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呼吸新鮮空氣的感覺真好。」病房感受到的陽光和親自走在醫院外面曬在皮膚上的感覺截然不同,自由的感覺真的很好。
「還不是一樣是污染的空氣,臭臭的車子廢氣,哪里好?」也許真的是陽光的作用,她的氣色好了很多,小小的臉上散發著一種珍珠色的光澤。
「我花了那麼多錢,你生氣是應該的。」他的表情向來很好懂,生氣就是生氣、快樂就是快樂,沒有太多灰色地帶,真要面無表情,那就比震怒還要恐怖了,現在的他明顯的是在生氣。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在生氣?就算花再多的錢,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我都不怕。」
「要不然是為了什麼?」她停下腳步。「你還在因為我和學長去吃飯的事情生氣?」
「我是這麼無聊的人嗎?一件事過了就過了,哪來那麼多氣可以生。」他的表情還是不馴,死也不會承認,他的確為錢煩惱,的確氣她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居然和他的情敵吃飯。
他就是小肚雞腸,怎樣?
研究他的神情,曹微希垂下長睫,她突然輕喚他,「言,你听過《小王子》的故事嗎?」
接著她跟他說起小王子與狐狸之間關于馴養的故事——
狐狸說︰「我的生活很單調。我獵取雞,獵人獵取我。所有的雞都是一樣的,所有的人也是一樣。于是我感到有些不耐煩。但是,假如你馴養我,我的生活將如充滿了陽光般。我將認識一種腳步聲,它將與其他所有的腳步聲不同。其他的腳步聲使我更深地躲進洞里,你的腳步聲像音樂一樣把我從洞里叫出來。再說,看吧,你看見那邊的麥田嗎?我並不吃面包,麥子對我一樣也沒有用處。那些麥田並不會使我想起什麼。這倒有點傷心。但是你有金色的頭發。于是當你馴養了我,這將是很好的一件事!那些金黃色的小麥,將使我想起你。而我將喜歡听吹過麥田的風聲……請你馴養我吧!」
就這樣,小王子馴養了那只狐狸。
當離別的時刻來臨……
「啊!我想哭……」狐狸說。
「這是你的錯。」小王子說︰「我並不希望你難過,可是你卻要我馴養你,但是你現在卻想哭,那麼你什麼好處也沒得到啊?」小王子對狐狸說。
「不,我得到了。」狐狸說︰「因為那些小麥的顏色,會讓我想起你。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秘密,很簡單︰只有用心靈,一個人才能看的清楚。真正的東西是眼楮看不見的。」
最後她說道︰「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小王子,其他人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我甘心被你馴養,也只有你能馴養我。我認得你的腳步聲,記得你的氣息,你還沒走到我身邊我就會發現你來了,我可以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見你,不管是什麼豪門小開,都沒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因為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第一,也是我的唯一。」
言璀璨不能自己了,心里泛起一股酸軟的漣漪,那漣漪大成一片心湖,收也收不住,他眼眶有淚,略顯粗暴的把曹微希摟進懷里,手里替她提著的小行李包掉了,就算是在人來車往的大街上也不管了,他抱住她,心里被溫柔狠狠包圍。
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說,從來沒有人如此在意他、如此把他放在心上,他狂烈的氣息噴在她潔白的頸子上。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我其實只是一只沒人要的流浪貓,你給過我溫暖、抱了我,讓我明白感受到關懷,讓我覺得自己也能關懷別人,我沒辦法看著你和別的男人約會,那表示你給過我的一切會煙消雲散、一切會回到原點。希,你讓我體會到溫暖以後,我終于知道什麼叫寒冷。」
「哪有這麼嚴重?」沒對她說過甜言蜜語的男人,這些話比任何摻了蜜的話都還要好听、還要受用。
「就是這麼嚴重。」他倒退回五歲。口
她紅著還未褪的羞意。「咳,我記得幾分鐘前我才剛剛向你告白過。」
「所以我也告白,別拋棄我,我這只乞丐貓是在你身邊賴定了。」額頭抵著她的額,眼楮看著她的眼,兩人的眼里都有彼此的靈魂。
「那麼我要你答應我,以後有事要先問清楚,不可以隨便就發脾氣。」不趁擺訂定條約,他這火爆性子怎麼可能改。
「我盡量。」他向來動拳頭比動腦袋快,脾氣比理智強,要他改就跟強按牛頭去喝水一樣,不過,他的希說的有道理,往後他們一旦結婚,家里要是一天到晚氣氛差、心情不美,那婚姻不就保不住了?
那不行,愛一個人,把心掏出來已經那麼不容易了,要再愛上另外一個女人,那多累?想都不用想,更何況他心里只裝得下她。
「嗯哼,什麼叫盡量?」她不滿意。
「盡量嘛……就是一定會改的意思。」他是一只大型猛獸,而動物都很注重自己的地盤和所有物,所以,要他改,辦不到!
「這還差不多!」不知道被糊弄的少女滿意的不追究了。
「我們回家吧?」
「嗯,回家。」
言璀璨不再去上學了,他早出晚歸,回到家倒頭就睡。
他一人身兼三份工,睡覺時間不到三小時。
曹微希勸不動他,每天看他一臉疲憊的回來,常常連飯都吃不下去,十根手指傷痕累累,眼楮里都是紅絲。
他去造船廠當噴砂作業工,噴砂作業是造船廠工人面對最骯髒且最危險的工作之一,另外又和阿布借了挖掘機證照去砂石廠開挖掘機,加上原來的餐廳工作,他簡直是不要命的在想辦法賺錢。
「言,不要再做了,回去上課好不好?」她看了心疼,替他撕下昨天纏上的OK繃,十根指頭的繃帶又髒又破,又見新的傷口,她心疼得眼淚藏在眼眶下。
要是沒有她,他的人生不用那麼辛苦,會是一片坦途。
「籌措醫藥費是我自己決定要做的事,跟你沒關系,再說男人養家活口天經地義,無論如何只要我們在一起,我會因這個世間有你而快樂,這點辛苦不算什麼。」
她掩面啜泣。
「這是做什麼?我不要你感激、不要你抱歉,我只想你快快樂樂的活著,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如果你真的那麼不安,那麼補償我最好的方法,嗯……我要一男一女,你生兩個孩子給我玩就好。」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一直被錢咬著尾巴追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也許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但他不是英雄,所以醫療費用,他無論如何都會籌到,無論她會住院住多久,只要能還他一個健健康康的曹微希就好。
「又不是母雞下蛋,你想要兩個就有兩個哦,還指定要一男一女呢,最好是限量販售好了。」曹微希果然被轉移了心緒,畢竟是少女,講起未來的事,羞窘得想挖個洞鑽之余還有些神往。
「要做這些事以前你一定要有一顆健康的心髒啊。」
「做……」她的臉大紅,紅得跟熟透的水蜜桃一樣。「做什麼……討厭!」
年輕的少男少女在一起,不是沒有擦槍走火過,只是言璀璨向來很克制自己,一旦干柴快要燒成烈火時,他就會抽身自己去滅火,沖冷水澡更是常事,次數之多,真的很可觀。
有時他也很佩服自己的意志力,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了,因為她的病,他始終放在心上。
「我的心髒沒有那麼脆弱好不好。」跟蚊子一樣的聲音響起。可她這麼說會不會被誤會自己很想跟他上床?
「反正我不管啦,等你好了,我一定要這樣那樣,再這樣那樣……」
曹微希狠狠的搥了他的手。
他哀號,「所以說,為了我,你要好好的去動手術,手術費你不必煩惱知道嗎?」他拍胸脯保證。
「言,我很好,我真的很好,你模,我的心好好的跳著,不必開刀,那天只是情緒激動才會不小心昏倒,那也是偶發事件,不用開刀我也會好好的,真的。」她拉過言璀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不再避嫌,讓他感受她的心跳。
醫療費用,那是一筆天文數字,就算有健保,術後的治療照護要花多少時間和金錢,她不敢想。
把她憐惜的抱在懷里,頂著她的發漩,「你啊,只要做好住院的心理準備,然後健康的出院,其他都有我。」
三個月後。
這天他從外面回來,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開朗笑容。
「希,我有好消息!」天天不到晚上十點半不下工的人提前回來不說,也不像往常那般又累又倦的樣子。
他從後面抱住曹微希的腰,喜悅在他喉嚨深處震顫著。
「中樂透了?這麼開心。」正在給學生出模擬考試題的人放下筆。嗯,果然沒有以往的汗臭味。
「秘密。」他居然賣起關子來了。
「那我也不要听。」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水,看著他喝光。「我去熱宵夜。」
「我要吃海鮮咖哩雞。」他一進門就聞到最愛的香味,當然指名要吃這個。
「知道了,狗鼻子——」
「我去洗澡。」他舍不得馬上走開,匆匆的抱了她一下,這才往浴室走去。「別擔心,是好消息。」
「好。」看他臉上帶著這陣子以來難得的笑容,她的心也跟著歡愉了起來。
「你煮了很多飯吧?」
「三杯,夠你吃的了。」
言璀璨從浴室里沖出來在她唇邊補了個吻,這才又回去關上門,接著嘩啦啦的水聲就傳了出來。
笑容在她唇邊綻開,然後進廚房去把咖哩轉上小火慢慢加溫,接著又去幫他把干淨的衣物找出來,放在浴室門邊的櫃子上。
「干淨的衣服,放在老位子上。」她喊了聲。
「知道了。」
言璀璨很快出來,全身都是濕的,腰際圍著一條大浴巾。
她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手里拿著小毛巾替他擦頭發,她動作輕盈,就像在對待很重要的寶物,覦見他眯眼享受的樣子,她手下的力道更溫柔了。
這樣替他揋發,直到確定干了,這才放下小毛巾,「先把衣服穿起來再過來吃飯。」
「你的功夫越來越厲害,我差點就去會周公了。」他起身拿起干淨的衣服往頭上一套,再穿上七分短褲,晃著兩條大腿,往客听旁邊的小餐桌定去。
桌上已經放了一鍋香味迷人的咖哩,還有一大碗的白飯。
他們兩人一向節省,尤其在吃的上面,平常都是白土司或泡面打發一天,自從言璀璨打三份工以後,曹微希寧可節省其他的開支,對菜錢再也不肯刻扣,營養均衡是最低的要求標準。他一看到咖哩,眼楮登時亮了起來,捧起碗,大口大口的把那些湯和佐料掃進嘴里。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每次看他吃飯就覺得他跟一個孩子沒兩樣,討厭的菜色打死也不踫,合胃口的就狼吞虎咽,恨不得連碗也一起吃下去。
曹微希靜靜的看著他把一大鍋咖哩吃得一滴不剩,然後癱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她默默收拾了餐具,放到水槽下,轉開水龍頭,靜靜把碗筷洗干淨,然後擱在流理台邊緣,擦過手,回到桌前。
看著闔眼打盹的他,曹微希慢慢繞到他身後,替他按揉起硬邦邦的肩頸,「別擦了,累了就去睡。」
言璀璨拉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跟前,然後把頭埋在她平坦的小月復上。
「我找到一份很優渥的工作,不用再打那麼多份工了。」
她模著他還有點濕氣的發頂,細細的、輕柔的。
「什麼性質的工作?會辛苦嗎?」
「不辛苦,」他把演練很多遍的話流水般的說出來,說謊一點都不難,而且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信他。「有家車商看上我對機械的才華,有意栽培我,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有才華的。」她笑逐顏開。
「公司的大老板給了一筆安家費,因為也許沒辦法天天回來,也許要出國去培訓。」他不看她,謊話一開始是有點難度的,不過越說就越順溜了,至于愧疚……先擺一邊去吧……他吃定了她的信任。
「什麼時候開始去上班呢?」他應該是累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她的眼里都是滿滿的舍不得。
「就這兩天。」
「你早點睡吧,都累成這樣了。」
「一起?」他又恢復狡黯的笑容,這樣的他又帥又神氣,看得曹微希一陣意亂情迷。
「我家教的學生明天要測驗,我的考卷只出了一半。」她是認真的好老師,拿人家家長一分錢,就希望孩子有一分收獲。
「你偏心,我不管不管,先陪我進去躺一下。」勒索、擄人,一氣呵成。
「言……」她癢得咯咯笑,肉票失去反抗力量,只能從了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