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禍闖大了。
望著躺在榻上,高燒不退的左璽洸,已然康復的雲莙真的徹底領略到「欲哭無淚」四字的真義。
僅管找來了霓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藥,可左璽洸不醒就是不醒,那一身熱度說不退就是不退。
腦子千萬不要燒糊涂啊!
千萬不能啊……
夜以繼日的在榻旁照料、祈禱著,終于,五日後,在雲莙的眼下黑暈比任何時候都令人不忍卒睹時,左璽洸身上的熱度有了緩和的趨勢。
但雲莙依然不敢大意地不斷將冷巾敷在他額上,用柔布擦拭著他的全身,直至他身上的熱度與常人一般後,一直懸著的那顆心才終于緩緩落下,疲累至極地欲坐至榻旁座椅上休息會兒。
不過,就在雲莙剛坐下,一個細微的響箭聲突然在她耳後響起,未待細听,便已消失。
「給我。」頭抬也沒抬,但雲莙卻向身後懶懶一伸手,僅管她的身後看似沒人。
是的,看似。
雲莙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由虹城出發那一刻起,她身旁就一直有左璽洸派出的護衛,而這間客店的上下兩層,更恐怕在他們入住前便被他早早包下,然後派駐進一些看似平凡的暗樁在其中。
他們完全不干擾她的行動,只是暗自戒護著她的安全,所以她也就隨他們去,但此時此刻,她可沒辦法再裝聾作啞,因為方才那聲響箭聲,顯而易見不是攻擊,而是訊息傳遞。
果然,不一會兒,一張小小的紙片飄至了她的手心上。
「你是我穆爾特家族長駐在霓城的影子斥候?」瞟了一眼紙片的內容後,雲莙將紙片放在燭火上燃燒時,淡淡問道。
之所以明知不可能,但還故意如此問,是由于人盡皆知,女兒國的影子斥候向來獨听穆爾特家族令,但凡接外令抑或意圖下令者,皆將以反叛罪懲處。
而她身後之人顯而易見伸手不凡,也很沉得住氣,若不嚇嚇他,她怎能知道左璽洸請來的是什麼人?
「不,小的是祖上曾承左家大恩的霓城風家長女,並非長駐霓城的影子斥候。」果然,身後人一听到雲莙的話後,立即打破沉默回應道。
霓城風家?那個以低調、守口如瓶著稱,以出產高級侍衛聞名的江湖名門?
看樣子,她這回的率性之舉,確實給左璽洸添麻煩了,竟讓他連祖上的關系都動用,還害得他這麼來回奔波受累、染病的。
抱歉了,往後,她一定會學著克制些的。
但今日,就容她再任性一次,畢竟她悄悄布了那麼久的線,如今終得關鍵性回應,或許行動依舊有些冒失,可他應可以體諒什麼叫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況且,這本就是她分內的工作,所以她一定得完成它,讓她女兒國中如他一般執著、努力的人,都得到他們應有的回報。
「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了。」將柔被輕輕覆在左璽洸身上,雲莙的眸里有著一抹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
「姑娘言重了。」
「好好照看著他,他未醒前,不許任何人吵醒他。」轉身向房門走去,雲莙淡淡說道︰「還有,一會兒我辦正事時,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吱聲。」
「這……」
「嗯?」當听及那遲疑聲時,雲莙突然腳步一停,小臉一側,眼眸微微一眯。
一當望見雲莙向來慵懶的絕美小臉上那集貴氣、傲氣與霸氣的一眼回眸,感受著她那獨屬于穆爾特家族的萬千威儀,徹底被震懾住的風家長女立即飛身單膝跪地。
「是!」
這夜,在夜風中,雲莙獨自一人前往紙條上的約定地點,當她才剛回答出接頭暗語時,她腳下站立的地板突然一翻。
而後,在一陣機械聲響起時,穴道被點、雙眼被蒙的雲莙感覺自己被人一把扛起,在彎彎曲曲的地道中走了許久,突而冒出地道,突而又鑽入地道。
輕嗅著鼻尖傳來的海水味,雲莙知道自己已被帶至了相當偏僻的海邊,更明白那一路跟隨著自己,現在還打不開翻板的侍衛一定急壞了,所以她連忙在心底對她說聲抱歉。
然而,在抱歉之余,她其實相當感謝她的沉默與忠心。
因為對方愈小心翼翼,代表他的身份與知曉的關鍵性線索愈重要,而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關鍵」與「重要」,她更相信,無論她這回「冒失」的結果為何,那與她共飲一滴花露的左璽洸,在醒來後,一定可以照著她留下的線索找到她,然後告知她大姐,讓這件有可能連親極廣、影響極深的考場弊案再無隱藏之機。
「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當身子終于被人放下,身前傳來一個低啞嗓音之時,雲莙身上的穴道也同時被解開了。
「我一直以為等到的會是那個又丑又楞的家伙,誰知竟等來了一個我覬覦已久的絕世美女。」
「他不丑也不楞。」在昏黃的火光映照下,望著眼前長相凶惡駭人的大個子,雲莙懶懶說道,然後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著這個沒有多少東西的山洞,任腦中思結不斷跳躍。
「他是你當家?」听到雲莙的話後,大個子嗓音一沉,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什麼?噢!當家,對,我是他的當家。」不想思路被打斷的雲莙胡亂回了一句話後,又繼續思考。
「有趣,很有趣。」望著雲莙那副完全沒半點畏懼,更明顯心不在焉的模樣,靜默了許久後,大個子冷冷說道︰「不過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是當家,你家那頭丑狗跟他的獵犬為何要百般阻擾我直接與你接線?」
「你方才不是才說我是個絕世美女嗎?」待腦中思緒逐步清晰後,終于回過神來的雲莙懶洋洋地瞟了大個子一眼,「這個理由夠不夠?」
「理由是夠了,課突然之間,望著你這模樣,我覺得不好好欺負你反倒是我的不對了。」
將手伸向雲莙,大個子一把將她用力抱至懷中用雙腳卡住,在她徹底動彈不得後,雙手毫不客氣的往她胸口模去。
「無論過去幾年間你主子給過你多少,我照價翻十倍。」就在大個子的手要踫及自己胸口時,雲莙突然甜甜一笑。
「你不是買題……」听到雲莙的話後,大個子先是楞楞說道,而後話鋒一轉,「夠爽快、夠豪氣,課若我說就算你多添我十倍還是不夠用呢?」
「老實說,我從剛才便一直很想問……」望著大個子的反應,雲莙像是確定什麼事似的懶洋洋轉頭望向一旁的破床,「那位躲在床底下指導這個傻大個發言的仁兄,那床挺矮的,你那樣躲著,累不累啊?」
「不累。」就見床下傳出一個與雲莙眼前傻大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還挺舒服的。」
「既然如此,我們就繼續談吧!」雖被按坐至大個子腿上,但雲莙的姿態卻恍若坐在軟椅上般高雅、婀娜,「不過時間挺趕的,所以我廢話也不多說了,我會盡快在你們出海前把錢送到,而你們快些決定什麼時候把東西給我。」
是的,雖尚不知因何原由,但雲莙卻早從他們竟以賣考題為由印她過來,以及洞中收拾好的行李看出這兩人欲快速離去卻缺少盤纏的窘迫,所以此刻的她,才能這般的氣定神閑,反客為主。
「你不是普通人。」
「說話別那麼直,要明白,為了扮好一個普通人的角色,我也是下過工夫的。」
「我早該知道他絕不會是一個想鑽漏洞的考生。」
「別懊惱,是人都會犯錯。」
「你真是那丑家伙的當家?」
「他不丑。」再度听到這話題,雲莙直覺回道,峨眉也輕輕一皺。
「我沒說他丑,我說的是他的惡劣個性!」
話聲甫落,一個個子矮小之至的男子突然由床下竄出,眼楮小得幾乎看不見的臉上滿是氣憤與不滿。
「我由你一入霓城就看上你了,本打算逮著你就立刻遠走高飛,但一路把你捧在手心里照顧、呵護著的他,不知為什麼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不僅四處遣人探我們的底,找我們的碴,還在我們當機立斷想放棄你直接逃走後,過分之至的斷了我們的管道,可這些日子卻又突然按兵不動,弄得我們這幾日日日心驚膽跳,不知他究竟在搞什麼鬼、設什麼計,想逃也不敢逃,想動也不敢動。」
「那還真是抱歉了。」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跟左璽洸這場病竟成了這人口中的「陰謀詭計」,但听及那句「一路把你捧在手心里照顧、呵護著」時,雲莙心底不知為何竟有股淡淡的輕甜。
「東西,我可以給你,可這仇,我哥倆非報不可!」望著雲莙絕美小臉上不自覺露出的那抹甜甜笑意,以及那如水般的柔情目光,小個子的臉上突然出現一抹混混惡笑。
「仇?我們有什麼仇?」微微一愣,雲莙緩緩拎眼望向小個子,「你又想怎麼報?」
「我為了想得到你,這陣子可說吃盡了他的百般苦頭,而這仇,在你自己送上門來後,自是由你身體來報!」
痛,真的好痛啊!痛得她的意識都渾濁了……
三個時辰後,小臉上淚跡斑斑,一身衣衫凌亂並還透著點點血滴,眼角噙著淚,獨自坐在洞中破塌上的雲莙,此刻雙臂緊緊護胸,身子依然不斷顫抖著。
她自小就怕痛,她更沒有想到小個子下手竟這樣狠,根本不管她痛不痛,就是一個勁的埋頭苦干。
此刻,盡管意識幾乎都要剝離,但雲莙還是听到了,听到由遠至近傳來的那陣瘋狂的打斗與怒吼聲,更看到大小個子在听見這陣混亂後,一臉的驚惶與恐懼。
「怎麼可能……他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六兒!」
一路發出震人怒吼聲的左璽洸在踢開門外守衛進抵洞中後,一望見雲莙的那一身凌亂,臉色可說立刻鐵青,當下臉一沉,便將手中折扇刺向大小個子。
此時,他的耳中卻傳來了一個柔柔弱弱的抽泣聲。
「你來了……」
這聲呼喚,來自于眼角噙著淚的雲莙,而她原本緊緊抱著胸口的雙臂,在看到左璽洸的那一刻,終于松開,緩緩朝他的方向伸去。
「六兒!」
不假思量的一個回身,左璽洸倏地往雲莙方向飛去,並快速地月兌下外衫覆住她全身,再用顫抖的右臂將她抱起時,還不忘將折扇射向那欲偷偷離去的大小個子身旁。
「我沒事……別傷害他們……是我自己願意的……」雙臂緊摟著左璽洸的頸項,雲莙不斷喃喃。
听到雲莙的話後,左璽洸的臂膀整個僵了。
但那小個子如突然吃了豹子膽一樣,嘿嘿朝著額旁青筋暴露、一臉鐵青的左璽洸狂笑。
「丫頭,在你那身世上罕見、雪白有柔女敕的果軀上留下印記的感覺,真是美好得讓人永世難忘、回味無窮啊!」
「你!」
听到這話,眼眸中滿是熊熊怒火與殺氣的左璽洸狠狠瞪向那小個子,嚇得小個子的腿立刻發軟,連想躲到大個子後的兩步路都走不了。
「快帶我走……我痛得都不能呼吸了……」雲莙根本不管現在情況究竟如何,只是一個勁地將臉埋入左璽洸的頸項間,將身子縮在他的懷中,「我要走……現在就走……」
盡管誰人都看得出左璽洸眼底那根本抑制不住的殺意,但最後,他卻只是一咬牙,對身後風家侍衛使了一個眼色後,便抱著雲莙迅速撤離。
「丫頭,好走啊!或許我們一輩子都無法相見了,但一定記住那歡快淋灕中帶著痛楚的意味,除了我,這世間,再沒有人可以給你了,特別是那個又丑又賊的壞小子……還有,一定不要忘了我先前讓你哭時,你自己說過的話啊!你答應了絕不讓他踫的,因為他絕對不會喜歡的!」
嗓音毫無變化的左璽洸,是絕對令人害怕的。而這也是第一回,雲莙不必經由嗓音,便能深刻感受到何謂「怒意」。
但她真的弄不清楚他究竟生什麼氣?又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老實說,一想起當時在忍受痛意之時,不斷換著他的名,最後還在痛到語無倫次之時,不停在他懷中撒嬌的自己,雲莙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清清楚楚告訴他,她沒有受到傷害,更誠摯地對他說抱歉,可他依舊整日板著那張冷臉,用那毫無波動的恐怖嗓音要她吃飯,然後再她要求獨處之時,鐵青著臉轉身離去,並自此後再不出現。
算了,不出現也好,畢竟她現在這模樣,簡直悲慘到將穆爾特家族的臉都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