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長鞭的抽打,馬兒已自行放緩速度,他拉過緩繩讓馬兒停下後,便迅速跳下車板直沖馬車後方,伸手掀開遮掩的竹節——
月光灑入車篷,照亮手腳被抽綁、嘴里還被塞著布團的小桃,此刻她正哭得淚眼蒙朧,以為李總管終于帶著她出了城門,打算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殺她夭口。
她好後悔!
縱然死亡令她恐俱,然而沒能在死前向大少爺坦承心意,卻更令她痛苦後悔。
倘若她早知道自已會先走一步,當初就該誠實的告訴大少爺,她其實不是不想嫁給他,而是沒臉嫁給他,當年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他,她只是——只是太過愛他了!
縱然他可能不會原諒她,但她只想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寧願清清白白的死去,也不願懷著愧疚罪惡而死。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外頭的一切,誰知耳邊卻傳來一道她再熱悉不過的呼喚聲。
「小桃!」隨著叫喚落下!一道高大身影驀地躍入車篷,伸手替她拿出塞在嘴里的白布。
她睜大眼,看著眼前到悍高大的雷厲,瞬間還以為自已產生了幻覺。
大少爺?怎麼可能會是大少爺?他不是被二夫人叫走了嗎?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他一邊溫柔地安撫她,一邊迅速解開綁在她手腳上的粗繩,扶著她緩緩坐起。
她卻依舊傻傻地望著他,直到他伸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那織熱的掌心證明他是真的,她才如夢初醒的嗎咽撲向他。
「大少爺!」這個稱呼是她改不掉的習慣,也是她存藏多年的深深依戀。除了大少爺,她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了。
「沒事了,沒事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持續不斷地安慰著她。「李總管被我打暈了,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你有沒有哪里受傷?」
她迅速搖頭,淚水還是落個不停,一顆接著一顆沾濕了他的衣襟。
「那有沒有哪里痛?」就算李總管沒傷她,他也擔心她在房里掙扎對,弄傷了自已。
她還是搖頭。
他看著她抽抽噎噎,始終哭個不停,心里不禁又是憐又是恨,憐她總是無辜被卷入風波,恨自己總沒能好好保護她。
然而他最恨的,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雷夏嬌。
她故意使出調虎離山之計,久久不見他到靈堂,恐怕早已察覺自己形跡敗露,為了防止她畏罪潛逃,他必須趕快帶著小桃回雷府。
「既然如此,那我們馬上回雷府。」
「等等,大少爺,我……我……」她迅速擔位他的衣裳,決定再也不要對他有所隱瞞,她必須向他坦承一切,無論他會不會原諒她,她都不想再欺騙他了。
「怎麼了?」見她吞吞吐吐,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與他商量,趕回雷府生擒雷夏嬌的念頭不禁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再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她的事情重要。
「是關于……關于婚事……」
「婚事?」他一愣,萬萬沒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及婚事。難道在這個節骨眼,她還想拒絕婚事?
他琦暗握起拳頭,正想著該怎麼阻止地,誰知道她卻沒給他思考的機會,張嘴就喊!「其實小桃不是故意拒絕婚事,而是因為……」她眼一閉、牙一咬,終于說出那最主要的原因。「因為我知道當年少夫人是與人私奔的里」
他一愣,看著她一臉的愧疚自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見的。
「當年我明明听見少夫人要與醫館大夫私奔,可卻沒有通知您,我……我……」嗎嗎,她是個壞女人、她是個壞女人!
小桃捂著臉,不禁哭得更傷心了,可就因為她搗著臉,所以沒能發現雷厲只是錯愕的盯著她,臉上壓根兒沒有絲毫憤怒。
「你就為了這點原因拒絕和我成親?」
她無顏面對他,只能捂著臉默默點頭。
「你就為了這點‘小事’不想嫁給我?」他不禁又問。
她還是默默點頭。
雷厲瞪著她,哪里是錯愕她知情不報,而是錯愕她竟然就為了這點芝麻綠豆小事感到罪惡,愧疚到不敢與他成婚,天底下竟然有像她這種小笨蛋!
難道她以為她不說,他就真的不知道嗎?
當年第一任妻子是師父臨終托孤,他不得不娶,然而對于體弱多病的師妹他只有兄妹倍誼,因此師妹病逝後,他才會渴望家庭,由媒婆說媒娶回第二任妻子,只是他並非糊涂之人,早在新婚當夜,他就察覺到妻子心中早已另有他人。
然而木已成舟,若是貿然退婚只會傷及兩方聲譽,因此他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夫妻關系名存實亡,直到母親忌日那天,他暗中听見到小桃向母親懺悔,才得知原來妻子不只心中有他人,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妻子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也不願意強留。
看在孩子的分上,他只將兩人私奔的消息告知岳父岳母,對外卻一律宣稱妻子失蹤,以維護兩家名聲。
她以為他不知道事實真相,卻不知道真相就是由她「親口」告訴他的,而她這個小傻瓜,卻因此罪惡愧疚了這麼多年,甚至沒了清白也不敢嫁給他——
忍不住的,他終于扳開她捂在臉上的小手,低頭狠狠吻住了她,竭盡所能地將吻得她夭旋地轉、頭暈目眩,再也無力哭泣。
抱著氣喘呼呼的她,他才將薄唇移到她耳邊,一字一字的清楚宣告。
「小傻瓜,這點小事我早就知道了!」
搞定哭泣的小桃後,雷厲便立刻帶著她趕回雷府。
兩人才路上廳前廊道,就見到雷夏嬌心急如焚的在大廳里來回踱步,一旁的雷龐也手足無措的倍在一旁,顯然是對他突如其來的「失蹤」感到憂心。
薄唇譏請勾揚,他理所當然地牽著小桃跨入大廳,筆直朝兩人走去,果然就見到雷夏嬌臉色煞白,直瞪著他身邊的小桃,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而一旁知情並參與其中的雷龐,也沒好到哪里去,就見他臉色一陣昔一陣白,一副見到鬼的模樣。
「很驚訝嗎?」雷厲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兩人。
「什、什麼?」雷夏嬌還不能完全回神。
「明明該是被擄走的人,如今卻毫發無傷的歸來,你們很驚訝嗎?」他不介意將話說白,決定開門見山將所有的帳一次算個清楚。
「什、什什……什麼驚訝,我、我壓根兒不明白你的意思!」縱然雷夏嬌嚇得不輕,但狡特的夭性卻讓她沒笨得對號入座,自行露了馬腳。
只是無論她認不認罪,都已無法阻止雷厲報復的決心。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既然他們逼人太甚,那麼就別怪他下手無情,他會讓他們徹底後悔動了小桃!
「你是當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他譏消笑道,盯著她的目光遠比夜里‘替伙在暗處的狼眸還駭人。「你不明白自已做過的事,我例是可以幫忙提醒你,包括你當年如何的欺凌我母親、如何的制造謠言,讓京城里的人以為我會虐妻,甚至如何奮良人綁走小
桃……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到了官府後,絕對可以一字不漏的說給大人听,讓大人好好判論你的罪!」
「什麼?!」饒是雷夏嬌再狡猜,但談到官府,終究還是心虛的亂了陣腳。
沒想到雷厲卻又落井下石,另外補充。
「我與大人素來交好,我拜托的事,大人必定會幫我辦到滿意為止。」他笑了笑,繼續說道;「就算你不認罪,也還有個李總管,你們兩人狼狽為奸多年,他為了月兌罪,一定會非常樂意提供證據。」
「不!」雷夏嬌大叫一聲,終于再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
她明明吩咐李總管綁走那踐稗後,一定得盡速離開京城,怎麼如今那踐稗反倒跟著雷厲一塊兒現身,按照李總管的身手和馬車的速度,就算雷厲尋著什麼珠絲馬跡,憑他兩條縫又怎麼追得上,而且還能從李總管手中奪回那賤婢?
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雷厲壓根兒沒中計?
不,不可能,當時龐兒就守在後門,是他親眼看著李總管將人帶走,然後回來報告的,計劃明明連行得天衣無縫,可如今人安然無恙卻也是事實——
該死,無論事情經過如何,她一定得快點想個辦法月兌罪,李總管辦事不力,沒道理她也要跟著受罪,她必須將所有的事都推到他頭上,如此她和龐兒才能全身而退,不受牽連。
雷夏嬌揪著手絹,強忍著緊張飛快動著腦子,就急著想出個一計半策,不料一旁的雷龐卻偏偏沉不住氣,揪著她的抽子,像個孩子似地慌張亂喊。
「娘,我們該怎麼辦?李總管該不會真的把咱們供出來吧?」
「閉嘴!」沒料到兒子幾句話就漏了口風,雷夏嬌不禁勃然大怒地叱喝。
只是急壞的雷龐哪里顧得了那麼多,想到自己極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受到牢獄之災,他就管不住自已的嘴巴。
「我不管,這件事是您想出來的,一點也不關我的事,要是真的鬧上官府,您一定不能牽連到我。」
「你說什麼?!」雷夏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見的。她辛辛苦苦生養二十多年的孩子,競然對她說出這樣無情無義的話?
「如今人都回來了,李總管一定是被抓了。」雷龐卻不懂得察言觀色,依舊任性的哇啦哇啦大叫。「為了月兌罪,他一定會供出咱們,如今只有您能幫我了,您一定要幫幫我啊!」
「你、你——」雷夏嬌撫著胸口,登時心痛如絞,一口氣梗在胸口怎樣也喘不上來,整個人不禁瞬間一暈,軟軟的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誰知雷龐卻不知攙扶關心,反倒只顧著擔心自己。
「您是雷家夫人又上了年紀,就算有罪,他們也不敢判得太重,可我還年輕,難道您真忍心讓我去牢里受罪?我知道您向來最疼我的,娘……」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自私的言語不斷從雷龐的口中胃出,終于將急怒攻心的雷夏嬌給氣得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雷厲冷眼旁觀,臉上卻始終波洞不興,沒有半點同情,倒是一旁的小桃急壞了,連忙沖出大廳,隨手牲了個奴僕去請大夫。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人情涼薄若是外人也就算了,偏偏卻是自個兒的兒子。
多年來二夫人處處寵愛著二少爺,沒想到才出了事,二少爺卻將貴任撤得一干二淨,甚至不惜犧牲二夫人,莫怪二夫人會被氣暈。
縱然雷夏嬌壞事做盡,但此時此刻小桃卻一點也無法恨她,反例覺得她可悲又可憐。
爭了那麼久,卻只爭得一身臭名,即便得寵三十年,然而老爺早逝,二少爺又不孝,往後二夫人恐怕是沒了依靠,想必是晚景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