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過去的第一天,柯裕棻沒有吃晚餐沒有洗澡,推說累了想睡就躲進房間。
可能是因為臉色真的太蒼白,母親並沒有起疑心,只是讓幫佣阿姨來問問要不要幫她煮點熱湯,或備些點心晚點吃。
不用不用,她不餓,再說,她下午吃過白書維給的巧克力。
那溫暖的滋味,讓她空空的胃袋整個下午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
幫佣阿姨離開後,她躺在床上,靜靜的回想這一整天所發生的事,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
她要是沖下去跟母親說她穿越了,母親一定會馬上抓她去精神科掛號。柯裕棻頑皮的想。
她翻了個身,轉而趴在床上,像只佣懶的小貓味,然後讓白書維的身影放肆地在她腦中奔跑出現,縱容自已的想象無限,心動不已,微揚的嘴角是她許久不曾擁有過的開心,想著想著,她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去。
真的太累了,不管是逃婚時的奔跑,還是後來一連串宛若搭雲霄飛車般起伙的情緒,都讓習慣長期壓抑的她費盡力氣,是該好好休息。
這一晚,她睡得比過去都來的好。
翌日,鬧鐘都還沒響,過去總是要賴到最後一秒才不得不起床面對賠淡人生的柯裕棻,已經精神抖擻的跳下床來,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迎接這嶄新的一天。
她刷牙洗臉,甚至扒光自己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當她渾身赤果的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二十八歲的柯裕棻正看著鏡子里十八歲的柯裕棻——
模模臉頗,這是十八歲的容顏!捏捏胸部,這是十八歲的軟女敕!拍拍長腿,這是十八歲的縴細。
「對不起。」她對著鏡子皮誠地說︰「以前是我沒有珍惜,現在,我會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斷不會再讓這副青春的腐爛于晦暗與遺憾之中。
她擦干身上的水漬,穿上制服,快步的下樓準備吃早餐。
往餐桌移動的時候,看見雙親平和用餐的瞬間,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腦中忽然想起她的婚禮前爸媽的那場爭執……
誰會想得到,這樣的寧馨平和原來也有毀天的一天?她不禁苦笑。
「裕棻,快坐下來吃早餐,發什麼呆?」柯陳麗玲納悶的提醒。
「喔。」她將書包放到旁邊的空椅子,低頭入座,「爸,早。媽,早。」
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爸爸、媽媽,因為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看起來這麼契合的爸媽會有吵著要離婚的一天。
思及此,她低著頭選速吃完早餐,出門上課。
所幸,梗在胸口的郁悶,很快的就因為白書維的出現而煙消雲散了。
校門口,柯裕棻看見他推著腳踏車,昂首闊步的走進學校。
她想要開口跟他打招呼,但礙于周邊的人太多了,而且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上前跟他道早,她根本無法越雷池一步,真懊惱。
唉,沒辦法,一樣都是十八歲的高中生,一樣都是推著腳踏車,白書維就是特別顯眼。他的眼楮明亮有神,身材精瘦高跳,喜愛運動的他還擁有一身健康的膚色,且他為人正直、陽光、體貼,會討厭這樣的白書維的人,肯定不正常!
也許以前自己能那麼堅毅的拒絕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因為知道他有多迷人,替意識害怕自己接觸多了會沉淪,所以只好強硬的管住自己的眼楮,徹底忽視。
不過,她現在會用力的看、盡情的看,才不跟自已的眼楮過意不去。
但是,他怎麼不把視線轉向她呢?
看她、看她、看她……柯裕棻偷偷用念力召喚白書維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念力生效了,就在她已經打算默默品嘗失望之際,白書維的眸光無預警的朝她的方向掃了過來,並在她身上定住。
他對她微笑。
她也笑了,在心里。
然後,顧不得眾目睽睽,他推著他的腳踏車,來到她面前——
「早安。」
「早。」她緊張的咬了下唇。
「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那你呢?」
他搖搖頭,「還沒,待會第一節下課再去合作社買面包。」
「不餓嗎?」
「還好,習慣了。」
習慣了?所以,他都是餓著肚子來上學,握過了早自習跟第一堂課後,才去隨便買個面包吃?!對此,她覺得心疼。
「家里不開伙嗎?」稍微知道他家的狀況,她小心翼翼的問。
「我媽工作得很晚,常常天亮了才能上床睡覺,所以沒辦法幫我準備早餐。」
「喔。」她回了個單音,腦子卻忙碌的思索起來。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透在這個純樸的小鎮,會有什麼工作需要忙到天亮才睡覺?她好奇,可又不好意思多問,
怕問了不該問的,因為她曾經听大人們私下耳語評論白媽媽的交發廣闊,常常有陌生男人送她回家,他們還懷疑她可能從事什麼不光彩的工作。
從白書維懂得體貼照顧人的舉動看來,還有他每每提及母親時的神情,她猜想,他跟母親的關系應該還不錯,萬一她問多了,肯定會讓他不舒服,因為不管白媽媽的私生活如何,她終究白書維相依為命的母親,她不想他有丁點的難受。
「我去車棚停車,你先進教室吧,待會早自習還要考數學。」
「……喔。」心里亂糟糟的她心不在焉的隨口應聲,沒听到他後面說的話。
她轉身走向教學大樓側邊的樓梯,準備上樓迸教室。忽地,她腦中閃過昨天的事,她還記得吃著他給的巧克才對,心里感受到了什麼樣的溫暖,而她也想要給他同樣的溫暖。
思及此,柯裕棻改變了主意,她從上樓進教室的方向轉了一百八十度,抓著書包就往合作社的方向跑。
早自習開始前的時間,合作社有開,如果她現在去幫他買早餐,他就不用餓到第一節下課了。
只是,她就得忍受一下擁擠,因為沒有吃早餐的學生真的太多了。
柯裕棻在人滿為患的合作社里,幫白書維搶到熱騰騰的小籠包跟一罐瓶裝豆漿,然後站在冗長的隊伍里排隊結帳,當她還踩著階梯上樓時,早自習的鐘聲響了,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加快速度,從後門走進教室。
打從國中就一直是籃球校隊的白書維個子特高,總是坐在教室里的最後一排,她從後門進去把早餐交給他,比較不會引起其他同學的注意。
她輕巧的走向他,將早餐往他面前一放,看見他臉上又驚又喜的意外表情,柯裕棻雀躍竊喜的回到自己座位。
一入座,前方的同學遞來了考卷——
「做什麼?」柯裕棻納悶的問。
對方古怪的膘了她一眼,「數學晨考啊!」
「啥,數學晨考?!」柯裕棻突然高囔出聲。
全玻同學不約而同的看向她,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她聲音似的一瞼驚奇,其中也包括白書維。柯裕棻尷尬的模模頭發,留下一張考卷,並將剩下的繼續向後傳,拿出鉛筆盒準備作答。
糟糕,她都忘了,十八歲的高中生不只要上課,還要天天考試,對了!還有聯考呀!
希望她沒把以前老師教的東西通通忘光光才是。佛祖保佑。
事實證明,她不只忘了,還忘得一干二淨。
柯裕棻征征的看著考卷上的那顆大鴨蛋,有種喉嚨噎著什麼,吞不下去的感覺。
偏偏第一節就是數學課,回顧記憶中那個殺氣騰騰的身影,柯裕棻緊張得頭皮發麻。
上課鐘聲才剛打完,數學老師已經殺了進來,開頭就說︰「不及格的站起來。」
教室里有一半以上的學生站了起來,發出此起彼落的聲響,柯裕棻就參雜其中,乖乖的讓遠離椅子。
她敏銳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注視著她,這目光來自于早自習前她丟了份早餐過去的某人。她覺得很糗……
高中時期,她的成績一直是還不錯的,因為愛比較的母親斷不容許她毀了她享受比較勝利的奇妙興致,所以就算不是每次都考第一名,也算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可那畢競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打從考完大學聯考之後,她早把書本里的東西通通還給老師,現在突然來個隨堂考試,毫無準備的她不大吃鴨蛋才怪。
「五十分以下的站著。」數學老師冷森森的說。
馬上就從站著的學生里剩掉了一大半。
「四十分以下的站著。」
接著,又少了幾個伴。
柯裕棻覺得自已的存在感越來越鮮明,雖然她已經打定主意要拿出不同于以往的勇氣來面對這段重新開始的「過去」,可是,臉皮畢競不是一夕之間就能變得宛若銅牆鐵壁般強壯,她覺得好丟臉。
隨著站著的人數漸漸減少,她發現大家開始用一副驚訝又掩不住想看好戲的玄妙表情望向自己,而她的小臉忍不住微徽發燙。
唉,她也是有羞恥心的好不好。
「柯裕棻,你考幾分?」表情難看的數學老師瞪著她。
小嘴囁嚅了半天,總算吞吞吐吐的說出「零分」兩個字。
就像火藥的引線終于燒到數學老師的臉上,然後,數學老師氣炸了——
「零分?!柯裕棻,你是怎麼搞的?虧你還是數學小老師,這麼簡單的題目你居然考了零分?」宛若被雷劈中般,數學老師瘋狂大吼,「出來——」
柯裕棻渾身顫了一下。因為她深知,出去可不是要被模頭安慰的,因為敞班的數學老師不是「吃素的」,愛的教育對他來說是狗屁,他是不打不成器的忠誠信徒。
她閉了閉眼楮,用」深呼吸,離開座位緩緩朝講台移動——這一小段路她走得心驚膽跳,恍若就要上斷頭台。
果然,老師已經拿著「班法」迫不及待的想要賞她一頓半盛。
她攤開雙手,高高舉起,當數學老師手中的熱熔膠重重落下的瞬間,她疼得叫了出來——
好疼,真的好疼,以前她總是冷眼看著其他同學被打,根本不知道個中喊味有多麼痛徹心,直到自己親身品嘗。
「不準縮,也不準喊疼,考這種分數,我都替你丟臉,這是給你警惕。」說完又賞了她手心兩條火辣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