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四人放學後相約一起離開,因為汪家兩兄弟要到方家去幫忙搬東西,把東西搬到方以慈的面店。
方以惠走在最前頭,中間是汪如鐘和方以恩並肩,後面則是汪如風。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就是不肯湊在一起。
「他們兩個現在是怎樣?」方以恩問。
聳肩,「大概知道他們只要一見面就吵架,索性別踫面。」
「所以他們這樣不講話也是好事?」
「也不是這樣說,但至少他們不講話,就不會再說一些讓你姊、我哥難過的事,所以算是好事吧!」
這時走在最後頭的汪如風對著前面喊了一聲,「還要多久才到?」
汪如鐘挑眉,對著前面的方以惠喊著,「以惠,如風問還要多久才到?」
「哼!你跟他說,不爽來就不要跟啦!愛哭又愛跟路……」
「哦!如風,以惠說……」汪如鐘果然要幫忙傳話,方以恩趕緊攔住他。
「拜托,你是要他們又吵起來嗎?」回頭看向汪如風,「就在前面了,快到了,再五分鐘。」
「哦……」
汪如鐘淡笑,「其實還是希望他們吵一吵……想想他們也是因為心疼大哥和以慈姊,才會跟對方吵架……」
「是啊……」
又定了一段路,四人終于來到方家,方以惠和汪如風一前一後,依舊不交談;走在中間的汪如鐘和方以恩反而不斷交談,甚至說到汪如松前陣子跟他說要買房子的事。
「所以你們可能要搬家了?」
「大概也是在附近吧!畢竟大哥在這里工作,能搬到哪里去?」
「說得也對……到了。」走到公寓前,拿出鑰匙開門,「上去吧!就在三樓。」
爬上樓梯,來到三樓,方以惠打開門,四人走進方家。也是間不算寬敞的小公寓,但整理得很干淨。
「很干淨啊!」
方以恩笑了笑,「都是以惠的功勞,家里都是她負責掃地、拖地;我負責煮飯、洗衣服。」
汪如風話說得很酸,「看不出來喔!真是看不出來……」
「你怎樣啦!要吵架是不是?來啊!我怕你啊!」
「好男不跟女斗,我懶得跟你吵。」
方以惠很不爽,「我告訴你,是我不跟你吵,不是你不跟我吵,你每次都吵輸我,哪有資格跟我吵?」
「我哪有吵輸你?都是你每次只會捏我耳朵……」
「不認輸的男生最討厭了,明明就吵輸我……」
眼見兩人又斗了起來,汪如鐘和方以恩對望一眼,無奈的嘆息,他們剛剛竟然還一度認為這兩個人與其彼此不說話,不如吵一架。
「你們還是繼續保持剛剛的沉默,好不好?」
「哼!」
「哼哼!」
方以恩趕緊上前將兩人拉開,「好啦!我們是來幫姊姊搬東西的,不要吵到忘記要做正事了。」
拉開妹妹,指著角落的兩箱東西,「如鐘、如風,你們力氣比較大,那兩箱東西就麻煩你們,如果真的太重,就用推車好了,反正面店就在附近;我和以惠到房間把東西搬出來,你們等我們一下。」
「好。」
兩個女生進了房間,汪如鐘蹲檢視箱子里的東西,都是些食材,大概是廠商寫錯地址,寫到以慈姊的家,所以才會沒送到店里。
「哼!凶婆娘。」
「我已經懶得說你了,反正我看你大概也很喜歡被以惠罵!」
「我哪有……」
「不然從明天開始,你回家,不要再來?」
「我才不要……」
「喜歡就喜歡,干嘛這麼別扭?」直接說出弟弟對以惠的感覺。
「我哪有……」
「還是你覺得,像大哥和以慈姊分開這麼多年比較幸福?」
汪如風楞了楞,立刻搖頭。
「這就對了,能陪在身邊當然比較幸福,說真的,大哥和以慈姊都很可憐,他們為了我們犧牲了自己……」
這時,方以恩和方以惠抱著東西走出來,方以恩嘴里喃喃念著,「姊說這些衣服要送給人家,我們已經用不到了,這幾天她都在整理……謝謝!」汪如鐘上前幫忙接過。
汪如風也有樣學樣,上前幫方以惠接過;方以惠先是楞了楞,但還是交給了他,撇開頭,表情似乎很不屑,臉頰卻微微赧紅。
就在此時,有樣東西從衣服堆中掉了出來,飄落在地上,看那緩緩飄落的樣子,好像是張紙。
四個人都發現了,低頭看向那張紙。定楮一看,確定那不但是張紙,還是張照片。
汪如鐘將衣服放在一旁的紙箱上,彎腰將落在他腳邊的照片撿起來。看著照片,他先是一楞,不解照片中的人是誰,繼而了然于胸的表情緩緩浮現。
「誰的照片啊?」
遞出去,交給方以恩;方以恩接過,以惠和如風湊上前來一看,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茫然……
照片里有四個小孩,彼此並肩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看著拍照的人。
那四個孩子就是他們……如鐘、以恩、如風、以惠……就是他們小時候……如松和以慈還在交往的時候……
日子還沒有難過的時候、生命的難關還沒來臨的時候、大難還沒臨頭的時候、悲劇還沒發生的時候……
「我們四個真的很早就認識了……」方以恩眼眶含淚,笑著說。
「那時候大哥和以慈姊還在一起吧……」汪如鐘的語氣里有著無限感慨。
如果沒有這些生命的苦難,他們還會繼續走下去吧……
方以惠看著,看著照片中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又看了看現在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笨蛋汪如風。
她的眼眶一濕,淚水竟然就這麼落下。
想起很多事……最多的是姊姊和如松大哥的犧牲……
方以惠深呼吸,拉起汪如風的手往門外跑去;汪如風不明就里,只能跟著跑。
方以恩則在後頭喊著,「以惠,你要去哪里?」
「讓她去吧!如風會跟著她的。」汪如鐘接過方以恩手中的照片細細看著,他突然懂了,四個並排坐的孩子象征對生命的希望、對情感的寄托、對人生的樂觀、對一切考驗的勇敢面對。
當時在照片外面,應該就站著大哥和以慈姊吧?
沒出現在照片中的人彼此也聯系著,不論是當時還是現在,聯系始終存在,沒有消失。
方以惠拉著汪如風,兩個人往外頭沖去,別說汪如鐘和方以恩不知道這個妹妹要做什麼,連被她拉著走的汪如風也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方以惠,你到底要干嘛啦?」
「帶我去找如松大哥……」
汪如風一听,這還得了,這女人真是奇怪,老大都已經說不會主動來找以慈姊了,她干嘛還要去找老大?難不成她又要指著老大的鼻子罵老大嗎?
汪如風想到這個可能性,心里一緊張,這還得了,他怎麼可以帶這女人去罵老大?
立刻停下腳步,不願意再被她拉著走;方以惠當然拉不動人高馬大的汪如風,她已經很急,現在又被這家伙拖著,心里突然又冒出火氣。
「你干嘛啦?」
「我才要問你要干嘛?」
「我不是說過了,我要去找如松大哥……」
汪如風的語氣堅定,「那我也要告訴你,我是不可能帶你去罵我大哥……」
方以惠瞪著他,但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沒有發脾氣,只是拚命深呼吸,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不會罵如松大哥,你帶我去找他,我……我會跟他道歉。」方以惠語氣沉穩說著,看起來更是相當誠懇,反而讓汪如風迷惑了。
「你真的不會再罵我大哥?」
「你煩不煩啊?我說不會就不會!走啦——」拉著他繼續向前走。
汪如風反應不過來,只好繼續任由她拉著自己,兩個人往目標走去。汪如風帶著她搭上公交車,往汪如松的公司前進。
一路上,方以惠都很沉默,汪如風也破天荒的不敢多問,第一次只敢乖乖坐著,什麼話都不敢說。
半個鐘頭後他們到了,下了車又走了一段路,終于來到汪如松任職的公司,方以惠跟著汪如風走進去。
警衛的眼神很訝異,畢竟平常很習慣看見汪如風,但通常都是看到汪家的兩個兄弟來找大哥,今天是第一次看見如風帶著一個女孩來。
「如風,那是你女朋友喔?」
「不……不是啦……」緊張的看著身旁的女孩,怕她又要發飆,真可憐,他竟然被她吃得死死的。
方以惠專注在自己的情緒中,沒听見警衛說的話,自然也沒有任何反應。一路上她緊跟著汪如風,走進電梯,來到汪如松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你真的不能亂罵人喔!」
「知道啦!」
站在辦公室前,汪如風敲敲門,里頭傳來汪如松的聲音,喊著「請進」。汪如風打開門,讓方以惠先走進去。
坐在里面的汪如松原先根本沒抬頭,他以為大概就是兩個弟弟幫他送便當,沒想到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這才發現如風來了,但陪著如風來的不是如鐘,而是以惠。
汪如松訝異的站起身,「以惠,你怎麼會來?」
方以惠站定在辦公桌前看著汪如松,汪如風則待在一旁隨時準備出手阻止她又亂罵人,尤其是亂罵他最尊敬的老大。
開玩笑,這次可是他帶她來的,如果她又亂罵人,那他就該死了,竟然帶人來罵他大哥。
她已經說過了,絕對不是要罵老大,如果她出爾反爾,那他真的不會跟她客氣……
孰料方以惠竟然深深一鞠躬,對著汪如松大聲的說著,「如松大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妳……到底怎麼了?」
汪如風也看傻了眼,嘴巴半張,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他一直看著身旁的她,所以當汪如松的眼神移向他,想要透過眼神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時,汪如風並未接獲這個訊息。
「如松大哥,我一直在亂講話,把你跟大姊的事都怪到你身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只是太心疼大姊了,對不起……」邊說眼淚就這樣掉下。
汪如松笑了笑,「沒事了,我知道了,我沒有怪你,真的,我知道你很心疼以慈,以慈能有你和以恩這兩個妹妹真的很幸福,這也代表她很成功。別哭了,大哥沒有怪你……」
汪如風很訝異,不敢相信脾氣一直很沖的方以惠竟然真的願意道歉,突然間,他想起自己好像也罵過以慈姊……
「如松大哥,你去找姊姊好不好……姊姊真的很喜歡你,她這些年都沒交別的男朋友,她真的很孤獨……你不要生我的氣,你去找姊姊好不好……」邊說邊擦拭著不斷掉下的淚水。
方以惠真的很怕,如果因為她的口無遮攔,害姊姊失去一輩子最珍貴的感情與幸福,那該怎麼辦?
所以就算很別扭,她還是要硬著頭皮來向如松大哥道歉。
「我……唉——你們不懂,我跟以慈……」
「老大,你喜不喜歡以慈姊嘛?」
「我……喜歡,但是我也對她感到歉疚……」
因為懷有歉疚,所以始終不敢主動,他總覺得這樣太過自私——當年為了自己的家庭與重責大任選擇與對方分手,現在日子好過了,覺得孤單了,又想跟對方在一起……感覺起來真的好自私……
「歉疚什麼啊?歉疚……那就道歉啊!」
從汪如松口中得到最關鍵的答案,讓兩個弟妹都很開心,汪如風當下決定,不要再讓老大猶豫了。
他走上前,拉著汪如松的手,換他拖著大哥離開辦公室;方以惠破涕為笑,也走上前幫忙,由她負責另一邊,避免汪如松臨陣月兌逃。
「你們要干嘛?」
「老大,不要多問,跟我們走就對了。」
「可是……要走去哪里?」才問出口,自己也覺得好笑。走去哪里很重要嗎?這些年他不也曾經迷惘過自己該往哪里走,但現在回頭看,當時的迷惘好像一點意義也沒有。
就去吧……
事實上,他知道弟弟要帶他去哪里,不反抗,任由他們帶著自己走,走到那個其實他一直很想去的地方、那個他一直很想陪伴的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