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不是一個愛哭的人,真的不是,但為何一遇上他,她就像是要將囤積了十年的淚水一次花費耗盡。最後,季曉芙干脆把臉埋入他胸膛大哭一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把頭抬起來,淚光閃爍地看著他。
「今晚我不想回家,想去你那里……」
再笨的人也听得懂她的暗示了,她想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付給他。他很高興她有這種想法,因為這代表她認定了他,在她心中他等同丈夫一樣。
「你不是有潔癖嗎?」他嗓音低醇的笑問。
「被你治好了。」她吸了吸鼻子,破涕尷尬一笑。
「很遺憾我沒有盡早治好你。」孫東靖揚起一抹淡笑,吻著她的額頭。「既然要分開,我不想傷害你,讓我靜靜的抱著你就夠了。」他體貼的說。
季曉芙好不容易快風干的臉頰又再度濕透,她的小臉眷戀地磨蹭著他的胸膛,因為過了今天,就再也踫不到這份溫暖了。
「東靖,你對我真好……」
她好愛好愛他,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離開他,可是他的家業不能斷送在她的自私上,只要她願意退出,吳湘婷答應過她,會幫助他東山再起。
愛可以是毀滅,愛可以是佔有,但這世上也有一種升華的愛,叫成全。
她努力逼著自己選擇第三種,因為那是她回報他,最適合的愛了……
她從來沒發現自己早已深深愛上他,愛到不可自拔,分別十年後重新被燃起的愛火更是猛烈。
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包容,都教她心動且雀躍不已;他這張臉、這個笑容和這副肩膀,就算是再經過幾個十年,她也永遠忘不了。
她對他的愛已經刻到骨里、埋入心里,任憑灰飛煙滅時光風化,也不能抹逝。
就讓她悄悄的用愛來祝福他吧——願沒有她的日子,他快樂依然……
「我當然對你好,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值得我付出。」孫東靖寵愛地笑著,再次吻了她的額。
愛一個人是什麼?就是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
他原以為要自己離開她會很困難,可其實一點都不難,為了她好,為了保護她、成全她的夢想,一切的痛苦都微不足道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暮暮朝朝?即使無法長相廝守,只要守著和她共有的回憶,這就夠了。
他愛她,十年的相思、短暫的三個月戀情,已夠他用一生來珍情。
他痛紅了眼,深深吐氣,心頭傳來一股未曾有過的酸澀。原來真心愛一個人,竟能如此地讓人無怨無悔……
曉芙,很感謝你讓我嘗到了個中滋味,愛過一回,不枉此生。他內心真誠地致意。
季曉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依偎在他懷里,而後又抬起頭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兩人相望了好久、好久。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他的唇,他則加深了這個吻。
這一刻,他們想將彼此牢牢鎖入自己的靈魂里,直到海枯石爛也不能分開.
季曉芙把自己埋進了兩層厚厚的被子里,逼自己過了中午還要繼續睡,因為今天是孫東靖要娶吳湘婷的大喜日子。
這一次,她沒有辦法像上次幫杜威和麗麗籌備婚禮那般大方了,還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
雖然吳湘婷是有找過她,要她當紅娘出席婚宴,三來是要她徹底的死心,二來順便可以澄清對幸福婚友社不利的流昔日。
但是管他什麼狗屁倒灶的流言,反正她都已經不在乎了。
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她伸手打開一旁的音響听廣播,心想听听音樂也許可以幫助睡眠。
電台的主持人用著沙啞溫柔的嗓音說︰「今天的節目即將結束,讓我來為您播放一首好听的歌——『陪妳一起老』。謝謝您的收听,我們明天空中再見。」
他的話一完,動人悅耳的旋律隨即飄出,歌詞是這樣唱的——
當愛不能同情當愛不能哭留在心里那一點點的恨還真苦
沒有人能做主沒有人服輸愛情的蠻橫和殘酷無處申訴
誰不貪圖那多一點的在乎想要愛又吃不了苦就別欺負
雖然結束也不要不甘不服曾有過就要滿足要真的祝福
我只是難過不能陪你一起老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你的笑
記住你的好卻讓痛苦更翻攪回憶在心里繞啊繞我多麼的想逃
我只是難過不能陪你一起老每天都能夠看到你的笑
少了個依靠傷心沒人可以抱眼淚擦都擦不掉你知道
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地祝福只要你過得好快樂就好
(作詞︰小蟲)
「該死的!」
季曉芙忍耐已久的眼淚,終于又撲簌簌地掉下來。這首歌好像她的心情寫照,沒想到失戀也會慘到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連歌曲都要和她唱反調。
她抹抹臉上的淚,馬上轉台、又轉台,不料一樣好不到哪去。心情不好,運氣也跟著背了,所以听到的全是傷心的情歌。
要死了!這些歌以前听也沒覺得有那麼感人呀?現在她是怎麼了,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不是說好了要祝福他的嗎?
「曉芙,你這樣子很沒品哦。愛他、為了他好,就要祝福他呀。」
是的,要祝福他、祝福他……她在心里默默地念著。
哭累了,季曉芙慢慢地睡去,沒多久,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將她從周公那給拉了回來。
她睡眼惺忪地從棉被里探出頭,確定了那陣門鈴聲不是在作夢。
「有夠討厭的,哥每次出門都忘記帶鑰匙,人家好不容易才睡著的說。」她不情願的爬下床去開門。
一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人,她卻楞住了。
來人不是老哥,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孫東靖,不過……他媽媽倒是替他來了!
「伯母?!您怎麼會來?」這是她呆了十秒鐘後才記得問的。孫東靖要結婚了,他母親現在不在婚禮現場居然跑來了她家?!
「不請我進去坐嗎?」孫母看她楞楞的樣子,笑問。
「啊!是、是,請進。」季曉芙趕忙將客人請入客廳就坐,再為她沏上一杯熱茶。
待她有空坐到自己的身邊時,孫母立即語重心長地牽著她的手說︰「曉芙,妳是知道的,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很喜歡你了,後來你和東靖交往,我更是在心里認定了你就是我的兒媳婦。」尤其是當她知道東旭出問題後並沒有因此而嚇跑,反而選擇默默地支持兒子,她更是喜歡她。
「伯母……」听到她這麼說,季曉芙心里五味雜陳著,眸上的睫毛又悄悄地濕了。「東靖今天就要結婚了,您的想法若是讓新娘子知道,會替東靖帶來困擾的。萬一她不肯拿錢出來幫助東靖該怎麼辦?」
感受到她的貼心,孫母拍拍她的手背笑著說︰「傻孩子,都這個時候了,你不也還在關心東靖?」
在長輩面前情不自禁的表露情懷,令季曉芙的臉頰微微窘紅。「我會收斂的。我會盡量不去造成東靖的麻煩,對不起……」
就說是傻孩子了吧,有哪個母親不希望別人對自己孩子好的?「你不用收斂、不用收斂,你要繼續對他好。」
欸?伯母不會要她當兒子的地下情人吧?這事她可做不來。
「我唯一能對他好的方式,就是祝福他快樂,其余的我……」愛莫能助了。
如果她有能力幫他,也就不用眼睜睜看著他去娶別的女人。
「曉芙,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東靖會願意娶吳湘婷?他是為了你啊。」要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孫母想到都替自己的兒子心疼。
「如果他娶了吳湘婷,不但可以幫我,更可以重振東旭,所以他才會答應娶她的,這個我知道。」她落寞地說。
「不完全是這樣的。能不能重振東旭並不是東靖最在意的,他是為了不讓吳湘婷毀了你辛苦經營的婚友社,才答應她的條件。」
原來東靖對她那麼用心良苦?「東靖……他對我真好……」季曉芙蓄滿水氣的眼又落下淚來,頓時發現他們母子都有容易讓人哭的本事。
抽了一旁的面紙給她,為了自己兒子的幸福,孫母催促著理想兒媳付諸行動。
「曉芙乖,別哭了,去找他,把他搶回來。婚禮還有一個半鐘頭就要開始,你再哭下去,東靖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她心里很清楚,她寶貝兒子的快樂,只有眼前這個朝氣蓬勃又堅強、骨子里柔軟又愛哭的女孩能給了。
「伯母,可是東旭怎麼辦?」當初她會主動提分手,就是為了要讓東靖能保全東旭無後顧之憂,而今她若又去阻止婚禮,那豈不是讓他和她的共識破滅?
「曉芙,事業沒了可以重新再來,但是『愛』不能。還是你舍不得婚友社?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沒話說了,畢竟這是你的自由。」孫母有點傷感的說。
「當然不是,東靖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這一急就直接出口,她臉都紅了。
听到她果斷的回答,孫母很滿意自己沒有選錯兒媳婦,笑著又催她,「那還不快去?」這丫頭好歸好,就是有時遲鈍了點,不過很可愛。
「知……知道了。」
季曉芙像陣風般急急忙忙的奔出去,準備去搶回她的老公了。
金國六星級大飯店,新娘休息室。
吳湘婷身著純白色的百萬頂級手工縫制婚紗,烘托出她曼妙的玲瓏曲線,她滿意的從瓖金邊的偌大鏡子里欣賞自己,擺著美姿美儀的各種不同角度。
「協理,樓下的招待人員打電話上來,說有一位自稱是季曉芙的小姐要見您一面。」吳湘婷的隨身秘書進到休息室,向她報告。
「她不是說不來了嗎?怎麼又突然來了?」不會是想反悔吧?
她慵懶一笑,不慌不忙地往義大利進口高級貴妃椅坐下來,讓新娘秘書再替她妝點得更完美。
「她就是那位想和您搶孫先生的紅娘嗎?」隨身秘書笑問。
「可不是嗎?就是那個不自量力的女人!」吳湘婷冷嗤了聲。
「那您要見她嗎?」
「才不要,叫他們把她給我攔下來,等到東靖為我戴上戒指後再讓她進來。」
吳湘婷冷笑道。雖然她挑了兩日後的另一個黃道吉日才要拖孫東靖去辦理登記,不過既已公開宴客,她相信他也丟不起這個臉悔婚。
「是。」
這時,婚禮的司儀推門進來詢問︰「婚禮要開始了,新娘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
新娘秘書連忙將吳湘婷的頭紗蓋上,有些人扶著她,有些人則替她拉著拖曳十尺的裙擺,往婚禮的會場走。
透過蓋頭的白紗,她看見站在紅毯另一端等待的孫東靖,他一身雪白搶眼的燕尾服將他襯得俊挺不凡,可惜壞就壞在那張結了百來層寒霜的俊臉。
要他娶她,真的有那麼痛苦、那麼不情願嗎?
結婚進行曲響起,吳父牽著女兒的手慢慢走上紅毯,到了新郎面前。
孫東靖面無表情,從吳父手中接過吳湘婷戴著白色絲質繡花手套的縴手,心里倍感掙扎。他多希望他的新娘是曉芙,而不是眼前這個他根本半點都不愛的女人。
他一直努力克制雙腳想逃跑的沖動,僵硬的站在原地,心情仿佛像是受刑人在等候宣判般煎熬。
他的腦子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空白混沌,不知道儀式進行了多久,直到證婚人問道︰「新郎孫東靖,你願意娶新娘吳湘婷為你今生的妻嗎?」他才回過神來。
是嗎?他願意嗎?
不,他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但為了曉芙,他不得不妥協。
是的,他曾經答應過她,他會娶吳湘婷的,承諾言猶在耳……
吳湘婷見他神情猶豫不決,緊張到手心宜發冷汗。
只見他用力的閉了閉眼,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般,好一會才開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