也是向著茉兒姊姊的,就當婉心多嘴便是,您大可不用理會,若不是,那就萬萬不可因此而往甕里跳啊。」
閻爵看了她一眼,舉杯又飲,一連數杯。
就算莊婉心說的是真的,之前的一切都是計……
那麼,在他開口說要娶她時,她又為何不願?甚至趁著他外出辦事不在堡內的這些日子,擅自對外發布她要比武招親的訊息?
難不成,這也是計?
她想要他真心的計?
比武招親的消息,把之前說要去雲游四海的四人老人家都給嚇回來了。
那日听聞閻爵帶著莊婉心一同出遠門,約莫要十來天才能回來,赫連茉兒便叫大妞收拾行囊搬回赫連山莊,並在當天對外發布自己即將舉辦比武招親的消息,這消息連莊內總管刀叔和吉祥酒樓的二東家何晉,都感到震撼不已,紛紛要她打消這個隨隨便便就選蚌人嫁的念頭。
無奈她心意已決。
賭氣也罷,心死也罷,既已夸下海口說她赫連茉兒一定會把自己快快嫁出去,又怎能不付諸行動白白讓他看輕她?
無夢進來時,赫連茉兒正托著腮坐在窗前讀醫書,今日的風帶著舒服的涼,窗外院子里的粉櫻點綴在枝椏上,偶有小鳥飛過,看起來甚是自在愜意,但他可是她的親爹啊,怎麼會不知在這看似自在愜意的背後,她的心是多麼的孤寂又傷心?
她在看醫書呢,打從她偷偷跟著他學醫開始,也只有在她心情不佳又難過時才會看醫書,因為那表示她連最愛的爬樹都顯得意興闌珊。
「那小子沒說要娶你嗎?」無夢拉著一張椅在她面前坐下來。
聞言,赫連茉兒意外的揚眉,美麗的一雙眼楮眨呀眨地看著他,「爸……爹……你在說什麼啊?」
嘖,連叫他都叫得這麼語無倫次了,可見他剛剛問的那句話答案鐵定是肯定的,她才會像見鬼一樣的看著他。
「你沒答應?」
赫連茉兒詫異的張大嘴,「爸……爹……我是說,您怎麼會知道?」
閻爵要娶她這件事,除了他們兩人知道之外,應該就沒其他人知道了,為什麼她爸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為什麼不答應?」無夢不答反問。
赫連茉兒看著他,面對父親那了然一切的眼神,她實在是無法招架,「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娶我嗎?」
無夢輕咳一聲,神情不太自在。
她是他冰雪聰明的女兒,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其中一定有鬼?
「先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否則我拒絕跟你談話!」看來有什麼事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發生了。
面對態度如此強硬的茉兒,無夢也只好把自己所做的事從實招來,包括他在最後一刻用針法讓她從昏迷之中慢慢蘇醒,她這才得以自己救自己一命;以及充當蒙面刺客讓她中了一鏢,讓閻爵不得不跟她男女共處一洞,又得為她月兌衣療傷一事。
赫連茉兒不敢相信的瞪著他,「你讓我昏迷的十三天才出手救我?」
她差點就要死了耶……如果她沒醒過來自救的話。
「這樣才能讓那小子緊張,如果不讓他以為你快要死了,他哪懂得失去你將會有多難受?」只能說這病來得恰好,讓他可以乘機一下而已,他對自己的醫術可是很有信心的,知道那病就算拖上一陣子,他也能讓她好好的過來。
聞言,赫連茉兒默然不語。
爹說的是,閻爵的確因為她那次的病重,完全改變了對她的態度,而且那病是真的,不是假的,怪不得她爹,可——
「你故意讓你的女兒受傷,還中毒?」
「受點皮肉之苦,卻可以讓他開口說要娶你,這不是很劃算的事嗎?何況,那並不是毒,只是會引發像中毒癥狀的一種草藥罷了。」對善于醫理的他而言,那不過是雕蟲小技。
無夢又低咳了幾聲,實在是心虛啊,雖然這些計也不全然出于他之手,但身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替老婆承擔一些怨恨也是應該。
「那個……他既然已經開口要娶你,你就趕緊點頭嫁了便是,何必驕傲成這樣,然後在這里一個人躲著傷心?你愛那小子不是嗎?好不容易等到他開口,就乖乖嫁過去不好嗎?」
真是枉費他的一番苦心呵。
如果茉兒可以少一點驕傲,那麼,他就可以等著讓爵兒叫他一聲爹了。
「他只是因為看了我的身子覺得應該娶我所以才開的口,這一點你不是知道嗎?所以才會利用我演苦肉計不是嗎?可是,你們太不了解我了,就算他是負責任的人,我也不要嫁給因為這個原因才決定娶我的他,我的愛沒有那麼卑微,雖然我愛他,可是也要他愛我,媽咪說,這樣兩個人才可以走得長長久久,幸福一輩子。」
如果他不愛她,她也不願意嫁給他。
「你又怎麼能確定爵兒不愛你呢?那一日,我親眼看見他怕你冷而摟著你睡,待你醒了之後,他還是抱著你,把你緊緊擁在懷里——」
「換作是婉心,他也會這麼做的!我親眼看見他抱著婉心……如果他有一丁點的愛我,怎麼可能在求親的當天晚上又去抱婉心?」她永遠忘不了月光下兩人相擁在一起的那一幕。
就算她真的一千一百個懊悔拒絕了他,在看見那一幕之後,也都散了。
無夢不贊同的看著她,「所以你現在是在賭氣?如果你要的是相互的真心,所以拒絕他的求親,那比武招親又是怎麼回事?隨便嫁個阿貓阿狗也成?這樣就可以幸福一輩子?」
赫連茉兒幽幽地看著無夢,輕輕地咬住唇,「這是一場豪賭,如果真的到最後是這樣……那我也認了。」
說到底,她只是希望再給彼此一個機會而已。
看看她的心碎是否可以換到他的真心……
如果,他還願意娶她,真心想娶她,他就會參加比武招親。
如果,那一日他的開口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一時的責任感作祟,他心里愛的女人其實是婉心,那麼,他就不會出現在比武招親會場。
屆時,她嫁給誰又何妨?
無夢看著她,皺起一道濃眉。
她認?
他這個當爹的可不認。
就算他很喜歡閻爵那小子,但他更愛自己的女兒。
不管最後的結果是如何,他都希望女兒可以嫁個好男人,然後得到她應有的幸福。
比起茉兒的幸福,閻爵那小子叫不叫他爹,又算得了什麼呢?
「天底下不是只有這個男人。」他突然不忍心了,「我也不是非要他這個女婿不可,我說茉兒,不如取消這次的比武招親吧?我和你媽咪再幫你找一個如意郎君,嗯?」
比武招親這種事,總得有個結果的。
茉兒賭的,不就是閻爵會不會來參加比武招親嗎?
如果會,表示他在乎她,不想見她嫁給別的男人。
如果不會,表示他之前說要娶她是因為他看了她的身子,而勉為其難的提議。
閻爵武功之高非常人能及,若他來參加,鐵定可以抱得美人歸,若他不來……
唉!他的茉兒將會多麼傷心,無夢連想都不敢想。
可,他卻听見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要,比武招親一定要舉行!」
近日的閻家堡,氣氛詭譎不安,每個人見到閻家大少爺都十分小心翼翼,因為模不著主子的心思,卻又見他整日板著張臉,本來就不苛言笑的俊顏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益發的難親近了。
數日前便已回府的閻家堡堡主閻浩天和堡主夫人赫連千彤,因為明日便是比武招親的日子,卻見自家兒子一點反應也沒有,終是在這一晚把兒子給喚進房來。
「爵兒,你真不喜歡茉兒嗎?見茉兒要這樣把自己隨便嫁了,你完全不在意嗎?」身為爹娘,說什麼也想弄明白兒子的真正心意,雖然這二十三年來,他們從未要求過兒子娶妻生子這種事,但也不希望他因為種種莫名的原因,當真錯過了自己的幸福。
閻爵直視著自己的爹娘,淡淡一笑,「爹、娘,恕孩子不敬,想問你們一句,聯合外人來欺騙自己的兒子,這游戲很好玩嗎?」
赫連千彤微怔,不安又不知所措的轉而望向她的夫君閻浩天。
閻浩天被愛妻這一望,再被兒子的眼神控訴一番,長年在兒子面前保持的威嚴都快破功。
他不由地咳了咳,「你何時知道的?」
「或許我早該在遇上那名刺客時就知道了,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夢叔的身手可以快到這樣神出鬼沒。」他一直居下風,卻毫發未傷,傷的反而是茉兒,「只是我沒想到他會拿自己的女兒下手……」
突然間,他臉更沉,「或許,茉兒是同意的?或許,連那場重病都是假的?」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以為精通醫術和易容變臉之術的赫連麒已死,可他卻明明白白的知道無夢就是赫連麒,這一想,或許連那病也是計了?
嘖,真是……
想到自己從頭到尾都被耍著玩,他就有說不出的氣悶與怨念。
「不是的,兒子,這一切茉兒都不知情,要不然她又何必弄出個比武招親呢?索性你開了口,她就開開心心嫁給你不就好了?那場重病也是真的,你夢叔和舅母比誰都還急呢。」赫連千彤趕忙道,「只是……」
「只是故意讓我找不到你們,只是故意拖到最後才偷偷出手救回茉兒?」他才覺得奇怪呢,這茉兒的病怎麼說好就好了,原來是這樣的。
「爵兒,不管這一切究竟是不是設下的局,重要的是你是否因此明白了你的真心,不是嗎?」
「是啊,爵兒,先不論我們是否做錯了,你的心呢?真對茉兒不在意?讓茉兒因此嫁給別的男人,你也不後悔?說來說去,我們的用心良若反而害到了茉兒,我們只估計她想嫁給你的心有多迫切,卻沒估量到她這丫頭的驕傲,她愛你,卻不願嫁給不愛她的你,所以才會把你這樣推開了。」
聞言,閻爵淡漠的別開臉。
心,揪著,扯著,腦海里閃過那日她說她不嫁他的堅毅容顏,竟是讓他極度受挫的美麗。
「一切還來得及,爵兒,如果你真的喜歡茉兒,就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有些緣分,錯過了,一輩子追不回來……」
比武招親的擂台就設在赫連山莊的大門口,距離對門的閻家堡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用走的約半個時辰,騎馬飛奔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如果輕功了得者,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這日,閻家堡內安靜得出奇,可能都跑去看擂台賽了,本來還一直跑進書房告訴他比武招親戰況的霍旺小子也不知何時消失,是一炷香前吧?午膳後,霍旺那小子還來說擂台前排了一長龍的人,大概要比到日落前才比得完。
閻爵翻閱頭著案前的賬本,翻了半天,也沒個字入他的眼,他走到窗前替自己倒了杯茶,茶已冷,入喉更是苦澀,他倏地擱下茶杯,雙手背在身手望著窗外因風散落的飛櫻,不知為何,那日的夢境再次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