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花了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相爾杰和連奕霏已幾乎將原住處的東西都搬到新屋,人也住了進去。
房子的事差不多了,婚事籌備雖然有所進展,但還是有不少瑣碎的事情要做——例如拍好的婚紗照要再去挑選、印好的喜帖要一一書寫姓名地址、打電話向親友報喜並預估喜宴桌數……
相爾杰本來就忙,再加上前些時間當林達的玩樂向導,又要顧及搬家的事,時間更是壓縮,而婚事的進行向來有連奕霏扛著,他就很自動的放任自己散漫,簡直像念書怠惰的小朋友,要人拿鞭子在後頭抽一下,他才動一下,一點也不積極。
可偏偏,兩人所承擔的責任壓力多寡是對比的,他愈放松,她就愈緊繃︰他愈不積極,她就得愈費心……而婚前癥候群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與面對不容易改善,以至于連奕霏的壓力已經瀕臨一觸即發的狀態。
還好,幾乎每天纏著相爾杰的林達已經隨父母回墨爾本去,情況應該可以好轉一些些。
此刻,坐在書房里,看著堆積如山的喜帖,還有列了好幾張A4紙的賓客名單,連奕霏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他們決定要男女方共同宴客,省得勞師動眾又曠日費時,所以現在除了她和相爾杰的朋友,雙方長輩的親友名單也在這里,數量相當可觀,喜宴桌數保守估計約六十六桌。
「要命,這是要寫多久才寫得完啊!」她哀怨地低嘆,隨即拉開嗓門朝外頭嚷。「爾杰——」
幾秒後,相爾杰乒乒乓乓地跑來,膚色健康的結實軀體上只有一條浴巾岌岌可危地系在腰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才走進浴室月兌了內褲準備洗澡,就听見她鮮少的高分貝叫喚,差點就光著屁|股跑來。
「這麼多,幫忙寫。」她靠進椅背,指著桌上的紅色小山。
「干麼寫?用電腦打字打印就好了啊。」他隨意翻了翻那疊名單,講得很輕松,連奕霏卻听得想暈倒。
「不行啦,要用手寫才有誠意,我看過的喜帖幾乎都是手寫的。」她瞠圓了一雙眼楮。
「那字很丑怎麼辦?」他馬上有理由反駁。
呃……連奕霏一時語塞,這倒是,這男人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樣,完全顯示了他的粗心隨興、不拘小節。
「那你不會一筆一劃好好寫哦?」她橫睞向他,想要工整還是可以的,端看他願不願意。
就好比……婚事的籌備,他若是真想參與,無論如何還是安排得出時間,只是肯不肯費心而已……
思及此,她心情蕩了下來。
一直都了解他平時粗心大意、隨興不羈,只會對願意用心的人事物用心,可自從她答應結婚以來,他種種輕忽的表現,教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不再是他願意用心的對象了?
難道,他認為她答應嫁給他就跑不掉了,所以也不必再花費心力,愈來愈無所謂,愈來愈不在乎她的感覺?
那可不行,還沒結婚就這樣了,結婚之後豈不更有恃無恐?
她該怎麼做,才能找回以前那個對她事事上心的相爾杰?
只是談一談有用嗎?有時她抱怨嘀咕,他卻都嘻皮笑臉的,誘哄安撫,根本不以為意……
「這樣可以過關嗎?」相爾杰拿過一張便條紙,隨便寫了個名單上的名字,讓她評監,正好打斷了她的思緒。
既然她堅持手寫,不願采用便捷的方式,那他只有一起分擔了,否則數量這麼多,她肯定會寫到手疼,那他可是會心疼。
「可以呀,再整齊一點更好。」她拿起紙張端詳,抬頭對他揚了揚唇。
「那好吧,我先去洗澡,洗完就來跟你一起寫。」相爾杰順勢彎身,在她紅潤的唇瓣上重重地啵了一下。
「洗完就來哦,不可以賴皮。」她嗔睞他一眼。
「遵命。」相爾杰俏皮地應,轉過身之後,下意識想讓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她可以開心一點,于是惡作劇再揚聲。「看我!」他打開浴巾,像蠟筆小新一樣露出勁健結實的翹臀,還很皮的搖了兩下,企圖逗笑她。
連奕霏傻眼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伸手要打他屁|股,卻被他給閃掉,還大笑跑走。
「這個人真是……」听著他囂張的笑聲,一種拿他沒轍的感覺又涌上心頭。
她明明是個既文靜又向往安定的女人,照常理說應該是選擇成熟穩重的對象才速配,可她怎麼偏偏愛上一個孩子似的男人呢?
實在又好氣又好笑,她不禁嘆息搖頭,坐正身子找筆,這才發現筆筒里只有一支簽字筆。
等會兒兩人要一起寫,再去買一支好了。
她到衣物間換了件莫代爾質料的藏藍色連身裙,拿了錢包和鑰匙,在浴室門外告知他一聲。
「爾杰,我去街角的超商買簽字筆,馬上回來哦。」
「噢,好。」
浴室里滿頭泡沫的相爾杰揚聲應,沒想到連奕霏這趟尋常的出門,緊接而來的會是措手不及的晴天霹靂。
「麻煩結帳。」
「好的,請稍等一下。」
超商里,連奕霏拿了三支黑色簽字筆和一瓶牛女乃到櫃台結帳,這時間超商只有一名店員,在儲物間不知忙什麼,同樣從事服務業的她能夠將心比心,沒有多加催促。
百無聊賴之際,她不經意地瞧著櫃台周遭的東西,當日特惠品、口香糖、集點贈品,還有新出爐的數字周刊……下意識的,她將視線停留在周刊上,大大小小各種標題,看得人眼花撩亂,可驀地,「相爾杰」三個字躍進她眼簾,攫住她所有注意力,再細看,那聳動的標題仿佛像千斤重石般壓上她心口,令她窒了一窒。
「不好意思,久等了……」店員在這時小跑步過來,趕緊刷條碼結帳。「就這些嗎?」見客人注意著雜志,他揚聲詢問。
「再加這一本。」她回過神來,取了本周刊一並結帳,然後在店內附設的面窗座位落坐,翻開周刊,直接找報導相爾杰的頁面。
她不曾花錢買過這種雜志,會翻閱大多是去發廊或咖啡店順便看的,爾杰身為節目主持人,也算是藝人,有一些新聞不稀奇,可是今天有種直覺驅使著她掏腰包買下細看,或許,是因為這本周刊向來走麻辣腥羶路線吧,所以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這上頭,她不免感到擔心……
有了!
連奕霏差點翻過頭,連忙再翻回來,圖片色調偏暗,聳動標題和封面處相同——
相爾杰深夜擁妹,飯店幽會
秀眉下意識蹙起,她低頭確認照片內容,里頭的人物的確是相爾杰,而另一個是……林達。
拍照位置雖然有一定距離,但還是拍得很清楚,最大的一張跨頁照片,是他們坐在人行道的花台邊擁抱在一起,從拍攝的角度看,正好就是相爾杰的正面,想不承認都不行。
偷拍的狗仔很厲害,用照片說故事,每張照片像是連續動作,還在旁邊附注了拍照的時間點——
第一張是林達偎近相爾杰,笑著往前走。
第二張是兩人並肩坐在花台有說有笑的樣子。
第三張,林達將頭靠在相爾杰盾上,然後相爾杰展臂摟住她,接著兩個人緊緊相擁……
再然後,場景換過,是一間五星級大飯店的門口,他們倆一同步下計程車;最後一張照片則是林達親密挽著相爾杰進飯店的畫面……
文字內容將整個過程敘述得精彩生動,仿佛撰文者就在他們身邊一樣,把他們的互動對話看得一清二楚。
連奕霏的心情頓時糾結得像一團混亂的毛線球。
看上頭所示的時間,應該是他們去夜店那一次。爾杰那天回來得很「早」,天蒙蒙亮才回到家里,隔天她要洗衣服時,聞到了他衣服上的酒味和屬于女人的香水味,當時,她只是推想,去那種場所,難免會沾染一些,所以不以為意,沒想到香水味原來是和林達擁抱來的……
她明明對相爾杰那天是和林達、同事去夜店是知情的,可是看著這些照片,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受到影響了,感到惱怒而失望。
為什麼爾杰會跟林達擁抱?
為什麼他在送她回飯店之後,沒有盡快離開,而是直至清晨才回來?
原來,他們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互動是如此的親密!
難怪遇到有她同行的時候,林達總會對她擺臭臉……因為有她在,行為得收斂,他們不能這樣肆無忌憚的親近。
這要怪林達嗎?明知道相爾杰有未婚妻了,還刻意靠近,分明是意圖不軌!可換個角度想,爾杰還沒有真正結婚,林達也有喜歡人的權利,親近喜歡的人,何錯之有?
真正要怪的人,應該是相爾杰!
他是最清楚知道自己感情狀態的人——他們是情侶、他們還同居、他們甚至即將結婚了!
他怎麼可以任由另一個女人和他這麼親密?
她不反對他有異性的朋友,但前提是要懂得自我約束,懂得拿捏分寸啊!
她以為他懂得的。
看來,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以為他會因為有她這個女朋友,而和其他人保持應有的距離;以為他們既然朝結婚這條路走去,他就會把她擺在最重要的位置︰以為他真的要為了她安定下來,變得更成熟穩重……
結果,她徹底錯了。
即使有了她這個女朋友,他依然故我,維持一貫和人相處的調調;就因為要結婚了,他反而對她更漫不經心……
結婚之于他,究竟有沒有意義?
如果有意義,那為什麼他仿佛一點都沒有即將結婚的自覺?為什麼對婚事的籌備如此被動輕忽?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需要事事樣樣都說出來設限嗎?她不願以強迫的方式約束他,這種事,應該要自動自發才對呀!
還是,結婚對他而言,只是簡單的兩個人住在一起?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倘若他真是這麼想,那為何要結婚?他說過,結婚後還是會跟婚前一樣的……既然如此,同居不也一樣嗎?
婚期已在倒數階段,他看起來根本還沒有做好要踏進婚姻的準備,也沒有將成為人夫的自覺……她該就這樣結婚嗎?
她……似乎也還沒準備好。她的生活重心太過以他為重了,整天只會引頸期盼著他的歸來,喜怒哀樂全隨他影響,以至于快要失去自我了。
假若這狀況一直持續,她沒有足夠的時間自我調整、自我改變,那麼,就算結了婚,遲早也一定會出問題的。
她該怎麼辦才好?
他們該怎麼辦才好?
看著攤在面前的周刊,連奕霏怔忡了。
此時此刻,她腦袋里怕的不是第三者,而是他們之間該如何改變現狀,讓他真正做好準備,也讓她稍微得到喘息,釋放心里積存太多的怨,歡歡喜喜、毫無疑惑地當個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