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錄音周結束前,阿派很認真的跟凌天宇說:「找一天你有空的時候,我要去你家玩。」
凌天宇揚起眉。他剛剛听到了什麼?
前一分鐘他們才在因為十首歌大功告成,彼此高興了一下,阿派正在算成品時間給他,怎麼話題一轉就變成這個?
「你沒听錯,我要去你家玩。」
凌天宇皺眉,「我家沒什麼好玩。」
「可是我想去。」
「你現在是在演五歲小孩嗎?」
「那我求你。」
三月的天氣已經有點回暖了,但凌天宇還是起了雞皮疙瘩,「我很少拜托人,但我認真拜托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很驚驚。」
「我只是想表達我的誠意。」
凌天宇難得的回了。阿派啊阿派,你到底怎麼了?
過去那麼多年,阿派連他家住哪都沒問過,現在卻突然要去他家玩,還指定要吃個便飯?
靜默中,只見阿派悠悠嘆口氣,用跟他粗獷外表不搭的語氣說:「我不是對你家感興趣,我是對你家的助理感興趣。」
「曉珊?」
點頭,胡子男的臉頰浮現淡淡紅暈。
好,他懂了,阿派被曉珊煞到——不是想到他家來玩,而是想去曉珊家玩。
但曉珊……
「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派拍拍他的肩膀,「曉珊的外型當然不比明星女模,可是她心地善良,我那天看她那樣對小朋友,就覺得這女孩可以來往。我們這個世代,人面獸心的人越來越多,心地善良的卻越來越少,那天你也看到的,那個馬落斯以前老對她大呼小叫,她完全可以借機酸他一頓,但她也沒有。
「美女嘛,我看得多了,看看就好,真的想找個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分享生活點滴,比起外貌的美麗,更重要的是心靈的美麗。」
關于這說法,凌天宇倒是無法否認。
像丁愛,五官精致得沒話說,但只是因為他在某個票選沒有投給她,就記恨到現在,還巴不得他在節目上出丑。
「雖然才相處一個星期,但我完全了解高副總栽為什麼給她這樣高的評價了,她完全值得副總栽的稱贊,當之無愧。」
高雅全稱贊了曉珊?「副總栽說了什麼?」
「說她聰明。」
「就這樣?」
「狐狸很少稱贊人的啊。」
這倒也是。
「副總栽說的聰明,並不是指那種智商上的聰明,也不是那種算計的小聰明,而是她懂得消化情緒。她以前帶那臭小鬼,從來沒發火,現在帶你,也沒發火一重點是,她也沒讓你發火,就這點來說,她根本是神了好嗎?」
「我沒那麼糟吧?」
「那得問問那十幾個被你辭退或者主動求去的助理才知道,至少,就我本周所見,她做事很得你心意。」
「老實說,我沒有太大的感覺。」
「那就對了,一個完美的助理是這樣,她在的時候,你不會有太大的感覺,一旦她不在,你就會很有感覺。」
是這樣嗎?
他真的覺得,其實目前為止的狀況都只是「還好」而已。
阿派搭上他的肩,「大哥啊,你跟丁愛的事情我听說了,你知不知道曉珊在白人節時幫你送了花給丁愛,听說是大到要兩只手才能抱住的香檳玫瑰,直接送去電視台的休息室,所有人都看到了。丁愛收到花很有面子,看到你的手寫卡片也很開心,下次你去上她節目包管她會對你很好。」
手寫卡片?他哪有寫過那東西……
等等,他想起來了,但她跟他說那是要送給沈抽星的公關卡片,他嫌麻煩,于是她拿出一張紙說已經幫他想好內容了,讓他照著抄就行,當時他還心里又給她加了五分,沒想到……
天殺的劉曉珊。
低氣壓。
雖然才帶凌天字一個多月,雖然凌天宇本來也就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劉曉珊還是可以感覺到他那種不爽。
奇怪,她只不過去買了一杯咖啡而已,怎麼回來後整個氣氛都豬羊變色?
凌天宇很不爽,阿派看她的表情則有點歉意,「曉珊,不好意思,我把香檳玫瑰的事情跟天宇講了。」
劉曉珊僵了一下,偷瞄了一眼凌天宇……殺氣騰騰。
她當然知道以他的性格是不甩丁愛,但藝人可以有個性,保母可不能有個性啊。她不知道丁愛不高興就算了,既然知道,好歹得做一下補救措施,她是騙了他沒錯,卻也是為他好,但這種話應該只會火上加油而已。
凌天宇現在臉頰線條緊繃,下巴也仰得比平常高,戰斗力已經高到就算一次出來三只怪獸,他也不用靠隊友,可以獨自消滅的地步。
真是……
她之前還偷偷得意自己挺厲害,居然可以跟他相處一個多月安然無事,他沒有跟副總裁說要換掉她,她也沒有痛苦到想求去,累極時,就想想自己戶頭會多五十萬,隔天醒來又是一條好漢了。
只是她這個好漢現在頭很痛,覺得肩膀很重,完全笑不出來。
她清楚自己即將迎接兩人的第一場戰爭,沒關系,她有心理準備,她會告訴自己要忍耐。
再糟糕,也是會過去的。
見阿派欲言又止,劉曉珊安慰道:「嗯,沒關系啦,反正他早晚也會听說。」
見她這麼說,阿派更自責,「真的不好意思。」
公關工作就像鴨子劃水,只能在水面下,出了水面,可能會有反效果,他剛剛一定是短路了才會這麼不小心。
「我都說不要緊了,喏,這是你要的摩卡。」她的心里在打鼓,但表面上還是故作輕快的說:「成品做好跟我說一聲,我安排時間過來听。」接著向凌天宇,「我已經請司機大哥到電梯口了,我們走吧。」
「曉珊……」阿派還想說些什麼。
劉曉珊微微一笑,「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事情大條了——只是她不能把脾氣發出來。
助理是藝人的附屬品,她的一言一行都關乎著別人對他的評價,她在這里發一分鐘脾氣,未來可能要花一天來善後。
「走吧。」她像過往一樣輕拍凌天宇的手臂,果不其然,被他伸手格開。
「我自己會走。」
好吧,事情不是大條,事情是非……常……大條。
上了保母車,他把後座跟司機中間的隔音板拉上,劈頭就問:「誰告訴你可以用我的名字送花給丁愛的?」
面對他很不爽的表情,劉曉珊有種全身酸痛的感覺,「如果過節是一束花就可以消掉的,那其實還是消掉比較好,這圈子又不大,以後好相見。」
「誰要跟她好相見?我以後不上她的節目總行了吧。」
「以後電視台遇到,大眼瞪小眼又不會比較愉快。」
「我高興那樣。」
「我不能明明知道、明明能解決卻裝作沒有這回事。」這事卡在那,總有一天會傳出去,到時不要說高副總栽,就算是顧姊也不會放過她——公關也是保母的工作之一啊。「我有我的立場。」
「那我的立場呢?你告訴我,我為何要在白人節送花給一個討厭鬼?而且還讓電視台上上下下都知道?」
劉曉珊已經開始頭痛了。真是無法溝通!雖然他不喝酒,但他現在盧的程度跟酒醉也差不了多少吧?
還是不要解釋好了,反正他也听不進去,他現在就只是一個大小孩,不是真正想知道原因,他只是想發脾氣。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為了頭期款,忍耐。
「還有,你居然騙我寫卡片?!」
她想跟他說,那張卡片真的是要給沈柚星的,只是她不知怎麼搞的,忘記放進巧克力荊盒早,送花去給丁愛時突然看到,想了想,那就不要浪費吧
他的戲已經確定在丁愛的電視台上演,而丁愛又有一對高層老爸跟高層老媽,電視台幾乎就跟她家一樣,萬一她在宣傳廣告牌或者廣告上搗亂,整個氣勢會差很多呢——他睽違螢光幕一年多的戲,一定要登上大樓外面那十公尺的廣告牆才行,不然會有很多不利他的耳語。
「這陣子相處得不錯,我還認為你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沒想到你居然跟我耍這種心機。」
……我忍!
「你就這麼想立功嗎?」
……我再忍!
「我想顧姊會對你很滿意,不過,我對你很失望。」
……我吐血三尺。
接下來半個月,劉曉珊充分體會到番王的不合作程度,衣服不滿意,發型不滿意,明明自己說想喝咖啡,等她買回來又說要喝烏龍茶,訂了他指定的飯店餐盒,他卻突然想吃路邊攤。
沈抽星傳來五集劇本,凌天宇每一頁都有意見,于是她得想辦法再讓兩人見面溝通,可凌天宇空下來時都已經是晚上十點過後,而沈柚星就說太晚了,最晚她只同意到八點見面。
不能見面,那就視訊吧,但轉念一想,算了,凌天宇就是要她辛苦,就算他明明有空,沈柚星也在那頭等待,他還是會有其他理由推掉……要補眠、要上廁所、要打一通很重要的電話……
于是她開始變成傳話筒——
「沈小姐,不好意思,凌先生的想法是這兩頁的對白都比較家常,希望再加個笑點。」
「凌先生,沈小姐說這段雖然比較平淡,但不能刪,因為這一段是線,後面要帶梗出來的。」
「沈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在第二集最後面……」
她的快速撥號鍵一,為此已經從媽媽的號碼變成沈柚星的手機,因為每天至少要打兩次以上。
熱線生涯進入第二周後,連沈柚星都開始同情她了。
證據就是,剛開始時,沈柚星對于這種事情頗有抱怨,說自己寫了這麼多年劇本沒遇過這種事,但後來兩人溝通得差不多時,她會嘆口氣,然後對說:「你也真辛苦。」
劉曉珊听了,忍不住在內心流下兩行寬慰的眼淚想,我是真的很辛苦啊,古代在深宮中伺候皇上也就是這種感覺吧。
凌天宇的心情跟喜好一日數變。
上電視得有話題,她幫他整理了幾個有趣的主題,然而他都不滿意,退了幾次後,才肯跟她說想要的是什麼。
他的諸多挑剔總是讓她疲于奔命。
她一直告訴自己,會好的、會好的,但事實證明,沒有。晚上洗頭時,她都有種落發變多的錯覺。
她不是沒想過求去,但想到副總栽跟她說的那五十萬,就又挺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累。
躺在床上,她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想著過去兩個星期的特殊訓練,忍不住給自己鼓鼓掌。
劉曉珊,做得好,馬落斯沒有難倒你,凌天宇也沒有難倒你,堅持下去,你會成為這個圈子的傳奇。
翻了個身,想著自己要不要去洗澡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直接抓起電話,端出溫柔嗓音,「環東劉曉珊,您好。」
「曉珊,是我。」
听到這聲音,她頓時睜開眼楮,一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國志?」
他打電話給她干麼?國際電話很貴的。
為了將來的生活,兩人都有節約的共識,過去一直是視訊……不過她最近被整得太慘,已經跟他改了好幾次時間——難道因為這樣,所以他……她的心情一下子柔軟起來,多日來的疲累不自覺一掃而空。
「好久沒跟你講電話,感覺好奇妙。」
「嗯,我……我也是。」黃國志頓了頓,「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還好。」
實話是她今天累到翻。
今天是在海邊取晨景,她站了好幾個小時,又冷又痛苦,等攝影師OK放人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多的事了。回到公寓,她能做的只有提醒凌天宇下一輪的起床時間,接著游魂般的飄回自己的臥室,動彈不得。
其實她不是沒想過這樣下去要跟高副總栽辭掉這次的保母工作,但那念頭通常只是一閃而逝,直到此時此刻,她真心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撐下去,而且不會再想著要求調職了。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嗯,我在听。」
「那個……」
十幾秒的空白後,她忍不住問了,「哪個?」
「就是……」
又是十幾秒的空白。
劉曉珊的女性雷達在這時候終于啟動了,直覺告訴她,男生跟女友講話時支支吾吾、結結巴巴,通常不會是什麼好事。
況且還特別打國際電話來……
她心里隱約有了些想法,但又覺得應該不會。
靜默中,她听見電話那頭有個女生的聲音在催促,「快點,電話費很貴。」
真是哀傷的賓果。
她又倒回床上,想不通怎麼會是這樣?
其實她大可說一聲「我明白了」,接著掛上電話、洗澡睡覺,迎接新一天的挑戰,可是,她就是很想听听他的說法——黃家三代都喝過洋墨水,因此他未能免俗也要拿個學位,當時他也跟家里說過好多次,他不想去……
隱隱約約的,她又听見那女孩催促了一次。
「曉珊,那個我……我對不起你……我在這邊有一個女朋友,我過來的第一個月我們就開始交往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所以一直瞞著你。」
當初他在機場緊緊抱著她,要她千萬別變心,要她千萬要等他,那時他說——
「我拿到學位會馬上回來。」
當時她也是哭著點頭說「一定會」,然後兩人你儂我儂的要對方多保重,要好好照顧自己,接著又說起勾勒的未來給彼此加油打氣……怎麼也才一年多而已,就變成這樣了?
然後黃國志吞吞吐吐的說起跟新女友是怎麼認識、怎麼在一起,最近被對方發現了他一直跟台灣的女友有聯絡,要他做個選擇……
他後來說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等她回過一神來,已經快中午。
她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給副總栽,說她不行了,得換人——她至少會情緒低迷一陣子,而凌天宇的不合作也有往上發展的趨勢,她不希望哪一天自己控制不住對他發火了,那不好。
高副總栽問清楚凌天宇下一次應該出現的時間之後,只說知道了,明天下午會派新的助理去接人,她把需要移交的東西交接一下,這幾天好好休息,下星期一再來上班就好。
解決了!
劉曉珊終于認分的去浴室洗澡洗頭,等她一身干干淨淨躺在被窩里時,睡意瞬間來襲。
這陣子因為精神很緊繃,她其實不太容易入睡,這一天倒是因為大哭過後的疲累,意外的很快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