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永瀾見妻子一臉堅持,只得在幾旁坐下,先和她談論方才的事。「有關二弟的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處理?」冬秀擔憂地喃道。
他一臉正色。「既然懷的是盛家的骨肉,自然要留下來,等二弟成了親,有了正室,再把孩子交給正室來扶養,至于那名婢女……就收她當妾,還能看著孩子長大成人。」
這番處理算是合情合理,讓冬秀找不到理由反對。
「你覺得如何?」盛永瀾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問道。
冬秀馬上點頭如搗蒜。「就這麼辦。」
回答的同時,也很高興他願意這麼做,這個男人雖然出身權貴,不過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也不會搬出對方不過是個身分低下的婢女,不配生下孩子之類的托辭來當借口,已經是相當難能可貴了。
見妻子滿意地笑了,剛毅英俊的臉龐也柔和不少,看著她的眼神也漸漸改變,變得有了熱度,更有了感情。
「接下來……該談談咱們之間的事了。」他言歸正傳。
「咱們之間有什麼……啊!」話才出口,冬秀這才警覺得捂住紅唇,想到方才氣到忘了要裝傻,這個男人八成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分了,得趕緊想辦法補救,她連忙露出傻笑。「呵呵,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盛永瀾緩緩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深沉的雙眼宛如盯住獵物般,牢牢地鎖住她。
「二弟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傻……」
看著他走向自己,冬秀開始坐立不安。
「因為意外發生之前的你,絕對不會同情那名婢女的遭遇,甚至說要留下她月復中的孩子……」
她有些心虛,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該如何解釋。
盛永瀾來到妻子面前,由衷地說道︰「可是方才听你斥責二弟的那席話,真的讓我感到十分意外。」
坐在床沿的冬秀,因為他的逼近,身子跟著緊張地往後傾。
「我……」才吐出了個字,冬秀的手肘便被只男性大掌握住,接著從床上拉了起來。
「若真是老天爺垂憐,讓我的妻子變得如此善良,懂得為他人著想,我要為此感謝上蒼……」說著,盛永瀾將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按在胸口。「現在的這個你,才真正地令我心動。」
他……他在說什麼?
原本想要掙扎的冬秀听見他的話,頓時傻了、呆了。
「這樣的你也才是我想要的妻子。」他由衷地說。
冬秀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心虛,還是慌亂失措,或者……該說是高興,只覺得眼眶發熱,好像有什麼在凝聚著。
從小她就跟著師父和大師兄他們一起東奔西跑,雖然備受疼愛,可那只是親人般的感情,內心深處,總希望將來有個人不計較自己的出身,全心全意地對她,再生幾個孩子,那該有多幸福。
這個願望連自己都不敢奢求,只能偷偷地擺在心底。
可是這一刻听到盛永瀾說想要她這樣的妻子,明明心里也清楚他只不過把她當成另一個「江冬秀」,可是冬秀偏偏抗拒不了這句話帶來的溫暖和慰藉,原來自己也是被需要的,還是有人要她。
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自欺欺人,冬秀不禁要笑自己傻,真的好傻。
不過欺騙別人的感情怎麼說都是不對的,更不該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冬秀深吸了口氣,想要將真相說出來。
「你……你先听我說……」
「你想說什麼?」盛永瀾稍稍放開臂膀,低頭看她。
「其實……我……我……」她紅唇一開一合,說不出話來。
為何說不出來?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了,為何這回吐不出半個字?你快點說啊!
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這可是師父的教誨,冬秀在心里不斷地催促。
「別急,慢慢來。」
才望進盛永瀾那雙深邃又帶著縱容的黑眸,等待著她開口,話都已經在舌尖打轉了,就是不听使喚。
「我、我一點都不好……」冬秀害怕他在得知真相之後,眼神會轉為冷淡,甚至嫌惡,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盛永瀾不禁失笑。「對我來說,現在這樣的你夠好了。」
「可是……」冬秀明知這麼做是錯的,卻又貪戀著有人對她好,舍不得這種被人關愛的感覺,那是大師兄他們無法給予的。
看著欲言又止的妻子,盛永瀾再度擁她入懷,道出真心話。「只要是現在的這個你就夠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就算不是自己原本的那個妻子也無妨,雖然他還需要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測,可是那又如何?
他只想要眼前這個「她」。
聞言,冬秀心中的感情戰勝了理智。「只要現在這個我……真的就夠了?」
「沒錯,只要保持現在這副模樣就好。」盛永瀾衷心地說。
她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終于下定決心。
「好。」冬秀用力頷首。
听她答應了,盛永瀾不禁收緊臂彎,摟得更緊,不管懷中的女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妻子,想要留下「她」的意念也更強烈。
「這可是你說的。」
「嗯。」被盛永瀾擁在懷中,那是種天塌下來也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就連體溫、味道和心跳都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這就是喜歡嗎?
都已經告訴自己多少遍,不能對這個男人動了心,可還是管不住自己,冬秀不禁懊惱,不過她絕對不會霸著不還的,只是在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之前,讓她偷一點幸福過來。
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啊!差點把它忘了……」她陡地記起那碗打胎藥。「要是太晚去,說不定又會硬逼著那名婢女喝下去……」
盛永瀾輕頷下首。「別慌,我來處理。」
至于二弟,確實不能再放縱下去,等他當了爹之後,或許能夠多些責任感,願意定下心來,思考自己的將來。
于是,盛永瀾命人去把管事找過來,要他立刻去擋下那碗打胎藥,並且安置那名懷了身孕的婢女,直到平安生下孩子為止。
接下來,他便親口將自己所作的決定告訴二弟。
被兄長軟禁在自己寢房的盛永繁還在氣頭上,又听到得收個婢女為妾,更加忿忿不平。
「這種事大哥應該先問過我,而不是獨斷獨行……」
盛永瀾怒哼一聲。「自己干的好事還有臉說?」
「她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
「就憑她肚子里懷的是你的骨肉,是盛家的血脈,由不得你否認,相信爹娘在世,也會贊成這個做法的。」盛永瀾打斷他的話,口氣也越發強硬。「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盛永繁氣紅了眼。「既然大哥都決定了,又何必來問我?」
「的確不必來問你。」他痛心疾首地說。
見兄長就這麼拂袖離去,盛永繁只能摔東西出氣。
踏出二弟居住的院落,盛永瀾神情陰郁,令人不敢接近。
一名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鬟遠遠地見到他,不禁心生畏懼,只好站在五、六步遠的地方等待被他發現了。
「有事?」終于察覺到她的存在,他才收起怒容。
小丫鬟咽下了口唾沫。「是……是周姨娘想請爺過去一趟。」
盛永瀾一听,馬上舉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來到位于府里最僻靜的院落,這里沒有假山流水,也沒有亭台樓閣,只有一個院子,幾棵老松,以及木魚聲。
听著木魚聲,盛永瀾跟著放慢腳步,直到在小佛堂外站定,他沒有出聲打擾屋里的人,只是佇足凝听。
片刻之後,木魚聲停止了。
「爺來了。」一身樸素妝扮的周氏從小佛堂里出來。
他「嗯」了一聲。「靖兒呢?」
「在他房里。」她說。
盛永瀾屏退了跟在身旁伺候的奴才,不想讓外人听見他們之間的對話。「听丫鬟說你有事要找我?」
「是。」周氏輕領頷首。「自從得知夫人發生意外之後,妾身便一直想去探望,可是又擔心會惹她不高興。」
「她受了一點小傷,已無大礙,不過忘了一些事,性子也跟以前不太一樣,或許休養一陣子就會恢復了。」他簡單地說明。
周氏頷了下螓首。「那麼妾身就放心了……對于夫人,妾身一直深感歉疚,因為妾身和靖兒的存在,讓你們夫妻不和,還經常為這事爭吵。」
「這事與你們無關。」
她笑嘆一聲。「同樣身為女人,妾身能夠了解夫人的心情,若真的萬不得己,還請爺把所有的事告訴她,讓夫人明白咱們之間一直以來都是潔白的,『姨娘』這個身分不過是個掩飾,只是為了保護妾身和靖兒。」
「這件事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告訴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盛永瀾想到這些年來,妻子處處刁難周氏,更以為靖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簡直是恨之入骨,可是這樁「秘密」愈少人知道愈好,即便是枕邊人,也無法信任,所以他一直守口如瓶。
不過盛永瀾怎麼也沒想到妻子居然會走旁門左道,暗地里尋求道士的幫忙,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盡管人證已經死了,無法得到親口證實,不過她容不下周氏,視其為眼中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答案已經很明顯。
「我和靖兒的爹不只是一塊兒長大的玩伴,還是八拜之交,在趙家被滿門抄斬之前,我對他發過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們母子,那麼就一定會做到。」一旦決定的事,他便不會更改,更不會反悔。
「可是爺……」周氏委實過意不去。
盛永瀾正色地道︰「只要太子的勢力一日未除,危機依舊存在,當年你雖然尚未嫁進趙家,可是靖兒確實是趙家的子孫,依太子的多疑和殘忍,絕對會斬草除根,永除後患的,所以這件事只要你知我知就夠了。」
「是,妾身明白了。」她不再多說。
這麼多年來,周氏唯一的心願便是兒子能夠平安長大,成年之後,將身世告訴他,更希望到時太子已經失勢,能夠認祖歸宗,而自己則削發為尼、長伴青燈,但求來世與靖兒的爹再續夫妻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