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延秀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但她只是動也不動的跪坐在地,並沒有理會他。
見她的手都被打得變形淌血,他心痛難當,不禁恨起父親竟對她下了這麼重的手。「延秀,別這樣,你說說話可好?」他婉言請求。
像受驚過度,她還是一臉茫然。
一咬牙,傅挽聲示意大夫別管她同不同意,直接為她上藥治療,他擔心再放任下去,日後她的手會廢了。
大夫得到指示後,也只好強行醫治,幸好她只是掙扎了幾下,最後還是讓大夫順利完成包扎。
大夫處理完她的傷勢後,向傅挽聲拿了診費便先行離去。
傅挽聲蹲在她身旁,不忍的注視她憔悴的模樣,輕聲勸她,「延秀,先隨我回去吧,你這樣傻守牢外也無濟于事,咱們不如回去後再想想有什麼辦法救你爹!」
聞言,她像是突然回過神,急切的問他,「挽聲,你應該也不相信我爹會做那種事吧?你相信他是清白的吧?我爹怎麼可能與你四姨娘有染,這不可能的啊,你也認為這不可能的對吧?」她忘情的握住他的手,渾然不覺才上過藥的手會疼。
「延秀,你的傷!」怕她傷勢加重,他忙掙開她的手,翻過她的手腕。果然傷口裂開了,血水又滲了出來。
見狀,他心疼極了!
「挽聲,別管我的手,我只問你,信不信我爹?」她著急的問。
「我——」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見他答不出來,她臉色一變。「你當然相信你爹,他說什麼是什麼,你當然相信他!」又怒又難過,一顆碩大的淚珠由她的眼眶落下。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只相信我爹,我相信的是真相!」見她流淚,他忙解釋。
「那真相是什麼?在公堂上你也看見了,官官相護,你爹不讓人問真相!」她憤然的道。
傅挽聲語塞,他爹的舉止確實極為不尋常,莫非真有隱情?他沉下臉來,並許下承諾,「延秀,你放心,若柳夫子真是冤枉的,我會幫他洗清罪名,絕不會讓他枉送性命。」
她伸手抹去淚,喜極。「真的嗎?你會幫我?」
「柳夫子是你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延秀的事他不可能不管,更何況柳夫子若真因為這件事被斬,她如何能不怨恨他?他們的未來必聲生變,而他承受不起失去她。
「那請你回去拜托你爹將事情查明清楚,不要冤枉我爹。萬一三天後真要將我爹斬首,那就是枉殺!」她邊哭邊說。
他立即緊抱住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拍她的背。「別哭,一切有我,三天後你爹一定會沒事的。」他打包票,下定決心要回去求自己的父親,就算跪斷腿也要求他爹放人。
有了他的保證,柳延秀惶然的心總算稍稍安定了些,眼淚不再無助的狂流。
在不遠的陰暗處,某個人見著他們相擁互依的模樣後,只能僵直的呆立著。他的雙目灼痛,心情隱晦莫名。
「公子?」他身後還站了個抱著醫箱的人,這人低聲詢問。
他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她的傷,己經有人照顧了…」
離開府衙,傅挽聲回到自宅,便直奔傅傳新的書房,正好見到他要找的人,他激動的問:「爹,請你告訴我,為什麼非置柳夫子于死地不可?」
傅傳新冷眼瞧著兒子。「沒出息的東西,你可有想過,柳如遇害死的是你姨娘,你要為一個丫頭,這樣與爹作對?」
「爹,四姨娘真是柳夫子殺的嗎?」他質問。
聞言,傅傳新勃然大怒。「難道你認為是爹栽贓誣陷!」
「就算這事是真的,那也是誤殺,罪不至死,甚至有必要趕著三日後斬首嗎?」他沒有退縮,據理力爭。
傅傳新被質疑得青白了臉孔。「他奸婬你的姨娘,身為男人,你認為爹不該為這事報仇?」
「這是私怨!」
「私怨又如何,我就是要柳如遇的命。」
見狀,傅挽聲愕然,他爹從來不是如此不講理之人,這回四姨娘被殺,真讓爹失去理智?「爹,那算兒子求你了,就是那柳夫子真做出這樣的事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分上,放過他…至少別讓他死。」他厚顏請求。
一個耳光突然狠狠地朝傅挽聲臉上揚去。
「你以為呢?逆子!」傅傳新大罵。
即便被打得半邊臉都腫起來,他仍心急的說︰「爹,他是延秀的父親,若真斬了他,我如何對延秀交代?」
「交代什麼?那該死之人生的丫頭,我根本不屑讓她進咱們家的門!」傅傳新吼道。
「這真是奇怪了,柳夫子反對我按近延秀,你似乎也對柳家有很深的成見,爹,告訴我,你與柳夫子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恩怨?」他忍不住猜測。
傅傳新的臉色明顯有了異樣,雙目亦閃爍起來,「別胡說!」
瞧了他的樣子,傅挽聲的心中更為狐疑。「爹,莫非你真的挾怨報仇?那四姨娘的死根本就與柳夫子無關……」
「住嘴!」傅傳新整張臉變得青黃。
「原來是真的,爹,你真的誣陷人家!」見狀,他更敢肯定自己的說詞。
「你!」傅傳新氣得發抖。
傅挽聲怒而詰問:「為什麼?你怎能這麼惡毒,若真如此,我如何對得起廷秀!」
「混帳兒子,你怎麼不想想如何對得起我!」傅傳新再度甩了兒子一耳光。
撫著火辣辣的臉頰,他義憤填膺,「延秀說的對,身為州官,你卻草營人命、藐視王法,這麼做你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媽?爹,我要你立刻放人!」
傅傳新暴跳如雷。「你敢命令我?」
「不是命令,而是對爹感到失望,爹一直是眾人心目中最公正嚴明、剛正不阿的好官,可我不解你與柳夫子之間到底存著怎麼樣的深仇大恨,讓你變成一個蠻橫胡為的惡吏?」
「你說什麼?你敢罵鈞;爹是惡吏?」傅傳新愕然。
「不是嗎?你挾怨害人、輕賤人命,這與一般胡作非為的惡吏有什麼兩樣?」
忍無可忍,傅傳新月兌口說:「你懂什麼,我要是不殺他,他會殺我!」
「什麼?柳夫子要殺你?」乍聞此事,傅挽聲驚愕不已。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得知自己失控說了不該說的話,傅傳新抹了抹臉後,重重嘆了口氣,緩緩道:「罷了,本來想瞞你,這會也無須顧及什麼顏面了,爹就告訴你吧,為什麼一定得置柳如遇于死地,那是因為爹得挽救咱們一家的性命……」
連著兩天,都不見傅挽聲再來找自己,眼看著明天她爹就要被問斬,柳延秀寢食難安,最後不顧此時已是深夜,仍急奔去傅家。
柳延秀用力敲著博家大門,但門房怎麼樣都不肯開門。
「柳姑娘,回去吧,我家大人是不會見你的,你別浪費時間了。」門房在門內不客氣的說。
「求求你了,拜托再幫我傳一次話,明天我爹就要被問斬了,我一定要見傅大人一面,告訴他,我爹是冤枉的,他沒做那些事!」她急說。
「眾人皆知你爹是罪有應得,他若不死如何有天理,如何對得起我們慘死的四夫人?走走走,不要再來吵鬧,再吵下去,當心我拿掃把趕人!」門房惡聲惡氣的嚇唬她。
柳延秀臉色發青,一個硬咽,眼淚就落下了。
難道真的沒救了嗎?她爹真要枉死嗎?
其實除了拜托挽聲之外,這兩日她自己也到處陳情求救,但人人都斥責她爹枉做讀書人,居然婬人妻子、害人喪命,丟盡文人的臉,萬死不足惜,無人肯對她爹伸出援手。
出了這事,她爹在泉州己成為人人唾棄的對象,連帶讓她求助無門,嘗盡人間冷暖。
「傅大人不肯見我,那你家少爺呢?可否請他出來一下?」她含淚再求。自那日在牢外與挽聲分別後,她便沒再見過他,莫非他也在避她?
思及此,她的心一陣抽痛。
「少爺也不是你說見就見得到的,你可知為了你;,老爺把他關在柴房,言明柳夫子問斬後才會將他放出來。」
挽聲被關了?對傅傳新會做到這一步,柳延秀錯愕不已。
如果傅大人連挽聲都關,那擺明了要斬她爹的訣心難動!
突然她感到一陣昏眩,要不是身子緊靠著門板,她已經倒下了。怎麼辦?她救不了爹,到底該怎麼辦?
眼淚一穎顆控制不住的滾落,嗚嗚……再也承受不住的她,就趴伏在傅家大門前痛哭失聲。
救不了爹…她該如何是好?
「傅大人,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爹,我願意為你做牛做馬,報答你的不殺之恩,傅大人,我求求你,網開一面,傅大人——」她為父哭喊求救。
只要對方能饒她爹一命,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柳延秀哭斷腸的哀求,傅家那扇大門依舊緊閉。
直到天亮,傅家的門終于開啟,那門房走了出來,興許是被柳延秀感動了,態度不若昨晚,反倒同情的看著她。
「柳姑娘,算了吧,沒用的,天都亮了,你不如回去籌備你爹的後事要緊,至少在柳夫子死後,還能有個地方安置。」門房見她哭求一夜,足見是個孝女,既然幫不了她,也只能這樣勸她。
「不!讓我見傅大人一面!」她哭了整夜,嗓子都己哭啞。
「小姐,小姐,您果真在這,不好了、不好了!」紅紅突然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
柳延秀見了大驚。「怎麼了,難道我爹怎麼了嗎?」
紅紅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急道︰「不好了、傅大人己到刑場,不多時就要對老爺行刑了!」
「什麼?傅大人到刑場了?」她守在這一夜,並未見任何人離開。傅大人怎麼可能離開了?
這時門房才心虛不己的道︰「其實…大人昨夜就不在府里了,說是要睡在府衙,只等天一亮就對柳夫子行刑,你若想見柳夫子最後一面,就得現在趕去刑場,去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這消息對柳延秀而言簡直青天霹靂,想不到她在這求了一夜,那傅大人竟然不在,甚至打算一早就拿下她爹的首級。
她臉上的血色盡失,無暇責怪門房的知情不報,拔腿就往刑場方向狂奔。
「爹,你等等我!等等我!」她一面急奔,一面哭喊淚水再度潰堤。
終于,等淚流滿面的趕赴到刑場時,刑場外早已圍滿了觀刑的人群,她被擋在人群之外,心急如焚卻無法沖破人才拜去見她爹一面。
「小姐,您跟我來!」紅紅趕上她,領肴她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終于將她送至刑場的最前頭。
柳延秀先見到了高台上的通判,而坐在他身側的就是讓她白求一夜的傅傳新,他的神態不可一世,轉首時剛巧也見到她趕到,她似乎能听見由他鼻子里發出的濃濃嗤聲,頓時,她燃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憤怒。
這人太惡劣了l
這時柳如遇被人帶上刑台,他披頭散發、滿身血污的被人押跪在刑場的正中央。
「爹!」不再理那狗官,柳延秀瞧見了這樣狼狽的父親,她的心在滴血,但她無能為力,只能嘶聲大喊,「爹,爹——」
听見這吶喊聲,柳如遇的身子碎然一震,連忙轉頭梭巡,終于在人群中見到自己的女兒。
「延秀!」因為過于虛弱,連發聲都有困難,他只能朝著女兒干吼。
柳如遇的眼眶又濕又紅,他實在不願讓女兒見到自己這般慘狀,但這都是傅傳新那陰險小人所害,他只恨自己動作慢,這才反教對方噬去!
他悔不當初,老淚縱橫!
看女兒亦是哭腫了眼,柳如遇激動的頂了頂下巴,示意柳延秀回家,他不要女兒親眼見到他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