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迎曦一路被杜洛崴拖拖拉拉地拉上車,她腦子一片昏昏沉沉的,小嘴胡亂嚷著。「放手!放開我……姓杜的,我最討厭你,你這個瘟神,只要你一出現就沒好事!」
下一秒,她又傻乎乎地笑著,笑得東倒西歪。「不對啊,呵呵,我一定是醉了,我怎麼可能會在曼谷看到杜洛崴?哈哈哈,真是見鬼了,對,活見鬼——惡靈——喝!惡靈快退散!」
杜洛崴幫她系好安全帶,搖頭苦笑,這丫頭就這麼討厭他啊?居然說他是瘟神?
仔細想想,他也沒得罪過她啊!是啦,以前他們都在「星匯娛樂」工作,他身為執行副總,就只是退了「幾次」由她負責的案子,這火爆的夏迎曦就在會議室里當眾跟他杠起來,甚至爭辯到面紅耳赤,還氣得遞出辭呈,最後是她直屬部門的經理出面強力慰留她,她才又改變了主意。
天地良心,工作上的事他是公事公辦,可沒有故意找她麻煩,也沒有故意要她請辭的意思,誰想得到她個性這麼沖動,會為這種小事跟上司過不去?
而且,他在「星匯娛樂」只待了一年,就被高薪挖角到「東方娛樂」了。真沒想到她到現在還這麼討厭他,好像一看到他的臉就會瞬間變身噴火龍,想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
不過,杜洛崴又想到一個最近的傳聞——他無意間輾轉听說夏迎曦本來已經要結婚了,男方還是個豪門公子,年輕多金,不過後來婚禮取消了,因為那男的竟藏了一個女人在家里,當場撞見的夏迎曦氣到立刻將婚禮喊卡。
他不知道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但……難道,這就是她獨自一個人出現在異國酒吧狂舞,甚至喝得爛醉的原因?
「我沒有醉……這里……到底是哪里啊?嘰嘰咕咕……」迎曦又咕噥了幾句,最後頭一偏,居然睡著了。
不會吧?杜洛崴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這丫頭還真厲害啊,這樣就睡著?她也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吧?這麼信任他,幸好他不是壞人,不然鐵定完了。
可她睡著了,那他該載她去哪里?只好輕輕搖她。「夏迎曦,夏迎曦,醒醒!」
嗯……睡美人把頭偏過去相應不理,秀眉還輕輕皺起,仿佛很不滿睡眠被打擾。
「夏迎曦,快醒醒!」
大小姐還是文風不動,睡得正香。杜洛崴沒轍了,只好打開她的隨身包包,發現里面除了手機、皮夾等雜物之外,還有一把鑰匙,鑰匙打造得很精致,不像飯店專用的,倒像是什麼特殊風格度假村的。
不過,這附近的度假村很多,他可沒有超能力,能單憑一支鑰匙就辨識出她住在哪個度假村。
這下棘手了!
「現在該怎麼辦?」他瞪著她像是瞪著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大麻煩,一眼瞥見前方好像有警察局,難道要把她載到警局去?
……基于都是台灣同胞的立場,再加上兩人曾經是同事,他實在做不出那麼狠心的事,把她丟到警局「失物招領」。可現在叫她又叫不醒,也不可能從她嘴巴里問出什麼名堂,想來想去唯一解決方式就是——
把她帶回自己住宿的飯店!
杜洛崴無奈地搖頭,一邊發動引擎。「你睡醒後可不要尖叫說我佔你便宜,我杜洛崴行事光明磊落,絕不乘人之危,更何況你應該感謝我,若不是我救了你,這會兒你被陌生人拖去哪里、甚至被賣掉了都不知道!」
十五分鐘後,車子抵達飯店,他將車子交給飯店的泊車小弟,認命地一把抱起睡昏的她下車,大概是因為冷,一踫觸到他的胸膛,夏迎曦低聲發出宛如小貓咪的嗚咽,很自然地靠近他,身子蜷縮成一團。
杜洛崴微愣,下意識地將她抱得更緊。其實……乖乖酣睡的她沒有往日的劍拔弩張,還真的挺可愛的。
幾縷發絲披在她臉上,更襯得那張小臉只有巴掌大,肌膚干干淨淨,白女敕中有股瑩白光澤,除了半褪的唇蜜之外,她幾乎是素顏,連眼線都沒畫。這年頭要在路上找到一個沒畫眼線、沒戴假睫毛的年輕女人,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麼素淨的小臉此刻顯得格外荏弱、楚楚可憐,她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那香味不像香水,反而像是沐浴乳或洗發精混合的沁雅幽香……杜洛崴只覺胸口有股怪異的情愫騷動,他搖搖頭,不準自己再胡思亂想,抱起她快步進入飯店。
他先是到櫃台詢問還有沒有多余的房間,但很不巧,因為國際高爾夫球錦標賽就在曼谷舉行,多位世界級的一流選手聚集于此,也帶來大批媒體和忠實球迷,這附近的旅館早就被預約一空,不論什麼房型都爆滿。
服務人員看到他懷中抱著的睡美人,眼神還變得曖昧……算了,他還是抱她回自己的房間好了。
他認栽了,今天晚上只好把床讓給夏大小姐,他就委屈地睡沙發吧。
進房後,杜洛崴將她安放在大床上,為她蓋好絲被後,便轉身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出換洗衣物,進入浴室洗澡。
十五分鐘後,他一身清爽的走出來,手上拿著毛巾擦著半干的頭發,卻赫然看到——夏迎曦居然卷著被子站在房間附設的小吧台前,手里拿著酒杯仰頭喝著,吧台上有一瓶已經被她打開的紅酒。
杜洛崴一臉驚愕,沒想到這女人非但沒有乖乖睡覺,反而在他進入浴室不久就醒了,而且一醒來就迷迷糊糊地繼續喝酒。
听到聲音,迎曦轉過頭來,醉態可掬地笑著。
「哎,這紅酒真好喝……一點……一點都不苦,還有果子的香味嘛,如果搭配一點巧克力或是起司就更好啦——我要吃起司!呃!」還打了個大大的酒嗝。
被她卷起的被子有些滑落,她又將它卷高,光著白皙的腳丫子踩在長毛地毯上,還意猶未盡,像是半夜溜下床偷吃零食的小孩。
杜洛崴立刻奪過水晶杯。「你不能再喝了。」
「我要喝!」眼見心愛的酒被奪,她生氣地嘟起嘴,搶過還沒被他沒收的酒瓶就著瓶口猛灌,立刻嗆到狂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咳到秀發更加凌亂,滿臉通紅,杜洛崴無奈地拍拍她的背。
「我要喝,還給我!」夏迎曦儼然把這里當成酒吧了,而他則變成了負責調酒的酒保。「又不是不給你酒錢,干麼這麼小氣?」
說著,她又一把搶回紅酒。
杜洛崴的頭開始痛了,唉,看來小睡醒來的夏小姐酒意還沒有退,現在發起酒瘋了。
他只好耐著性子問︰「夏迎曦,告訴我你住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我住在這里啊。」她打開自己的包包,很開心地亮出鑰匙。「就是這里,看!108號房!」她天真地以為自己人在原先的度假村里頭。
她又倒了杯酒慢慢喝著。「啊,真好喝,甜甜的……像冰淇淋一樣!」
杜洛崴只好耐著性子問︰「我是說——度假村叫什麼名字?」
名字?
夏迎曦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思索。「就叫做那個……那個……唉呀,我記不起來了!你干麼一直問問題啦?好吵!」這間酒吧的服務生真是聒噪啊。
不能怪她想不起來度假村的名字,投資老板是德國人,刻意取個拗口又難發音的德文名字,醉到不知天南地北的她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哪曉得度假村叫什麼啊?
杜洛崴氣到翻白眼,這個發酒瘋的女人居然還敢嫌他吵?是她吵還是他吵?真是乞丐趕廟公啊!他開始後悔撿了個麻煩回來。
「你清醒一點,夏迎曦,你知道我是誰嗎?」
已經喝茫的迎曦好納悶——搞什麼啊,為啥她必須知道一個調酒的酒保是誰啊?
但她還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睜大茫然的醉眼,表情由迷惘中逐漸轉為憤怒。
「你……你的臉怎麼那麼像那個姓杜的啊?你是杜洛崴嗎?不對……我已經離開台北了,不會看到任何一個討厭鬼,當然也不會看到那個姓杜的……」
他還真是哭笑不得,他真的這麼惹人厭嗎?讓夏迎曦都喝醉了還是牢牢記得她很討厭那個「姓杜的」,唉!就說那時他純粹是公事公辦,希望她可以提出更好的企劃案,不是故意刁難她啊,小妮子還真是會記仇。
迎曦卻臉色一變,瞪著他。「你……你是不是在取笑我?笑我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不但在工作上表現很蠢,提出的案子被你一退再退,我還笨到沒有選男人的眼光,被一個大爛人耍得團團轉!在婚前被小三打敗,只好緊急踩煞車,鬧出一個超級大笑話!總之我就是腦殘,蠢到無藥可救!」
杜洛崴搞不清楚她到底認出他了沒,只能先順著她的話講。「那不是你的問題,爛的是那個男人。」
這倒是他的真心話,他個人的愛情觀是想愛誰都可以,但一定要先說清楚,坦坦蕩蕩,不搞劈腿,更不能欺騙。
這句話卻讓迎曦轉怒為喜,紅唇彎起,小臉漾出甜甜的笑靨。「呵呵,你說的對,都是那個男人錯,他是大爛貨,該千刀萬剮,拖出去喂狗!」
她的笑臉讓他有短暫的失神,原來她笑起來這麼漂亮,連眼楮都閃閃發光,宛如黑夜里最閃亮的星辰,更像雪地里的梅花,悄然綻放,天地都為之遜色。
印象中他很少看到她的笑容,以前當同事時,迎曦看到他這位執行副總表情都很緊繃,跟他在會議室杠起來時更是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
「男人都是大爛貨,一個比一個差勁!」迎曦又豪情萬丈地喝了一口酒,從小吧台中找出一盒巧克力,開心得如獲至寶,還醉歪歪地倒在單人沙發上。
看到她一口接一口喝得超豪邁,還搭配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杜洛崴也放棄問出她的下榻地點了。算了算了,她發完酒瘋就會乖乖睡覺,他其實可以好好睡自己的,兩人各自度過相安無事的一夜。
腳都酸了……他也在一旁的沙發坐下,隨手拿起另一個杯子慢慢品酒,喝了幾杯後,卻覺得屋子里變得好安靜,疑惑地轉頭看著夏迎曦。
她已經推開酒杯,動也不動地呆呆望著地毯,憂傷凝聚于眉,連眼底也泛起淚霧。
他覺得很不對勁。
「喂,你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喝酒喝得挺高興的嗎?為何瞬間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
迎曦沒有回答,酒意半退的她很久很久才低聲道︰「這里很難受……」
她的手抓住胸口的衣襟。「很難受……像是一呼吸就會痛……其實,今天應該是我度蜜月的日子,我還很早就訂好很棒的蜜月villa,可是……到頭來都是空。婚禮沒了,原本要托付終身的良人居然是個大混蛋!我只好一個人孤單單地來到這里,哈哈,好可笑,真是一場笑話……」
晶眸里的盈盈淚光和語調里強忍的哽咽讓杜洛崴覺得心底一擰,不忍地想安慰她,卻听到她慢慢地又道︰「其實……我不是因為還愛著他所以痛,早在看到從他浴室里走出來的女人,還有事後他把過錯全推給我時的懦弱樣子,我對他的感覺就死了,一點一滴地死了……
「我只是很痛……為何自己那麼笨,將人生弄成這樣?我怎麼會差點嫁給那種人?這麼殘酷地糟蹋我三年來付出的感情還有信任。」
清淚緩緩淌下,她淒涼地道︰「我曾經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就可以得到美好的愛。我盡心珍惜這段感情,相信對方也會好好珍惜,不會辜負我……但,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她仰起臉,試圖不讓又涌出的淚掉下來。「我懷疑……真正的愛情真的存在嗎?還是說,每一段愛情的背後其實都有某些不能被揭穿的秘密,許多自以為得到完美愛情的人其實只是還沒發覺真相?」
她黯然的眼神仿佛穿越牆壁,飄到很遠的地方。「或者……其實是有真愛的,只不過,並非每個人都可以幸運踫到,至少……我就沒有資格獲得……」
杜洛崴靜靜看了她許久,將酒杯放下,按住她的肩頭。「你不笨,因為我也堅信——世界上真的有美好的愛情,有值得兩個人一起守護的愛。」
看著她迷惘的表情,他的圓眸更加堅定。「不要再自責了,更不要否定你自己,並不是你不配得到真愛,而是那個男人並非你命中注定的人,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應該與你廝守的人,他會好好地珍惜你。」
她的淚眼還是惶惶無依,像是被遺棄在荒野中的小孩,可憐又破碎地問著︰「真的會嗎?真的會有那個人出現嗎?」
杜洛崴加重語調。「當然!」他不是在安慰她,而是真心認為對待愛情如此慎重的她,必定會擁有一份屬于自己的幸福。
迎曦沒有再說話,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眼淚不斷墜落,淚水洗滌後的小臉更加清麗,雙眼都紅了,鼻頭發紅,嘴唇也略微紅腫,可卻有一種扣人心弦的荏弱,眼波流動,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杜洛崴望著她,胸月復間像是有千軍萬馬在撞擊,他知道自己最好快點離開這個房間,可他連視線都沒辦法離開這個淚做的小女人……
她的眼淚像是一串又一串的珍珠,不斷淌流,他心疼地想為她拭淚,指端一觸及那臉頰,發現她的皮膚真是好到不可思議,光滑細致,吹彈可破,頰上有抹瑰麗的嫣紅……
也許他真的喝太多了,等到杜洛崴回過神,他已經欺身,霍地捧起她的臉蛋,發燙的唇也跟著落下。
……
喝酒……真的會亂性,而且亂很大!
美麗的晨光透過白紗窗簾灑入室內,但剛剛醒過來的迎曦無暇欣賞,僅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嗚啊啊——她死定了,就算酒後要亂性,也應該挑選一下對象,至少,不能選上他!
杜洛崴?!她超討厭的機車男!
用力搖頭再搖頭,一些片段的畫面總算飄入腦中,昨晚……她跑去酒吧喝酒,記得有人跟她搭話,很煩想離開之際,杜洛崴好像出現了,橫眉豎眼地硬把她拉出去。
然後,依稀還記得他一直質問她住在哪間飯店?她的視線飄到床邊的法式沙發上,當——想起來了!她昨晚還坐在那邊喝著紅酒,那盒已經吃一半的巧克力好像就是她的杰作,踢掉的高跟鞋還一左一右地躺在地毯上。
後來?
後來就……嗚嗚嗚!
迎曦無力地掩住臉,太恐怖了,好想拿頭撞牆壁啊,更想把自己沖到馬桶里面。
不,當務之急是得快點逃離這里!
趁身邊的男人酣睡得正熟,她躡手躡腳地溜下床,撿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和鞋子、包包等,迅速逃竄到浴室里。
慎重地鎖上門,她才手忙腳亂地開始穿衣服,驚見自己的身上居然滿是怵目驚心的吻痕,由深深淺淺的紅印不難想像昨夜戰況有多激烈。
她看得整張臉都羞紅了,咬牙切齒低罵著。「我要殺了他,這個超級大變態,居然把我咬成這樣!」
與其殺他,其實迎曦最想殺了自己!難以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麼荒唐,簡直該一頭撞死!
慌慌張張地套上衣服,頭發隨便抓兩下,顧不上是否凌亂,迎曦又打開門,確定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之後,才憋住氣悄悄往大門口的方向移動。
經過床畔,迎曦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睡得好香啊。
明知自己應盡快沖出去,但眼光還是不由自主地盯著床上的男人,他……他的身材真的贊到不行,簡直會引人犯罪。
晨光在他的臉和身上游走著,照得那一身小麥色肌膚閃閃發亮,他一定有長期運動的習慣,肌理結實,毫無贅肉,胸肌寬闊飽滿,力拔山兮氣蓋世。月復肌並排累累,是線條最完美的V字形。
往下望……棉被蓋住了,迎曦羞澀地移開視線,OMG!他在棉被下到底有沒有穿衣服?
更可怕的是,他的胸肌和脖子居然也有清楚的齒痕和吻痕,那一個個紅印好像在提醒他們昨晚有多high,不不不,打死她也不承認那是自己的杰作,絕不可能!
老天——她昨夜真的跟這男人共度了一夜,滿床翻滾嗎?噢噢——她真的要昏了!
也許是鬼迷心竅或是被嚇到腦筋短路了,她不知為何居然掏出手機,朝那陽光下的果男睡臉拍下去。
「喀嚓!」輕微的聲響讓他微微動了一下,好像快醒了。
媽呀——嚇死人啊!快走!
深怕他真的醒了,迎曦沒命地往外沖,動作之快活像背後有一群惡鬼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