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持著鄭保松下馬車,走進客棧後要了兩間廂房,將鄭保松丟進其中一間後,徑自走進隔壁的那間廂房。
莫雨澄跟著進去,見夜離直接躺在榻上,沒像先前那樣總叫她替他暖床。
她走過去才張口想說什麼,他就扭過頭去,無意搭理她。
被他這般冷落漠視,她心里有些難受,忽然很懷念先前他那輕佻沒個正經的模樣。
垂眸想了想,她放柔了語氣,「夜離,你說句話好不好?先前是我以為你殺了保松哥,所以才會那麼生氣。」平時總是他在說話,這會他什麼都不說,讓她很無措。
他終于出聲,「我是想殺他,你沒有錯怪我。」平淡的語調沒有顯露出一絲情緒。
「可保松哥已答應不會泄露我的行蹤,沒必要殺他,枉送人命。」
他冷冷提醒她,「若是你沒死的消息走漏,會引起什麼後果你可想過?那是欺君之罪,嚴重的話可能滿門抄斬。」
她心一驚,頓時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信得過保松哥的為人,他答應不會說出去便不會說出去。」
「你憑什麼信得過他?」他質問。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情同手足。」更別提兩家曾有意撮合他們。但她一直只視鄭保松如兄長,並無他意。
他冷哼,「情同手足又如何,這世間多得是手足相殘之事。」
「保松哥不會害我。」她言語間對鄭保松的信任流露無遺。
「人心隔肚皮。」他冷冷譏誚了句。
她為了鄭保松對他怒目相向,已使他不悅,而這段時間他花了那麼多心思才稍稍得到她的信任,但對這鄭保松,她卻毫無條件的相信,令他更加慍怒。
「但害人總該要有原因,莫鄭兩家素來交好,我與保松哥也無嫌隙,保松哥沒有理由害我。你放了他好不好?」
「你這是在為了他向我求情?」他眼神冷了下來。
莫雨澄不明白說著說著夜離為何又不悅了,渾然不知有人飲了醋,正酸氣沖天。
「你不放他,難道要一路帶著他到樂平侯嗎?」
「沒錯。」
「你抓著他究竟想做什麼?」她無奈擰眉問。
他冷哼,「要一個人不泄露秘密,除了殺人滅口之外,還有個方法,便是將人關起來。」
她震愕道︰「你要把他關起來?!哥又不是犯人,你不能這麼做。」
見她一再維護鄭保松,夜離的心情益發惡劣。
「好,要不然你去把他弄啞,再把他的手打殘,讓他不能說也不能寫,無法透露任何事,我便立刻放了他。」
知他是有意刁難,她沉下臉,「夜離,你明知我不可能這麼做,何必要為難我?」
「我只是讓你自個兒選,若不殺他、不關他,便只能弄殘他,你自己看著辦吧。」他以毫無商量余地的強硬語氣道。
他可是為了她才破例饒他一命,一路還要帶著這個麻煩的家伙到樂平侯府去,他也不樂意。
明白別無選擇,她蹙眉詢問︰「你想將他關到何時?」
「等事成之後我自然會放他。」她對鄭保松的關切讓夜離的眼神更陰郁幾分。
聞言,莫雨澄心念一動,神色凝肅的出聲,「你究竟在暗中計劃什麼事?」
先是他詐死又以假的寶壺欺騙陛下,安排她再嫁樂平侯接著又讓她詐死,這一連串的事背後,必然另有所圖。
夜離卻轉過身,不再出聲。
若是莫雨澄此時能多加安撫他,也許就沒事了,但她此刻滿心都在思付夜離究竟暗中在策劃何事,沒有適時勸哄,導致後來鄭保松的身上又因某人惡意的粗魯而多出了幾處摔傷。
「你輕一點。」
見夜離將鄭保松重重扔進馬車里,莫雨澄忙上車擔心的查看有沒有摔傷他,見他沒有大礙,她小心的將被點住昏穴的他扶好,又在他身子蓋上一件斗蓬,免得鄭保松著了涼。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夜離,眸里閃過一絲寒芒,駕著馬車的他,平坦的路不走,專挑坑坑窪窪的路而行,令馬車一路劇烈顛簸。
可憐被丟在車廂里的鄭保松也跟著跌來撞去,昏迷中的他無法喊痛,身上多出了幾處踫撞出來的瘀青。
「夜離,我來駕車。」看不下去的莫雨澄想接過韁繩。
他沒交給她,對她伸來的手視若無睹。
她擰眉,委實不明白他究竟在鬧什麼脾氣,從昨日起就不給她好臉色看。
他抓了保松哥,還執意要將他帶到樂平侯府,她才是該生氣的人。
這陣子看慣了邪肆輕佻的他,很不習慣這般冷冰冰的他,想氣也氣不起來,她嘆了口氣問︰「你究竟在生什麼氣?」
「你還看得出我在生氣。」他冷哼。
他渾身的冷意,都快凍著她了,她怎會看不出來。
「保松哥都讓你抓了,你還有什麼不滿?」
這女人不知她開口閉口保松哥令他听得很刺耳嗎?連哄他都不會,氣死他了。
他氣惱的猛然摟住她,發狠吻住那張令他生氣的小嘴,他帶著懲罰的味道吻得很粗暴,不時重重啃咬著她的舌與她的唇。
她被他喝咬得發疼,一雙英氣的墨眉緊蹙,可她沒推開他,心忖若是這樣能讓他消氣,便由著他了。
半晌後,夜離才放開她。
只見莫雨澄唇瓣被他蹂躪得又紅又腫,隱隱還可見到咬痕。
他氣還沒消,不滿的斥責,「你說你是怎麼當人娘子的,相公生氣了,也不知道好言哄著,反而一心記掛著別的男人。」
听見他的話,莫雨澄眨眨眼,半晌後才會意過來。原來他是打翻醋種子在生悶氣,她忍不住感到好氣又好笑。
「我視保松哥如兄長,沒有他意。」
「那就讓我殺了他,免得還要麻煩的一路帶著他到樂平侯府。」他惡意的道。
「你不能殺他,我視他如兄長,他也算是你的大舅子,哪有妹婿殺大舅子之理。」瞟他一眼,見他臉色又轉陰,可哄人的話她不太會說,她于是沉吟了下,才開口,「不如我唱首曲子給你听。」
不等他開口,她便輕輕吟唱起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何時見許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听著听著,夜離眸里的怒色稍退,「你呀,唱的比說的動听。」
她失笑,夜離這性子竟有些孩子氣,其實也挺好哄的。
她執起他的手,斂容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夜離,你若以真心待我,我必還以真心。可你卻事事隱瞞,令我難安。」
「有些事不是我想隱瞞,而是時機未到,時機到了我自會告訴你。」若他沒拿真心待她,當初他只需將她交由顧隱即可,何必親自陪著她一路南行。
「好,我等你。」她不再追問。
怒氣散去,夜離心情轉好。
看著她方才被他粗暴肆虐過的唇瓣,他伸指輕撫,「疼嗎?」
「疼,你的牙很利。」她的舌到現在還隱隱發疼。
「誰讓你不知閃躲反抗。」蠢蠢的讓他咬。
「我若不讓你咬,你能消得了氣嗎?」若她閃躲反抗,只怕他會咬得更重吧。
「原來娘子是在心疼為夫。」他目露笑意,「那我也讓娘子咬回來吧。」
「不用了。」見他又恢復輕佻的模樣,她眸色一柔,唇瓣彎起笑弧。
「咬吧、咬吧。」他興匆匆湊過唇瓣。
她好笑的推開他的臉,她沒他那麼愛咬人,「先讓你欠著吧,下次你惹惱我,我再狠狠咬回來。」
他摟過她,在她紅腫的唇上極輕的吻一下。「為夫疼娘子都來不及,怎麼舍得惹惱你呢?」
還說,他惹惱她的次數她都數不清了。但看著這般笑著的夜離,她也滿眼笑意,她的心緒隨著他的喜怒緊緊被牽動著。
她的心已完全系在他身上,因他喜而喜,因他怒而憂。
這日中午時分,馬車駛進臨兆城,一路來到樂平侯的別苑。
接到下人稟報的樂平侯聞人尹與顧隱匆匆出來迎接他們。
「顧隱他們都到了好幾天了,你們怎麼這會才到,害我以為你們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一見到夜離,在別苑等待多日的聞人尹便張口抱怨。
覷向聞人尹,夜離笑答,「我跟娘子一路游山玩水,耽誤了點時間。少尹,來,見見我娘子,你嫂子。」他牽過莫雨澄介紹。
聞人尹那張俊雅的臉龐寫滿吃驚,他瞠大了眼,看了看夜離,再望望莫雨澄,縱使是傻子也能看出兩人之間流轉著的那抹情愫。
他與顧隱互覷一眼,表情有些納悶。「你不是要把莫雨澄嫁給我嗎?」怎麼這會親密的直呼她娘子,還要他稱呼嫂子?
聞言,夜離眼眸微眯,如箏音般的嗓音隱含著一絲危險,「你再說一次,我沒听清楚。」進入這處別苑後,他就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那張風華絕代的容顏。
「呃……」看來師兄是認真的,聞人尹立刻識趣的改口,「我是說你跟嫂子一路趕來想必累了,咱們先進廳里歇著吧。」
「等等,你先命人將馬車上那人送進牢里關起來。」
莫雨澄立時出聲反對,「不能將保松哥關進地牢,這樣太委屈他了。」
夜離哼了聲,不甘不願的改口吩咐,「那找間廂房將他軟禁起來,命人看著他,別讓他離開。」
莫雨澄知他已做出極大讓步,眉心微蹙,卻也不再多說。
聞人尹卻有些吃驚,師兄竟然因嫂子的一句話便改變主意,他向顧隱拋去了個眼神——你家主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不知道。顧隱以眼神回答。
「師兄,那車上是何人?為何要將他軟禁起來?」聞人尹不解的問。
「他認識雨澄,我擔心他回都城會將她還沒死的消息泄露出去。」
「欸,那你怎麼不直接殺了他,還麻煩的特地帶過來?」聞人尹困惑問道,這一點都不像是師兄的行事作風。
夜離睨他一眼。「我是這麼嗜殺之人嗎?」
他這句問得聞人尹一時啞口無言,師兄縱使不算嗜殺之人,但若旁人有泄密之嫌,他會毫不猶豫的除去,不會手下留情。
但為了避免再激怒師兄,他選擇沉默不回答,只得帶著滿心的疑惑,命屬下將鄭保松帶下去軟禁起來。
忽然憶起一件事,聞人尹瞥了眼莫雨澄才對夜離說道︰「我前兩日收到都城里飛鴿傳回來的消息。」
「什麼消息?」
聞人尹有些遲疑,悄悄瞄了眼莫雨澄。
見狀,夜離回避莫雨澄,走到一旁。「是什麼消息?」
暗覷了莫雨澄一眼,聞人尹悄聲道︰「莫崇泰父子因頂撞陛下慘死于朝堂之上,莫家也被滿門抄斬了。」
夜離神色一凜,「這是何時發生的事?」
「約莫六、七日前。」
略一沉吟,夜離肅聲問︰「莫崇泰父子為何會頂撞陛下?」
「據說是因為得知嫂子的死訊,莫駿為其妹向陛下抱屈,而惹怒陛下遭罪,你看要不要告訴嫂子這件事?」
夜離搖頭,擔心莫雨澄一時承受不了這個噩耗,「暫且不要,我再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她,你囑咐別苑里上下的人,任何人都不許向她透露這件事。」
「好,我會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