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皜吃力的睜開雙眸,這堅硬的地面使他皺眉,一時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微轉過頭,看到一旁燒得旺盛的柴火,溫暖了整座山洞。
他困惑的眉頭微皺起來,轉動眼眸看向四周,吃力的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自己虛弱得連這麼簡單的動作也做不到。
「別動。」
于皜听到這個聲音一楞,一抬頭正好看到在洞口出現的瘦弱身影。
「別動,」宮雪霓看到他醒來,一臉的欣喜,將背上的木柴給丟下,很快的趕到他的身旁,蹲了下來,「小心傷口。」
「泥兒?!」于皜露出一個淺笑,「這是哪里?」
「一處隱密的小山洞,我小時候都躲在這里玩耍,不會有人發現。」宮雪霓目光擔憂的打量著他,「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輕搖了下頭,低頭看著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你獨自救了我?」
宮雪霓將撿來的木柴丟了幾根進火堆里,讓火燒得更旺。
「當然不可能靠我一個人,還有懷德和華哥。」她轉頭看他,在火光照射下,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但眼楮已經有了光彩,令她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望見洞外一片漆黑,他困惑的問︰「我昏迷很久了嗎?」
「不久。」她聳了下肩,要自己的口氣顯得別太關懷他,「三天三夜而已。」
三天三夜?!他眉頭微皺了下,嬤嬤和舅父一定為他的安危而心急如焚。「這次真多虧有你。」要不是有泥兒,他的命休矣。
宮雪霓撇了撇嘴,「要謝,就謝你給我的那包白米吧!」
「等我安然歸去,」他微微一笑,「我賞你一車白米。」
「我記住你說的話,」她回他一個淺笑,「到時可別耍賴不給。」
突然听見洞口有聲響,宮雪霓臉上的輕松笑意隱去,身軀緊繃起來,直到看到來人是誰,她才松了口氣。
「頭兒在找你了,快回去吧!」卓懷德丟了一包草藥在地上,瞄了已經轉醒的于皜一眼,「你醒了。」
于皜看著卓懷德隨即蹲在自己身旁,眼神因警戒而微眯。
「他就是懷德。」宮雪霓看出于皜的防備,連忙輕聲安撫道︰「這次要不是有他,我也沒那份能耐救你。」
于皜微看著宮雪霓清明的雙瞳,再轉頭看向一臉沉穩的卓懷德,緩緩的放松了緊繃的身軀,沒來由的,他相信泥兒。
卓懷德沒有多言,逕自查看起于皜的傷口來。
「看來最難挨的時候已經過去。」他冷淡的表示,「你可以活下來了!」
于皜扯了下嘴角,「本王似乎在你語氣中听出了一絲的遺憾。」
卓懷德漠然的起身,雖然一身破爛衣物,卻沒有掩去他身上的從容斯文。
「走吧!」卓懷德對宮雪霓說道。
宮雪霓看了于皜一眼,「這里有吃的,你自個兒吃點,我等會兒再來看你。」
于皜點了點頭。明明是群居無定所的乞兒,然而他們給人的感覺卻與那身破破爛爛的衣物格格不入。
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走遠,他試著起身,卻感到一陣暈眩,令他力不從心,看來他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虛弱。
他的眼神一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有太多的殘酷擺在眼前,他得去面對,因為他沒忘記自己對泥兒的承諾。
父皇病重,太子之位一直虛懸,大臣各施壓力,但是父皇心中想的念的都是他這個長子,他明白父皇重視他一方面是因為對他死去母妃的愧疚,更因為他的心懷仁德……
于皜閉上了眼,不立嫡當立長,這個念頭父皇從未提過,可明眼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危機已在他的四周,要想活下來,只有想方設法立于不敗之地。
衛華的拳頭穩、準、狠,拳拳皆中要害,若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真人,被他打個幾拳大概也活不了了。
專心練功的衛華敏銳的察覺到身後的聲響,立刻回過身,便看到斜靠著樹干端詳著他的于皜,他的神情冷了下來。
雖然他很想把于皜轟走,但這個人是宮雪霓想要救的人,所以他就算再不願也只能以禮相待。
「好身手!」于皜微揚起嘴角,對衛華的不悅視而不見。
他已從宮雪霓口中得知,這些乞兒背後都有個家破人亡的故事,始作俑者雖不是他,但多少都與皇室有關,所以他月兌不了關系,這些怒氣不悅,他只能概括承受。
衛華拍了拍他用來練武的木樁,並不想跟這個皇親國戚太親近,「不過幾招花拳繡腿,耍來玩的。」
「你謙虛了。」
衛華嘴一撇,懶得回應,就在此時,響起了幾聲低沉的咳嗽聲。
衛華的表情立刻一變,連忙走到一旁的大石前蹲下,「阿年伯,就叫你別跟著來,你身子才好沒幾天,若再受寒可怎麼是好?」
「沒事、沒事,我這條老命,老天爺還不想收去。」阿年伯揮了揮手,表示無妨,「這位公子是什麼人啊?」
衛華瞄了于皜一眼,不想讓阿年伯擔心,直接省去一大段的過程,只說︰「他前幾日失足跌落山崖,被我所救。」
阿年伯銳利的目光須臾不離于皜,眼底閃著光芒,對他招了招手。
于皜走向老者,沒有因為他衣衫襤褸而有任何的不屑或不悅。
「坐下吧!」阿年伯指著面前的黃土地。
于皜也不拘小節的席地而坐。
阿年伯仔細的看著他的動作,見他身材修長,天庭飽滿,雙瞳澄澈,閃著睿智的光芒,心不由得微驚了一下,「公子是哪里人士?」
于皜正要開口,就見站在旁邊的衛華使著眼色,他立刻揚起嘴角,「我就住附近,因為狩獵不慎受傷,承蒙這位小哥和泥兒相救,才得以保住這條命。」
「霓兒?」阿年伯不以為然的瞄了衛華一眼,「我早該知道她也有份。」
衛華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還有,」阿年伯伸出手,撫了下于皜肩上包扎好的傷口,「這是懷德的杰作。」
衛華和卓懷德打小就聰明伶俐,一文一武互補不足,絕對是真材實料的將相之才。
衛華撇了下嘴,以沉默當作回答。
阿年伯輕搖了下頭,仔細的看著于皜,「公子若傷好了,就該離開,回到你該去的地方,這里不是你久留之處。」
「我看,他今日就該走了。」衛華也不留情的趕他,「反正都已經有力氣走到此處,走回城里對你應該也不是難事,所以你現在就走吧!」
于皜沒有被衛華不敬的語調激怒,反而有禮的道︰「小哥,你有這一身好身手,該去報效朝廷才對。」
「我為什麼要報效個昏君?」
「你——」
阿年伯的大笑打斷了于皜的反駁。
兩個年輕人好奇的看著老者。
「時間到了,上蒼自然就會安排他走該走的路,就如同公子一般。」阿年伯的眉目一揚,笑意稍止,「欲飛于九天之上,必先藏于九地之下。」
于皜疑惑的看著阿年伯那嘴角的笑,「你知道我的身分?!」
衛華也露出驚訝的神色,「阿年伯,你知道他——」
「你們這些孩子總是背地里搞些小把戲,還以為我不知道。」阿年伯輕敲了下衛華的頭,「真是壞!」
衛華揉了揉頭,瞄了于皜一眼,不太情願的說︰「他是被封地于此的寶親王。」
「我知道,」阿年伯笑道︰「給霓兒一包白米的那位好心王爺。」
「這你也知道?!」衛華真佩服阿年伯了,好像什麼事都瞞不了他。
阿年伯點點頭,沒有多說宮雪霓已告訴他了。宮雪霓會提及此事,是擔心若是救于皜的事東窗事發被她爹知道,希望他到時可以出面緩頰。
霓兒對于皜的關心比她自己嘴巴願意承認的多了太多。
當年看到小小年紀的她,他就算出這個丫頭會走向一條富貴之路,只是這條路可不盡然平穩安順。
打量著于皜清明的雙瞳,阿年伯覺得他與他從小看到大的宮雪霓看起來真是登對,重要的是,他將會是個好君主,看來這天下有救了。
當年他所看的五張命盤,該是當今聖上的五名皇子,而其中有九五至尊命格的,應該就是他了!
阿年伯試圖站起身,衛華和于皜趕緊一左一右的扶著他。
「說人人到了。」阿年伯指了指前頭。
兩人同時轉身,便看到跑過來的宮雪霓。
「阿年伯?!」一看到阿年伯,宮雪霓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住,「你……」
「別說了,就像之前你跟我說的,」阿年伯好笑的看著她,「你只是想感謝寶親王,所以才救他的,對吧?」
宮雪霓立刻點頭如搗蒜,「我爹——他過來了。」
衛華聞言,臉色一變,瞪著于皜,「快躲起來!」
「是啊!」宮雪霓輕推了下于皜,「快躲起來。」
「男子漢大丈夫,」于皜挺直腰桿,不以為然的輕挑了下眉,「偷偷模模成何體統?」
「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講體統?」宮雪霓翻著白眼,這家伙真沒腦子,「不是叫你待在山洞里嗎?你怎麼沒有乖乖听話?」
「我怎麼沒听話?」看著她焦急的樣子,于皜忍不住輕笑,「我向來都只听自己的話。」
「你——」都什麼時候了,這家伙竟然拿她說的話來堵她,她瞪著他。
看著她氣呼呼樣子,于皜忍不住笑了出來。
宮雪霓伸出手拉起他,「走吧!別只顧著笑。」
看著她匆忙的樣子,阿年伯不禁嘆道︰「讓頭兒見見他也無妨。」
「我爹那脾氣,」宮雪霓拉著于皜就跑,「還是算了吧!」
跑了不遠,于皜突地停下腳步。
宮雪霓踉蹌了一下,他不動,身材比他嬌小的她也別指望能拖動他,她不解的回頭看他。
「我想見你爹,」他輕聲說道︰「你們的頭兒。」能帶出一批不凡的乞兒,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這次大難不死,讓他看清了許多事,身在權力爭斗不休的皇家,這是他無法逃開的宿命,既然如此,他就只能迎戰。
他已經失去太多親人,不願意再失去任何一個,他可以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擁有一批有真材實料的親信,他才有保護自己、一爭高下的能力。
宮雪霓驚訝得瞪大了眼。
于皜專注的凝視著她,「我要見你爹!」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主意,但是他眸中閃動著某些令她無法拒絕的情感,她為難的咬了咬唇。
「你不是說要我讓所有人有飯吃、有暖衣穿嗎?」
听著他低沉的聲音,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只能楞楞點頭。
「那就讓我見見你爹,我得暗中培植我自己的勢力。」
「我爹——」她不自在了起來,「只是個乞丐。」
「用人唯才,不論出身,更何況,我不相信一個單純的乞兒可以教養出一群這麼出色的年輕人。」
宮雪霓沉默了片刻,這才在自己後悔之前點頭同意,「好吧,要見我爹可以,但你要切記一件事。」
他等待她說出下文。
「別提宮家鏢局,別提宮家任何一個人。」
提到宮家鏢局,他的心一突,「為什麼?」
「別問。」她對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自有我的理由。如果你同意,就去見我爹吧!」
于皜斂下的眸子閃過不解,但在她祈求的神情之下,他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