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你是怎麼看我的?」
清澈碧綠的湖水旁,一名清麗絕俗的女子,正坐在由大理石所雕砌成的石椅上,偏首問著被洛函蕭派來服侍她生活起居的女婢。
「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在還沒搞清楚這名新來的主子在王府里佔有多大分量前,心兒的態度顯得十分小心而謹慎。
據說,在王爺回府的那一天,他竟不顧紫嫣郡主的感受而與雲姑娘共乘一騎,這分明就代表王爺挺重視雲姑娘的;不過,雖說重視,實際上卻又不像,因為這些天下來,王爺可從沒親臨蓉苑找過雲姑娘。
「你一點都不好奇我的身分來歷嗎?」除心兒之外,王府里的奴僕在看見她時眼里總帶了抹異色。唉!她心理亦明白,他們大概把她當成那種專門勾引豪門貴公子的狐媚女子了吧。
「這……」心兒突然猶豫起來。其實,她曾經听伺候老王妃的婢女說過,王爺本想盡快立雲姑娘為妾,但因王爺尚未迎娶王妃,老王妃唯恐此舉會對未來的王妃不敬,于是便勸王爺打消此念,一切都等立妃之後再說。
「未來的寧王妃……是紫嫣郡主吧。」雲畫舸的聲音有些飄然。
嘖!明知道的答案,她又何必再問。
「姑娘也知道!」
丙然是她。為何她的心要感到絲絲的酸楚呢?
不管洛函蕭想立誰為妃,她都應該給予祝福不是?雲畫舸唇角微微一扯,待要回應時——
「是哪個多嘴的奴才說的?」
一襲白緞襦袍的俊逸身形就佇立在她身後,而當這低沉且含威的話語甫落,俊美男子已悄然來至雲畫舸身旁。
「王爺,不是奴婢說的。」洛函蕭精斂的眸光還未飄至心兒身上,她便嚇得趕緊撇清。
「王爺,此事確實不是心兒所說。」雲畫舸緩緩起身,正面迎向已有整整十天未曾見面的洛函蕭。
十天,確實久了點,因為她每一天的時間都非常寶貴,他若不能「物盡其用」,可是會很劃不來的。
「下去。」
「是。」心兒退下前,還感激地看了雲畫舸一眼。
「王爺,你終于記起畫舸來了。」待心兒一退,雲畫舸突然對他嫣然一笑,笑中隱約帶媚。
她這一笑,讓洛函蕭眸中的沉戾化為莫測,而當她將柔軟的身子直往他身上貼抵時,他難測的眸子又在瞬間放柔。
不可思議的,他竟然眷戀起她身上這股藥香味兒。
「你,可想我?」他俯,深深嗅了口。
雖然完成了皇上所交予的秘密聖諭,但因為離京太久,有許多堆積下來的雜務必須盡快做個處理,所以他並不是忘了這個女人,而是他根本沒時間來看她。
「嗯,很想。」她閉上眼輕應。
「所以就學會打听起我的事來了。」他無波的語調,讓人讀不出訊息。
「這事不用打听,畫舸也能猜出一二。」
「喔,你那麼厲害?」長指冷不防地挑起她可人的下巴,輕輕摩挲著。
雲畫舸輕笑出聲,「這哪叫厲害,凡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出王爺對紫嫣郡主的喜愛,畫舸自是不能例外。」
「是嗎?」洛函蕭也在笑,但他的眼中卻透著一絲冷銳。
除回京的那一次,她又在什麼時間見過紫嫣了?
而且,他對紫嫣抱持的是何種感覺,似乎還輪不到她來評斷。
「第一次見著郡主大老遠地跑來迎接王爺時,畫舸就可以感覺出寧王妃的位子是非郡主莫屬了。」迎視他的美眸,眨也不眨一下。
他生氣了,為什麼?難道她說的不是事實嗎?
「你吃味了?」若是,他就不會與她計較,因為善妒本就是女人天性,只要她不超過,他倒是可以容忍。
「不,我很替王爺高興。」吃味?天,她可不敢作如此想。
「為什麼?」他的臉瞬然沉下。
「因為王爺有此絕色佳人陪伴在側啊。」從心兒口中,她得知洛函蕭不單只是位王爺,還是深受皇帝寵信的內閣大臣,所以,像他這種天之驕子,就只有貴為郡主身分的紫嫣足以匹配得起。
「絕色佳人!嘖,我眼前不也有一位。」雲畫舸,你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洛函蕭不悅自己竟處在劣勢。
「我!」澄眸乍現一絲訝異,而後,紅唇不由得勾起一抹類似自嘲的完美弧度,「畫舸再美,也只不過是王爺花千兩所買下的小妾,王爺拿我和尊貴的郡主相比,可是會侮辱了郡主。」
「住口!以後不準你再提及此事,就算是老王妃問起也不準說,知道嗎?」為何她可以講得如此天經地義,好像她口中的小妾根本是另有其人?哼,若是他一怒之下把她貶做奴婢,她說不定還會向他磕頭稱謝呢。
雲畫舸愣了一下,才道︰「畫舸知曉了。」為什麼不準提?這件事好像只有對她一人有影響,啊,她懂了,放眼天下,等著寧王寵幸的女子不知何其多,倘若讓人知悉堂堂一位寧王竟然花錢買女人,恐怕會有失顏面吧。
她乖順地回答,讓他眉宇間的冷峻稍稍淡去;下一刻,他冷不防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然後將她的螓首按壓在自個兒胸前。
他俯首將下顎抵在她的發頂,同時間,一道氤氳的光芒也從他眸中一閃而逝,接著,他緩緩合上眼,回想著那天與老王妃之間的對話——
蕭兒,你要立妾為娘不反對,但你總得顧及紫嫣的感受。
我並不想太早成親。
若是這樣,那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讓那位姑娘懷有你的子嗣。
沒錯,這的確是個好方法。
在雲畫舸因吸不到氣息而想掙月兌出他大掌的同時,洛函蕭倏地睜眼,低低笑起。
想悶死她嗎?好不容易自他掌中逃月兌的雲畫舸,氣喘吁吁地瞅視住他。
咦!他在笑什麼?
「今夜……」
蛾眉微微顰起,雲畫舸委實不解此刻浮現在洛函蕭臉上那抹詭然帶笑的表情代表的是何種涵義。
呃,他說今夜,莫非是……
嬌顏無法克制地染上一層瑰麗的酌霞,雲畫舸羞赧的別過臉,在洛函蕭唇角的勾痕愈來愈深時,她拎起了裙擺,踩著凌亂的小碎步落荒而逃。
明月高懸,昏黃的月光從窗迤邐而入,映在一名半臥在貴妃椅上的女子。
「姑娘,您還不睡嗎?」睡意濃濃的心兒,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沉浸在自個兒心緒中的雲畫舸,淡淡地回了聲︰「你下去休息吧。」
「可是……」主子還未就寢,做奴婢的哪敢先睡。
「心兒。」
「是。」心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退了下去。
待心兒一離去,雲畫舸便緩緩坐起身,然後開門步出蓉苑。
當雲畫舸一穿過拱橋,便遠遠看到一雙儷影正漫步朝她走來。雖然天色昏暗,視線亦是模糊,但她仍很快辨別出二人的身分,所以她選擇躲起來。
不過,她顯然還是慢了一步。
「畫舸。」洛函蕭叫住了她。
雲畫舸暗暗一嘆,有點後悔步出蓉苑。
「畫舸見過王爺,郡主。」雲畫舸朝二人微微福身。
洛函蕭欺向前,很快地托起她的身子,「這麼晚了,你出來做什麼?」
雲畫舸抬眼迎視他在昏暗中顯得特別晶亮的銳眸,輕輕回道︰「畫舸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寧王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今早才對她說過的話那麼快便忘記,但這能怪他嗎?有郡主在旁,他會忘了今晚之約本就是理所當然。
雲畫舸不著痕跡地將眼角余光掃往杜紫嫣方向,果不其然,郡主依舊沒把她這個不相干的女人給放在眼底。
在這兒遇見她,郡主大概很不高興吧,看來,她還是趕緊告退才是,以免壞了他倆的感情。
「王爺,郡主,畫舸先回蓉苑了。」
雲畫舸才一說完,從沒拿正眼瞧過她的杜紫嫣竟破天荒地對她開口︰「你住在蓉苑!」嗓音異常高亢。
「是。」她住蓉苑有何不對嗎?
下一刻,杜紫嫣與雲畫舸同時看向洛函蕭;杜紫嫣看他的眼神是飽含著錯愕與不信,而雲畫舸的眼里則淨是狐疑。
洛函蕭偏首對上杜紫嫣的眼,臉上的表情轉化為淡漠。
見洛函蕭無意向她解釋,杜紫嫣朱艷的雙唇不由得抿緊,一股打從心底而生的威脅感開始蔓延。
「洛大哥,紫嫣要回去了。」哼,她本想留宿蓉苑的,怎知竟已有人鳩佔鵲巢了。
「路上小心點。」
杜紫嫣是個聰明人,心里雖是萬分不悅,但表面上絕不會流露出絲毫怨懟,況且在她尚未與洛大哥成婚前,她的身分終究只是個客人。不過沒關系的,有爹和老王妃替她作主,寧王妃這個位子她杜紫嫣是坐定了。
至于雲畫舸,她不過是洛大哥一時興起下的玩物,等興頭一過,她敢保證她的下場絕對是——哼!她根本就不必在意這種女子。
「嗯。」杜紫嫣臉上不由得堆滿笑意,落落大方地轉身離去。
「王爺,對不起。」唉!郡主果真被她給氣走了。
「你道什麼歉?」洛函蕭回眸低睨她一臉的愧疚。
「你本來與郡主談得正愉快,要不是因為我,郡主也不會——」
「你錯了,紫嫣極識大體,絕不會因為你的緣故而負氣離去。」
雲畫舸分不太清楚他這番話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夸贊郡主的好,但他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她就可以把內心那一小簇的愧疚感給收起來。
「那畫舸就不耽誤王爺休息了。」
不過,她才一轉身,她的手便被洛函蕭拉住。
「王爺……」雲畫舸不解地回眸凝視他。
「什麼睡不著,你根本就是特地出來找我的對不?」
笨住她手腕的五指稍一使勁,她腳步一顛,整個人便撞進他已敞開的胸膛里。
「畫舸沒有。」被迫迎視他的水眸頻頻閃爍著光芒。
「說謊。」他固定住她想逃開的螓首,目光懾人的邪笑著。
啊,被拆穿了。她的演技有那麼差嗎?
「我沒忘了今夜之約。」若非紫嫣臨時造訪,他說不定此刻已抱著美麗的畫舸在床上溫存了呢。
忽而一燦的欲眸逼得雲畫舸羞窘地垂下眼,而噴散在她耳際的灼熱氣息,更教她的耳根子迅速泛紅。
「就算王爺忘了也沒關系。」心怦怦地直跳著,而含羞帶怯的視線更是左右亂飄。
「喔,真的沒關系嗎?」嘖,愛撒謊的女人。
他充滿惡意的語調,反倒令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明知她是故作矜持,又何必一再戲弄她。但她的出糗如果可以取悅他的話,她便認了。
「王爺,我們一定得站在這兒說話嗎?」夜,真的很深了。
「當然不,因為現在還有件比說話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可思議!
當激烈的歡愛一結束,偎在洛函蕭懷中的雲畫舸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內心的那股莫名震撼。
原來當二人親密地交纏在一塊時,那種永無止境的灼烈感是如此的美好,讓她每每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尤其在她高舉潰敗的旗子時,他總是以絕對的強勢一再叩進她的心門,全面性地再度佔領她。
熱啊!
她好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她實在是冷怕了。
怎麼辦?
她會因為想得到這種足以燃燒自己的火焰而成天只想著和他燕好嗎?
「不,不!」
她不想變得如此貪婪。
「我不是已經饒過你了?」
當洛函蕭慵懶低啞的嗓音一傳來,雲畫舸才驚覺到自己竟然把不字給喊了出來。
下一瞬間,雲畫舸的嬌顏沒來由地染上了層薄薄的粉紅色澤,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他這句話的涵義。
記得方才的她,總是在受不住他強烈節奏時,高聲吶喊著不行了。
「怎麼不說話?」洛函蕭將蜷縮在他懷中的她給強制挪了上來,好方便他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你要我說什麼?」她的臉蛋更紅了。
「呵,說的也是。」洛函蕭的心情顯然相當不錯,由此可知,雲畫舸的確是滿足了他的。
「王爺……」
「這種時候,我可以允許你喊我蕭。」他吻了下她的眼、她的唇,然後直勾勾地盯住她微訝的水眸。
「這,畫舸不敢。」
「不敢?嘖,畫舸,你真的變得很不一樣。」
「有嗎?」她眉心微皺,不自覺地撫上自個兒的臉。
「剛遇見你時,你渾身好像長滿了刺一樣,直想螫人。」他懲罰性地輕嚙了下她圓潤的鼻間。
雲畫舸的肩頭冷不防瑟縮了下,唇畔帶了朵異樣的微笑,「那我有螫到你嗎?」
這不能怪她呀,當時,他出現得那麼突然,又如此霸道。
「想螫我,你恐怕還沒那種本事。」他嗤笑了聲。
雲畫舸自然也跟著他笑起,只是,她的笑似乎帶有某種的哀傷。
洛函蕭彷佛發現到,不過他卻將之想成另外一種意思。
「畫舸,我要你盡快懷有我的子嗣。」他以為她在擔心自個兒的名分。
雲畫舸渾身倏僵,唇畔那抹笑意疾速退去,「你要我盡快懷有你的孩子!」像是怕听錯般,她不確定地再問一遍。
「需要訝異成這樣嗎?」瞧她的聲音抖得跟什麼似的。
「可是我什麼身分都沒有,恐怕……」雲畫舸很慌,也很無措,她萬萬沒料到他居然會要她生孩子。
「一旦你有了身孕,我就有理由馬上立你為妾。」為讓她及早受孕,今後他會時常來蓉苑陪她。
「可是……」雲畫舸神情充滿著無奈與絕望。
其實,她也好想生養屬于自己與他的小孩,但是,她不能,也無法啊!
「怎麼,難道你不想要我的孩子?」見她臉上全無欣喜之色,洛函蕭的眼神不禁沉了下來。
立她為妾,已經是他最大的恩賜;要她生下他的子嗣,更是對她莫大的恩寵,但她呢,回報給他的竟是驚慌、無措,以及極度的不願。
哼,假使她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絕對要她——
「王爺,畫舸當然想懷有你的孩子,不過你可曾記得畫舸說過我的體質較虛之事?」這種藉口應該可以再拖延一些時間。
「那又如何?」沉啞的嗓音依舊隱含著危險。
「就因為如此,所以我的身子恐怕不易受孕。」
這句話除令洛函蕭的眼眸在霎時間化為沉凝復雜外,他的眉宇之間,還流轉著一股深思與精斂。
是沒錯,她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但若只基于這個原因,那她所表現出來的反應也未免太強烈了。「明兒個,我會去請宮中御醫來替你做診治。」他已經听膩了她的說法。
雲畫舸硬逼著自己別把驚慌寫在臉上,以免更加深他的懷疑,「好、好呀,可是,你請御醫出宮看診,皇上會準嗎?」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宮中御醫可不是一般大夫,只要一切脈,必能診斷出她身染不治之癥。
天,屆時的她將要如何面對洛函蕭?
他恐怕不會輕易饒過一再欺騙他的自己吧。
「你該煩惱的不是這個。」
「王——」
「叫我蕭。」
「是,蕭。其實名分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只要你偶爾來蓉苑看看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他不僅讓她住在這麼美麗的院落里,又派個女婢侍候她,甚至還讓她了解什麼叫作真正的男女情愛。說真格的,她覺得自個兒已經夠幸福了。
「你不想要名分?」他深沉的眼倏眯。
懊死地,她已經習慣和他作對了是嗎?
他霎時間沉下的俊顏,讓她暗暗喊了一聲糟。
「不是這樣的!」
「還是妾這個名分不足以喂飽你。」他倏地坐起,口吻轉為凌厲。
「不不,畫舸絕對沒這個意思,請王爺一定要相信我。」雲畫舸眼里有著掩飾不住的驚慌與無措。
「哼!」洛函蕭冷峻著一張臉,翻身下床。
「王爺……」
砰!當巨大的甩門聲響起時,雲畫舸除了嘆息之外,還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