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近代的機關兵器大家原有五家齊名,但歷經十幾年前動搖朝野的九王之亂後,這五家里僅存兩家仍立足於江湖。
僅存的兩家所在地剛好一南一北,俗稱「北武南雄」,各自成為南北武林機關兵器制作的龍頭老大。
兵器人人都知道就不用說了,而機關正是把機械裝置運用到各種物件器具或各式場合,做特殊使用的專門學問。
機關的應用,小到一個制作精巧可以發出美妙音樂的八音盒,大到攻城戰時將士們使用的連弩大弓、投石機等,甚至是皇家陵寢中,為了防止被盜墓而設計的種種致命機關,都屬於機關術的範圍。
近十幾年來,都是北武南雄兩家獨領風騷,所以這兩家做生意的架子自然也更大了,他們幾乎壟斷整個武林的頂尖機關與兵器制造。
不過,他們制作出來的兵器與機關在寧星海眼中,實在不算什麼!
「這架就是北武家今年的特選上品?」
他看著手上那架號稱由北武家的老工匠精心研發出來,射程及威力都超越以往的機關弩弓,劍眉微挑,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是啊,這架弩弓因為制作十分精密困難,北武家今年只產出十架。我知道寧大爺是識貨的大行家,所以搶到這架弩弓後,誰來找我問,我都不給看,就等著寧大爺來監賞。」
掌櫃搓著手,對著他眼中的大主顧猛獻殷勤。
寧星海瞄了眼手上那架據說價比千金的弩弓,冷笑一聲道︰「掌櫃,我看你把這架珍貴的北武家特選弩弓留給下一個識貨的大行家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寧大爺,這架弩弓可是一推出就被各方搶購一空,小店還是仗著與北武家有深厚的交情,好不容易才搶來這架……」掌櫃沒想到他眼中的大主顧,竟看不上這架弩弓。
「掌櫃,虧你在這行混了幾十年了,拿掉北武家的名頭,你告訴我,你真覺得這架弩弓很了不得嗎?」他笑著問掌櫃。
「寧大爺言重了。小店之前有請夥計試射過,這架弩弓的威力確實不同凡響。」掌櫃口氣有點不服。
「那我們來試試吧,我剛好帶了一架我之前做著玩的弩弓,讓掌櫃看看是哪把弩弓威力驚人。」
因為是逃宮出來玩,不好帶太多東西,所以寧星海在離宮前,只順手抓了這架弩弓出來,想說在路上可以順便玩玩、試試威力。
「寧大爺做的?好,當然好啊!」掌櫃連忙應和。
走到兵器舖後頭的空地上,夥計已在上頭設起標靶,每個標靶相隔的距離越來越遠,最遠的足足有五百步長。
迸人說百步穿楊,一般弓箭能在百步距離射中目標就是神射手了。但弩弓不同,它使用機關設計取代了人力,依照各自巧妙不同,就會顯現出射程及威力大小的差異。
夥計先以北武家的弩弓射擊,「咻」地一聲,箭矢一連擊破數個靶子,最後釘在四百步外的標靶上。
掌櫃表情有點得意,都說了北武家出品,絕對不同凡響。
寧星海挑眉笑了,將手上弩弓往前一搭,「咻」地,箭矢宛如流星疾射而出,不但一路擊破標靶,每個被擊破的標靶還都起火燃燒,最後箭矢射穿五百步外的標靶,繼續一路疾飛,直到落在遠處沙地上。
看到這結果,掌櫃和夥計都張大了嘴,威力這麼剽悍的弩弓,他們還是首次見到。
寧星海勾唇笑了,他都還沒有加裝什麼機關,要是再搭配毒箭或是火藥,那就更精采了。
說起晦明宮宮主座下四大護法里的三護法有什麼專長,向熟知內情的人問一圈,十個里有十一個會告訴你,玩機關玩兵器。
他最熱愛研發改良各式機關及兵器,也常制作出各種恐怖的成品,完全不能用世間常理去評斷其危險程度。所以他的武功及使毒手法雖然比不上首座護法,心機和謀略也沒有二護法深沉,卻也沒人敢惹他。
鐵的事實是,讓三護法這個機關兵器狂發起飆來,死傷可能更慘重,因為他是個沒節制起來,可以造成大規模毀滅的危險人物!
但平時,寧星海自認是四大護法里身心最健康的一個,所以像他這樣優秀的好青年,怎能讓宮主算計著玩呢?
幸好,無良宮主現在心思都放在二師兄身上,他才有機會溜出宮。他有個預感,等自家宮主玩膩了二師兄夫妻,就會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了。
開玩笑,給宮主耍玩過的,哪個不災情慘重!他可是抱著游戲人間,卻不給人游戲的信念過活的。
話說他家宮主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與醫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藥王,也是惡名昭彰的「活閻魔」,要對方是死或活都是小事一件。
這樣毒醫雙絕的晦明宮,因行事詭譎、實力難測,所以也被稱為邪教,近百年來屹立不搖。
兵器舖掌櫃怎麼都不會想到,站在他面前這個英氣勃勃、高大俊朗,性情豪邁爽快卻又有點神秘的寧大爺,會是那讓人膽戰心驚的晦明宮三護法。
「寧大爺,您真是神乎奇技!請問您有意思出讓這架弩弓嗎?」掌櫃望著寧星海手上的弩弓,目光都發直了。
「這是我做著玩的,沒有要賣,只是拿給掌櫃醒醒腦,為什麼我說北武家的弩弓名過其實。」寧星海笑答。
「是是是,真是高明。我今天才知道寧大爺不只是行家,還是個高人啊!」掌櫃滿口奉承,卻也真心對他制作的弩弓感到驚嘆非常。
試完弩弓後,一行人又回到店舖里頭,掌櫃先請寧星海上座,讓夥計重新奉茶。
寧星海開口問︰「掌櫃,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沒其他好貨給我開開眼了嗎?」
掌櫃態度有些惶恐,寧大爺可是他們舖里的大主顧,千萬得罪不起。
他想了想說︰「有一件小機關,是個默默無名的小堡坊寄賣的,我看制作還滿精巧的就先收下了。這就讓夥計去拿來,給寧大爺品評看看。」
話說完,夥計便去後頭取物,不一會兒拿了一只七寶盒回來。
「就是這個,這只七寶盒制作的挺精巧,但不知可以賣給誰。」掌櫃苦笑著說。
接過那個掌心大小的七寶盒,寧星海大概知道他的意思。這種細件器具拿去文物或古玩行賣還有點道理,可拿來兵器舖寄賣,就有些奇怪了。
但他很快發現不對,這只七寶盒不僅是精巧的文玩,他靈巧的手指在盒蓋鎖扣上一拉一扣一推,突然,銀毫般的細針如暴雨疾射而出!
因為心里早有準備,他揚袖一抖、一旋,就輕松把那些銀針統統包裹起來。
「寧大爺……您、您沒事吧?我不曉得這盒子里竟藏有暗器!」掌櫃見了也嚇一大跳。
「哈哈哈!沒事。這盒子太有趣了,掌櫃,你真是有眼無珠。我告訴你,制作這七寶盒的工匠,技藝可比北武家高深許多。」他愛不釋手地玩賞著手中七寶盒。
「啊,是嗎?」掌櫃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我就要這個了!掌櫃,你知道這是哪個小堡坊制作的嗎?我想去看看。」他這趟出來就是為了玩,沒任務在身,正好可以悠悠哉哉的四處閑晃。
「這個……我當時沒問得這麼仔細,那人說半年後會再來結帳。我記得,他好像說他們當家的姓歐陽。」
掌櫃心里感到惋惜,他當時怎麼沒有多盤問些資料,原來是這麼好手藝的工坊,要是能獨佔其成品販售的話……他心中生意經一頁頁翻飛著。
「歐陽?」寧星海利眸微眯了下。他記得十幾年前,在眾機關兵器大家里,有一家正姓歐陽。
但九王之亂後,歐陽家突然從江湖上消失了,有傳言說,歐陽家因為提供九王兵器與機關的緣故,一家都給朝廷秘密滅門了。
之後,雖有打著歐陽名義的工坊成立,但都不是真正的歐陽家傳人開的。
制作這七寶盒的會是真正的歐陽家人嗎?想到這,寧星海眼眸一亮──有意思,他定要去探探看!
找人與追蹤原就是他的專長之一……不,應該說,除了制作機關兵器,他的任務也常常在找人或追蹤人。
不過顧慮到現在是逃宮在外,他不會傻到動用晦明宮在這一帶分舵的力量。雖然這樣,應該會更快達到目標,但他的行蹤也會很快被宮主掌握,這種自投羅網的蠢事,他才不做。
就算不靠宮里的勢力,他也是有自己收集情報的一套方式。
丙然過沒幾天,寧星海就收到制作七寶盒工坊的可能所在地,於是迫不及待地馬上趕赴工坊。
在路上,他翻出懷里那已被拆解開來的七寶盒底盤,底盤角落有個以篆體刻的「冶」字。定定望著那個字體,他心里不住思忖著,若沒料錯,制作這七寶盒的工匠,名字必定和這冶字有關。
這是工匠們襲傳下來的習性,越是高明的工匠,對自己的作品越是自豪;越得意的作品,通常會在隱密處留下自己的署名。
「冶嗎?工坊的當家說是姓歐陽,那制作的工匠會是叫歐陽冶嗎?」他心里有些雀躍。
當年機關兵器五大家里,就以歐陽家的制作技術最為精巧絕倫,雖產量少,可是量少質精,若能找到歐陽家的傳人,與之切磋技藝,肯定是他人生的一大快事!
寧星海循著線索一路來到西南,一個名叫「雙溪鎮」的小城鎮。
听說鎮上有間由歐陽家工坊直接經營的店舖,而工坊則位於附近的山里。
了解地理環境後,他大概曉得歐陽家選擇這里設立工坊的原因──是為了取得制作原料的方便與實惠吧。這里山林茂密,附近又有小型鐵礦場,木材及生鐵對制作機關及兵器的工坊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原料。
不過歐陽家這麼好的工藝技術,竟埋沒在這個小鎮里,他覺得怪可惜的。
寧星骸著馬,來到鎮上最熱鬧的街道,走到街底,果然看到一間舖面,外頭匾額上刻著三個字──春秋坊。
將馬拴在舖外木樁上,他大步踏入春秋坊里。
舖里有個看起來挺伶俐的小夥計,看到有客人上門便上前來招呼。
「大爺是打哪來的?第一次來我們雙溪鎮嗎?」可能是看到寧星海笑容可親,小夥計的話也多起來。
寧星海打量著舖里陳設的商品,可所見的商品都是一般般,並沒有像七寶盒這樣出色的成品。
「我是第一次來這的客商。小兄弟,能請你們當家出來一見嗎?」沒耐性兜圈子,他直接表明來意。
「咦,是小的招待不周,得罪大爺了嗎?」小夥計詫異地連忙追問。
「不是不是,我是慕名而來,想求見歐陽當家。」寧星海露出爽朗無害的笑容。
「真是抱歉,我們當家不在這里,您若有要事可以和小的交代,讓小的為您轉達如何?」小夥計神色看來有些慌亂。
听到這個答覆,寧星海並未感到喪氣或失望,因為他本來就不認為可以這麼容易就見到歐陽當家,但至少確定工坊確實是歐陽家經營的。
「是我冒昧了。那是不是可以先幫我引見一位冶師父,或你們有位叫歐陽冶的師父嗎?」他對制作七寶盒的工匠更感興趣。
「啊?」小夥計訝了聲正要開口,櫃台後邊的門簾突然被撩開,一名身著杏袍的年輕男子徐徐步出。
「小唐,你去後面理貨,這里我來招呼就行了。」年輕男子談吐溫雅,一開口就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少當家。」小唐看到年輕男子,神態恭謹的叫了聲。
「去吧。」年輕男子抬手示意小夥計快點進去。
「是。」小唐點點頭,走進門簾後。
「不知貴客尊姓大名,是打哪里來?今日大駕光臨,讓小店蓬蓽生輝。」年輕男子對著他作了個揖。
寧星海直直盯著身著杏袍的年輕男子,見他唇紅齒白、面如冠玉,是個生得極俊俏的年嗆 生。
他心里不禁懷疑起,這人就是歐陽家的傳人嗎?
這看來像是個書生般的柔弱年輕人,應該禁不起工坊里鑄造爐邊的烈焰沖天,及需要強壯體魄與足夠氣力,才能進行的打磨、鍛造等工序吧?
看到俊俏後生對他透出打量詢問的目光,不知為何,他心里竟涌上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受,腦中浮現的念頭是──
這人的一雙眼眸真漂亮,像上好的黑曜石般。
寧星海猛然拉回自己思緒,從懷里取出已被巧妙還原的七寶盒,遞給春秋坊的少當家,嘴里解釋著︰「這是我在聚賢坊買到的七寶盒,寧某對這寶盒的工藝大為拜服,所以想求見制作的冶師父。」
「這是您買下的?」少當家見到七寶盒明顯愣了下,抬手從他手里接過,將七寶盒上下翻看了遍,露出有點微妙的神情。
「寧大爺原來也是個中行家,歐陽冶拜服了。」少當家對著他又行了個禮。
「歐陽冶?所以你就是制作這七寶盒的人?」寧星海大吃一驚,沒想到這看似柔弱的書生竟就是制作七寶盒的工匠!
真不愧是歐陽家的少當家,果然有兩把刷子。
「這只是雕蟲小技,不值得一提。」歐陽冶抿唇淡笑應著。
「怎麼叫雕蟲小技?歐陽兄弟這話就大大不對了,明明有這麼精湛的手藝,為什麼要說不值得一提?這未免太矯情也太作踐自己了。」
他覺得有這手藝很高強,為什麼要自損成那樣?所以他不喜歡讀書人,酸腐得要命。
听到寧星海的話,歐陽冶秀氣的眉輕輕揚起,卻沒有生怒或變臉,只是微傾了頭──這個人,好像有點意思。
看那七寶盒,分明是被人巧手拆開了又組裝回去,若是沒拆開過,這人是絕不會知道制作的工匠名字叫冶。
當初寄賣七寶盒,是抱著放長線釣大魚的念頭,卻沒想到真會釣來只這麼有趣的大魚。
歐陽冶暗自打量起寧星海來,他穿著藏青色江水紋樣的緞袍,身材高大、體魄精實,劍眉星目,面容生得十分俊朗,臉上常帶著笑,看起來十分可親,性情似乎也很爽朗直快。
還是同道中人,年紀看起來也挺相當的,就先列入考量吧。
心里打定主意,歐陽冶唇角勾起笑,「寧大哥教訓的是,既然有這份工藝,就該以之自豪,方才是小弟妄自菲薄了。」
听這歐陽冶被他這樣指正,非但沒生氣,還口氣謙和的表達認同,寧星海頓時覺得這人挺不錯的,好溝通又明是非、懂道理,還有一身好手藝,很值得交往。
「哈哈哈,歐陽兄弟,你這人不錯,我喜歡!」他爽快地拍了拍歐陽冶的肩頭。
在拍到那軟軟肩頭的瞬間,他心里閃過一抹奇怪的感覺,卻抓不到是哪處奇怪,只覺得歐陽冶的身子骨真是太單薄了。
當他看到被自己拍了幾下的歐陽冶,露出好像苦笑又有點無可奈何的尷尬表情時,那種感覺又再度冒出來。
後來他歸類為,因為他不常和這麼縴弱的人交往,所以不習慣。可是身體縴弱又不是一種錯,在他心里,一個人的人品、才華更為重要!
「歐陽兄弟……唉,這樣叫挺拗口的,我看以後就叫你冶弟,你就叫我寧大哥,如何?」寧星海向來遇上機關兵器同好,狂熱起來就不拘禮的人,何況他覺得歐陽冶莫名切合他心意,很投他的緣。
歐陽冶眨了眨漂亮的眼眸,眉頭微蹙了下,似乎想到什麼,頭傾了傾,含笑道︰「當然好,寧大哥。」
听到這聲寧大哥,寧星海很是快意,連忙介紹自己︰「我都忘了說,我姓寧名星海,冶弟要記住了。」
邊說,他手就搭在歐陽冶的肩頭,表達歡悅與熱絡。
躲在門簾後偷看的小唐,看到寧星海手就搭在自家少當家的肩頭上時,一雙眼都快要瞪出來了。
可惡,你不要對我家小姐毛手毛腳啊!他在心里吶喊著。
可礙於小姐定下的規矩,他也不敢沖上前去護衛自家小姐。
是的,歐陽冶正是歐陽家唯一的傳人,也是個女子。她上頭原本還有四名兄長,但都因故去世了。
如今歐陽家,只剩她一人獨撐大局,而傳聞中性情孤僻的歐陽老當家,也就是她的爺爺,早就歸隱深山許久,不問世事。
為了不讓歐陽家的絕頂工藝就此斷絕,她在自小照顧她的老工頭建議下,開始女扮男裝,和老工頭領著幾名一直跟隨歐陽家、感情猶如家人的老工匠,開了這間小堡坊。
可一年多前,老工頭因病去世,她只好親自到雙溪鎮上主持這間春秋坊,好維系眾人生計。
夥計小唐就是老工頭留下的小孫子,從小苞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與老工頭學習各種機關兵器的制作方法,所以對小唐來說,小姐就像他的親姊姊般。
「冶弟,你這七寶盒做得真好,這是源自歐陽家九連玄的設計吧?」寧星海只要說到機關兵器的制作,就興致勃勃的。
歐陽冶听了有些詫異,他竟然知道歐陽家的九連玄,看來寧星海真是個行家,不但拆解得了七寶盒,連機關設計的原理都看得出來。
「寧大哥果然好眼力,看一眼就知道七寶盒的奧妙。」她的口氣充滿了贊賞。
「哈哈哈!也不算什麼好眼力,我從前就听聞過歐陽家的九連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請教,但看了冶弟的七寶盒後,倒讓我生出一個想法來。」
望著那張因狂熱而泛光的男人笑顏,就像找到有趣玩具的大孩子般,感受到那興奮與喜悅,歐陽冶也不自覺地露出笑來。
「寧大哥是想到什麼呢?」她語調溫柔的問道。
被那柔情所惑,寧星海怔愣地望了那清雅笑顏一眼,頓了下才說︰「我是想,若把九連玄的機括原理用到弩弓上,說不定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威力。」
這是他在趕來雙溪鎮的路上想到的,也馬上動手改裝手上的弩弓,但因為很多材料不便取得,目前改造的成效很有限。
「雖然還沒調整到我想要的結果,但我想,一旦加入九連玄的機括,應能讓弩弓的射程更遠,還可依威力大小分段射擊,甚至同時連發不同功能的箭矢,比如火箭或毒箭等等。」
寧星海越說越興奮,恨不得現在就繼續進行他的弩弓改造。
「把九連玄應用到弩弓上?」歐陽冶臉上浮出一絲訝奇表情,吶吶重復著。
看到她臉上的神色,寧星海劍眉微蹙,試探的問︰「很異想天開嗎?」
「當然不會,我只是覺得寧大哥果然很厲害,竟可以想到把九連玄的機括應用到弩弓上。」歐陽冶心里對寧星海的評價,確實又高了一個層次。
「能從九連玄的機括原理,聯想到可以應用在改良弩弓的射程上,這是比較有天分加上技術精熟的人都能想出來的。但要看穿九連玄的原理,知道能應用在分段控制上,用來發射不同威力甚至不同功能的箭矢,這就不光是技術嫻熟或有天分的人能做到,更別說實踐了。」她是真心稱贊他。
听到歐陽冶的話,寧星海心里很高興。這是真正懂得的行家、是內行人對他的理解啊!
從前在宮里,每當他做出精妙的機關或兵器時,也會引來眾人贊賞,但那些夸贊他並不放在心上,因為每個人都會說好,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到底是好在哪里。
可他眼前的這人,既是機關兵器大家之後,也是技術嫻熟精絕的行家,是真正懂得奧妙之處的人,他的理解和評價,就分外入耳入心了。
「冶弟也覺得可行嗎?」他的問話,與其說是和歐陽冶確認改造弩弓的可行性,不如說是基於相同愛好下,確認對方是否與他有一樣的熱愛與想法。
「當然可行,我迫不及待想看寧大哥改造的弩弓。」她也表現的興致盎然。
看到歐陽冶認真歡悅的神色,寧星海覺得很興奮,不過他又很快想到自己剛剛的失態──或者說是不正常。
他竟然被冶弟的笑顏給驚艷到了!但那麼清雅淡然的笑顏,確實讓他一時間移不開眼。他越看冶弟越覺得喜歡,這才稱得上是才貌雙全吧,性情又溫雅,很讓他欣賞。
「可以給我看看嗎?」歐陽冶朝他伸出縴美的手掌。
寧星海目光移到那只攤開的手掌上,眼尖的看到五指指月復及掌側都生了繭,想必是制作機關物件時給磨出來的。
但就算如此,那只手掌還是很縴細優雅,沒一只指節粗大或變形。
他不自覺地舉起自己右掌看了看,心里很快地比較了兩人的手掌,他發現歐陽冶的手比他小很多,也柔美很多。然後他抬眸對上那雙透出略略不解的明眸──
「怎麼了?」寧星海詫異的問。
「寧大哥,改良的弩弓可以給小弟看看嗎?」她又問一次,絲毫不介意他的走神。
「喔,當然可以!」听到歐陽冶要看弩弓,寧星海心里樂了,剛剛的胡思亂想立刻拋到腦後,他快步走到門外取來那架弩弓。
「就是這個,不過我手上的零件有限,沒法把分段射擊的機括完全改裝上去。」他將弩弓交到她手中。
「我看看還缺少什麼,我手上或許有適合的可用。」她將弩弓擱到櫃台就仔細研究起來。
寧星海看著那靈活而優美的十指不停翻飛,在弩弓上進行調整及拆裝。
「小唐,把我的百寶箱拿來。」片刻後,她神態認真地叫著後屋的小唐,似乎是發現可以用的零件了。
寧星海就站在櫃台前,專注地看著她調整弩弓,听到這話連忙說︰「我來拿吧。」
他走到門簾前,才一掀開,就對上滿臉不高興的小夥計。
「小唐,你們少當家要他的百寶箱,請拿給我吧。」他笑笑的說。
小唐表情忿忿又不能發作,只好轉身走到屋後,不一會兒,拿出一只黑檀木做的沉重木箱。
「哼!」他不甘心地將箱子交到寧星海手上。
寧星海好笑的接過來,並沒把小唐奇怪的脾氣放在心上。「拿來了,需要什麼嗎?」
「把箱子打開,在第一層有……」
接下來的大半天里,歐陽冶與寧星海的心思都放在改良那架弩弓上。
直到外頭天色都暗下來了,小唐把舖里的燈都點上,回頭看了正著迷改造的兩人一眼,又悶悶地鑽回屋後。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歐陽冶口氣歡悅的抬起頭,卻猛然撞上硬物。「啊!」她痛得失聲叫出來。
在門簾後的小唐馬上沖出來問︰「少當家!怎麼了?」
然後他就看到寧星海伸手揉著他家小姐的額頭──啊,那個該死的登徒子!
「冶弟,你撞疼了?」寧星海口氣歉疚且著急地揉著那塊發紅的額角。
因為他太專注了,幾乎是緊靠著歐陽冶的頭看他改良機括,結果冶弟抬頭說好了,而他正要低頭看,兩人的頭就這麼撞在一起。
他是不痛,可見到冶弟白皙的額頭紅了一塊,心里頗是介意。
「冶弟,你怎麼細皮女敕肉的,輕輕撞一下就紅了?」這冶弟的肌膚未免也太細太滑了,可是觸感真好,他不自覺地多揉了兩下。
「我沒事,寧大哥,我自己來。」歐陽冶備感困窘,一張俏臉都羞紅了。
發現她臉紅,寧星海愣了下,以為是自己的口氣嚇到人了,又想著冶弟怎麼這麼臉薄啊?不過,冶弟臉紅的樣子好像更好看了……
他連忙打斷自己的思緒,他都在想什麼啊!
寧星海緩和口氣道︰「你看我,都說什麼混話啊!天生細皮女敕肉也不是你願意的,是吧?」
他很有義氣的安慰著她,這讓歐陽冶感覺更窘了,但她知道寧星海沒有任何惡意。
「謝謝寧大哥,我真的沒事。」她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手,自己伸手輕揉額角,免得有人又看不過去要來幫她。
「唉,對不起。」他的眼直盯著那處發紅額角,心里有點悶悶的,總覺得很過意不去……但這種小事他為何要過意不去?他真的覺得自己怪怪的。
「只是個小踫撞,寧大哥別放心上。」歐陽冶輕笑著說。
她並不知道,其實她的額角原來沒那麼紅,是被寧星海粗魯一揉,那長著厚繭的指月復,反而把那膩白揉出一片紅來。
「哈哈哈!冶弟,你這人真不錯,大哥欣賞你!」寧星海伸長手,拍著歐陽冶的肩頭,口氣愉快。
和宮里那些一個比一個會記仇的家伙相較,寬容大度的歐陽冶就是天差地別啊。
「冶弟的手藝真是精巧絕倫,不愧是歐陽家的後人。」寧星海再度贊賞著。
才一下午的時間,冶弟就把弩弓分段射擊的問題給解決了。他在一旁看著,有時也會提供建議或乾脆出手一起調整,兩人邊研究邊改良其樂無窮,讓他心情大好。
「冶弟,走,大哥請你喝酒,我們兄弟倆好好喝幾杯。」
「寧大哥,真抱歉,小弟自幼身體不好,大夫有囑咐,不宜飲酒。」歐陽冶連忙拒絕。
她的酒量淺,要是真和他去喝酒,萬一醉了,因而露了自己是女兒家的身分,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