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事的開端,或許你會覺得很荒唐,許多年後我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那時的做法稍嫌沖動了些,可在那當下是全無自覺的。
那年,我幾歲?二十六?二十七?不重要,總之叛逆期到這階段才來發生,是遲了些。
那一天,我在和哪個企業家二代的「有為青年」吃飯?永泰?旭新?不太記得住了,也不重要。
那到底什麼才重要?嗯,有的,因為那天我遇見了他。
最初,我是奉父命來吃這頓「友誼飯」,打著「年輕人多交朋友」的名義,行相親之實。
一直以來,我對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也很坦然應對了。不過剛好這一餐特別食不下咽,這位公子哥言語乏味,滿口生意經,過度吹噓豐功偉業……
罷開始,會不小心走一下神,基于禮貌,本人可是秉著千金風範,面帶微笑,適時響應,掩飾得完美無缺,後來閃神的次數多了,不小心多瞧了幾眼前方桌位。
應該是在上演求婚大作戰之類的,男方深情款款,女方含羞帶怯,桌邊的演奏者正拉著小提琴,我對現代流行歌曲不熟,不確定那首歌是不是叫「今天你要嫁給我」。
結束了每個月至少會有一場的「餐敘」,不想延長受刑時間,婉拒了對方接送的美意,站在餐廳門外等待侍者將車開來的空檔,不經意瞧見斜前方的身影。
是剛剛那名小提琴演奏者。
「多年的苦學,就是為了做這種事嗎……」他盯著手中幾張薄薄的紙鈔,極輕極淺的低喃帶著極深的嘲諷與悲涼,隨著夜風輕輕送入耳畔。
這讓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看來,又是一個為五斗米折腰的殘酷實例。
這人顯然是極傲、自視甚高,這樣的人迫于現實而折腰,會格外地難堪悲辱。
這不就是人生嗎?他有他的無奈,我也有我的。
拉回視線,取了車離開,終結短暫涌現的悲憫。
我沒有想到,還會再一次遇見他——這個看似滿月復才華、卻抑郁不得志的年輕男子。
而且場景一次比一次更不堪。
這次是在另一家餐廳、與不同的人吃飯。
他可能從頭至尾沒留意到我,但我可是第一眼就瞧見他了。這一次,沒有小提琴,那雙修長如藝術家的優雅雙手是用來端餐盤,我不禁替他感到一絲惋惜。
但是生活,有時真的得做出某種程度的取舍,所以放段是必須的,放棄理想他更不是古今中外第一人。
我不曉得他是不是在這里打工有一段時間了,很顯然前桌的女客是沖著他來的,幾次喚他前來、有意無意的踫觸,連同為女子的我都要替她汗顏了。
真的,我要聲明,不是每個千金小姐都這樣的,那是少數特例。
男子眉心微蹙,眼底壓抑著不得不為之的忍耐,幾次技巧退避,到最後,餐廳經理索性叫他別忙了,去陪熟客聊幾句。
這——算是陪酒賣笑嗎?
淪落到這境地,讓我想不同情他都難了。
深入觀察,我這才留意到,他的確是少見的美男子,難怪會被女客毛手毛腳,那俊秀眉目隱約有些神似某人,我心房不由得為之一悸。
那個——我從十九歲動情、暗自傾慕、一再隱抑,不敢求、也不妄想能得到的男子……
如果一切到此為止,我或許還能保持理性,不至于做出太無腦的事,偏偏——你知道的,命運有時就是這麼奇妙。
第三次,真的除了命運的安排之外,我再也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了。
這天一大早,天空就灰蒙蒙的,預計今天不會是什麼好天氣了。
進公司前,我先到樓下的便利商店買杯咖啡提神,于是就不小心全程目睹了「貧賤情侶百事哀」的年度分手悲情大戲。
「他結婚了!」
「我知道,但是他會對我好。」
「就為了安逸的生活,妳情願舍棄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去當個見不得光的情婦?值得嗎?妳究竟在想什麼!」
「值得!在你為了現實而妥協,忍受以前無法忍受的事時,感受應該比誰都還要深刻,不是嗎?所以我願意拿名分去換安穩的生活,我以為你能理解……」
「我忍受那些,是為了什麼?是因為妳!因為想起妳,不得不為之的忍耐……」
到頭來,所有的妥協,還是保不住在現實壓迫下搖搖欲墜的感情。
很番石榴的內容,連大學社團的舞台劇都不屑編了,要在以前,看到這種老梗舞台劇我一定會笑出聲來。
但是這一刻,我笑不出來,他悲愴而無力的神情令我當下呆立原地,忘了該移動腳步,禮貌地回避。
女子什麼時候離開,我沒留意,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不知時間又過去多久,垂眸靜立、宛如僵化的男子終于有了動作,回眸的瞬間,我已經來不及閃避,目光與他撞個正著。
他似有一瞬間的錯愕、帶著一些些隱私遭人窺探的窘迫,最後臨去那一眼,則是責備我不懂得回避的唐突行徑,不過他終究沒說什麼,有涵養地擦身而過。
時隔不到十二小時,下班前果然下起傾盆大雨。開車回家的途中,我一面留意路況減速慢行,瞄了眼便利貼上的地址,彎進巷子里。
我原本是預備探視一位剛剛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的下屬,順道送個禮表示心意,但看見前方的狀況後,不由自主慢下車速。
我幾乎是毫無困難便認出那抹身影——這段時間實在太常出現在眼前了。
看他在大雨中撿拾為數不多的家當,淋得一身狼狽,不必用腦也能推敲出是發生了什麼事。
房東會不會太狠了?雨下那麼大,趕人也不看時機的。還有——
這男人今年沒安太歲吧?怎會衰成這德行?!
從初見到現在,還真是一回比一回淒慘。
我未經思索,腳下便踩了煞車。
撿回最後一只皮箱,男子坐在店家的騎樓下,望著雨幕發呆,望著望著,竟笑了出來。
我分不清,那笑是苦中作樂?嘲諷命運?還是自身的狼狽?
而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拿出他的小提琴,就地拉了起來。
坦白說,這出人意表的舉動讓我錯愕。他是被逼到神智不清了還是怎樣,干脆順應時勢當起街頭藝人嗎?
我想我可能也瘋了,居然也有興致欣賞,並且辨認琴音。
雨勢太大,加上隔了段距離,實在听不真切,我索性打了傘下車,就近聆听。
兩個瘋子,在滂沱大雨下,一個拉琴,一個听琴,而且都還理所當然得很,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想想也是。
沒有現實的逼迫、環境的壓力,他能夠暢然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才是他真正愛的、真正想做的。
他是用他的生命熱愛他的小提琴。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音樂會說話,愛與不愛、投入幾分,由他拉琴的姿態中,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澎湃的生命力,他在音樂里活了過來。
所以在人生最絕望的谷底,他拉琴,感覺自己並非一無所有,感覺自己還活著,他還有他的音樂。
我似乎有些懂了。
琴音一停,他望向我,我也安靜望回去。
「是韋瓦第的『四季協奏曲』……『冬』?」不是太肯定,怕鬧出笑話,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完全能感受到樂聲中傳遞的蕭索寒涼、狂風驟雨的氛圍,對比此時的天氣,還真是應景。
他眼神閃過一抹錯愕,大概是沒料到我真的會和他討論起來吧,彷佛我們現在不是在便利商店門口,而是置身于國家音樂廳里接受古典樂的燻陶。
他回神得很快,旋即別過臉,懶得理我了。
「為什麼這麼做?」反正他擺明了不想理人,為了找話題,不如閑著來問一下好了,印證我的猜測對不對。
「酬謝忠實觀眾啊。妳笑話看夠了嗎?」
原來他知道。
「加上這一次,你知道我們見過幾次嗎?」
「四次。」
還真的知道!我以為他根本沒留意……
如今近看,那張抿著薄唇、帶點疏離清冷的側容,益發像那個人……倏地,我心房一緊,泛起幾近疼痛的酸楚感。
他似是有些惱了。「妳老盯著我瞧,到底是在看什麼!」
「你要不要——到我那里去?」來不及思索,話已經溜出口。
他一眼狠瞪過來。「妳把我當成什麼了?」
牛郎嗎?我猜他是這樣想的。
他到底是被多少饑渴熟女吃過豆腐,才會有這樣的本能反應?
嘖,可憐的孩子。
迎視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我坦然回應。「想到哪里去了?我沒那麼隨便,你也沒有,何必看輕自己?」
他神色和緩了些。「不然妳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無處可去,不是嗎?暫時住到我那里只是權宜之計,等你找到住處,隨時可以搬走,沒人會攔你。」
「妳又為什麼要幫我?我們甚至不認識。」
「如果我說我是童子軍,這個理由可以被接受嗎?」
「當然不行。」
我聳聳肩。「齊雋,X大音樂系高材生,今年剛畢業,我說的對不對?」又不是腦袋壞掉,一無所知我敢開這個口嗎?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企圖,所以也沒那個閑工夫去調查你。基本上,你得喊我一聲學姊。」有幾次回學校找楊季楚,對他曾驚鴻一瞥,也听音樂系的教授提過,關于他的天分雲雲的小八卦,很可惜孤兒出身,沒什麼本錢深造,否則成就不可限量。
天分與努力他都有了,要成功真的不難,缺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若是幫他一把,可以成就一個人才,我並不排斥。
「如果日行一善不夠,再加個人不親土親吧。」好歹同一所大學,照顧一下學弟——雖然是不同系、相差五屆、關系一整個遠到天邊去的學弟。
他側眸打量我,似在評估我話中的可信度。
「這對妳又有什麼好處?」
一定要有好處嗎?可憐的孩子,這輩子接受過的溫情恐怕少得連人性美好面都無法相信。
我有些同情地想,嘴上自有意識地回應。「當然不會沒有理由,今天我所付出的每一分,舉凡房租水電,都會一一列示清單,以合理的投資報酬率計算,將來一定會向你取響應有的報酬利益。」
唉,果然在商場上打滾個幾年,講話都機車起來了,完全把人當成一項值得投資的商品秤斤論兩,明明原意並非如此。
但是回頭想想,不這樣說他必然不會接受,雖然認識不深,倒也看得出此人性傲。我這見人說人話的功力,已經進化到無須思考便能自行啟動的地步了嗎?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但反正情況已經不會再更糟了,信我一次對現在的你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你是要給自己一次機會,還是情願繼續為生活而折辱尊嚴、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一輩子就這樣?」
說完,我安靜地等著他作出決定。
能說的我都說了,最多也就這樣了,他若搖頭,我也不勉強,二話不說轉頭就走。幫人還要拉低身段求他接受,這麼自貶身價的事我可做不來。
我想,他是聰明人,也或許是現實磨掉了他太多的堅持,他並沒有思考太久便有了決定,默默起身提行李。
「今天太晚了,先住我這里,過兩天有空我會再另外幫你安排住處。你對住的地方有什麼特別需求嗎?」
「……沒有。」
我先幫忙他將私人物品搬進屋,安置在客房。
他的行李並不多,兩個人一趟就能搬完,說穿了也與孑然一身沒太大差距了。
一切打點妥當,我再翻出毛巾、牙刷等盥洗用品,指點浴室的方位,讓他先洗個熱水澡。這兩天氣溫下滑,又淋了雨,人都已經夠慘了,可別再感冒。
我坐在客廳,悠閑地翻了十五分鐘雜志,他出來了。
我走到門口,示意他過來,將電子鎖啟動,進入重新設置模式。「手指借一下。」
拉過他的右手無名指往感應器捺了一下,加入他的指紋設定。「密碼是1314。這幾天你先住這里,白天我要上班,你請自便。我沒有什麼禁忌,除了主臥室,任何角落你都可以自由進出,任何物品有需要都可以使用。」
他有些迷惑,目光定在我身上。「妳對人性一向如此信任嗎?」
「你家教授指導了你四年,對你的品德操守相當推崇,你會讓他失望嗎?」我笑笑地,將問題丟回給他。
「……」
如果我沒听錯,那含糊在嘴里的咕噥似乎是︰「妳這個人……真怪。」
我笑了笑,不予置評。「我還要處理一點公事,你是要先去睡?還是想看個雜志什麼的?」
「……我去睡。」
也是,他今天也受夠了,是需要一點安靜空間,好好沈澱思緒,以及這短短一天里,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的改變。
我點點頭。「床頭櫃里有枕頭棉被,需要什麼再說一聲。」
棒天下班回來,打開自家大門,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我家怎麼會有這種味道?以前曾經很羨慕的,那種飯菜飄香……
我狐疑地走進來,餐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都是一些很家常的菜色,混合著蒸熟的白飯味道。說來或許沒人相信,這些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事物,卻是我記憶中最想重溫的味道……
家的味道。
自小生長的大宅里,食物永不缺乏,滿桌的精致菜肴,色香味無可挑剔,卻少了那麼一點點……家的溫馨。
洗淨雙手走出廚房的男人,見我站在桌前發呆,順口解釋道︰「我看冰箱有食材,就順手做了。爐子里還有一鍋剛鹵好的肉臊,不過鹵蛋最好等隔天再吃會比較入味。」
對,就是這個味道!小時候去同學家吃過一次,同學媽媽的這道台灣傳統美味,我光是肉臊配鹵蛋就可以吃上一大碗白飯,至今念念不忘。
我咳了咳,努力端正神色,希望看起來不會太垂涎。「我不曉得你會做菜。」
「在幾家餐廳打過工,看久了多少也能學會一點。」他替我添來一碗白飯,拉開椅子,卻沒有要坐下來享用的意思,解下圍裙回客房。
沒多久,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
「你不吃?」
「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工作,餐廳里有供餐。」
所以這一桌菜是專程替我煮的,不是他想吃。
第一次有男人為我洗手作羹湯,感覺……挺微妙的。
他出門後,我盯著桌上的食物,腦袋開始運作。
我想起來了,其中一回遇到他,他是在餐廳工作沒錯。
回憶起那天的情景,女客的騷擾、他眼底強自忍耐的沈郁,那個環境他待得極其無奈又痛苦。
咬著筷子,我起身走向廚房爐子,找到他說的那鍋肉臊,在白飯上淋了一匙回座,一邊吃,腦中也有了因應方案。
扒光最後一口白飯,才甘心爬回書房,翻開厚厚一大本的電話紀錄簿開始撥打。
「喂,何伯伯啊,我小靚……是啊是啊,好久不見了,一直想跟您聯絡,約出來打打球、喝杯茶聊聊,又怕太唐突了,您那麼忙,怎麼好意思打擾……」
晚上十一點,開門聲響起,那時我還在書房,和成堆的財務數據奮戰。
「齊雋,忙完請過來一下。」
腳步聲在經過書房時頓了下,表示他听到了。
等他真正踏入書房,是二十分鐘後的事,他已經洗完澡,站在離書桌不遠處。
「有事?」
審完一筆公關預算,我合上公文夾,將擱在桌邊的名片推向前。
「明天找個時間,去這個地方找一位黃董事長面試,就說是我介紹的。」
「面試?」
「黃董的女兒想學小提琴,當家教會比你在餐廳端盤子好。」當然,我不是在說當餐廳waiter不好,職業本就不分貴賤,只是,不適合他。
他眉心微蹙,語帶保留地吐出。「女、兒?」
扁看他這表情,我就懂了。
不是吧?他連當家教都遇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學生?他到底是多常被調戲啊?這孩子的人生實在坎坷到我不知該同情他還是笑他艷福不淺。
「目前八歲——喔,不對,是七歲半,斷斷續續學過一年,一直找不到有耐性的好家教,你介意雕一塊朽木嗎?」天分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有的,我考慮再考慮,打了十數通電話,還是覺得有熱情、真正想學比較重要。
他凝眉沈思,沒有立即響應。
「你可以考慮看看,明天下午以前作出決定就可以了。我只是覺得即使是為了生活,也沒有必要消耗自己的熱情去做不快樂的事。而且,你一直沒有放棄音樂,不是嗎?」
所以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不上不下的尷尬景況,否則孤家寡人而已,餬口飯吃又有何難?
「那麼,不如就全心全意,看著自己最愛的音樂,我想,讓更多人認識、喜歡你最愛的小提琴,至少會快樂並且有尊嚴得多。另一方面,你一樣能保有彈性的時間練琴,有什麼不好?」
唯一要說不好的,大概就是由我牽線,他在猶豫要不要承我這個情吧。
「謝謝……讓妳費心了。」
意外的是,他沒端出那些不必要的尊嚴架子,理解到我為他耗費的心思,語氣誠摯地道謝。
看來他也不是那麼石頭腦袋嘛!有些藝術家,說好听些是清高,說白了根本就是自我中心的蠢蛋,為了神聖不可侵犯的高傲,幾時曾顧慮過旁人的感受?
但是他懂得體會別人的用心,總算不枉我那幾十通電話講到口干。
「不用客氣,就當回報你那頓美味的晚餐。」誰教我吃人嘴軟啊。
啊,對了,還有整理家務。我太忙,沒時間打理那些瑣事,剛剛發現客廳整潔多了,雜志、CD也都乖乖待在它們該待的地方。
「上課時數與待遇的部分,等見了面你們再詳談,不過應該是不錯。」黃董在栽培子女上不惜一擲千金是出了名的,我可不是亂槍打鳥,這部分也篩選餅了。
「……對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吧?」講半天,我突然想起還沒自我介紹過,要他怎麼報我的名字?
「汪詠靚。桌上的信件有名字,還有……以前听過一點。」他講得很保留。
是在學校?還是那些八卦雜志上的花邊新聞?
前者勉強可以听听,後者除了挖出我的祖宗十八代,並沒有太多貢獻,寫得彷佛我們這些企業千金每天吃飽就等著談戀愛,天曉得我忙得要死,都八百年沒交男朋友了!
啊,這些報表得在今晚看完,明天要開會討論預算。
跋緊接續手邊的工作,打發他去「自由活動」。
他做了些什麼,我是沒注意,全副心思都投入在成迭數據里,等忙到一個段落,腰酸背痛地想起身活動,才留意到擱在桌子右邊的保溫瓶。
打開一看,淡淡的熱氣伴隨著女乃香味撲鼻而來。
是他泡的嗎?他什麼時候進來過?我完全沒留意。
嘗了一口,有燕麥、紅茶混合鮮女乃的味道,溫熱液體滑落肚月復,暖了胃。
我望向門口走道上預留的暈黃燈光,頭一次覺得,家里多個人,似乎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