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忙亂,自己順手將東西往屋里一擱,後來也不知腦袋哪里破了洞,即使整天和她面對面也沒想起這件事;直到現在兩人分開,他才遲鈍的回憶起那玩意兒的存在。
算了,等回來再給她吧!當作一個驚喜。
一向懶得想太多的百里無涯隨即擱下這件事,雙腿往馬月復一夾,加快了速度往前奔去。
什麼很快回來啊……那個騙子!
風凝香數不清第幾次轉頭朝寨門的方向望去,連脖子都有點酸了,依然壓抑不住心中的不安。
打從百里無涯一臉輕松的離開後,已經過了半個月,連柳縴縴的身子都好轉到可以偶爾起身下床,和她一起坐在桌邊看書聊天、整理藥草,那個愛說大話的家伙卻還是不見人影,還敢夸耀什麼皇宮里他很熟……
柳縴縴瞄了焦躁不安的風凝香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對她的掛念若有所悟,卻又故意裝迷糊的問︰「風姑娘,我看妳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有什麼心事嗎?」
「呃,我……」她訕訕的垂下頭,哪里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百里無涯的安危在煩惱?「我只是在想,百里無涯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有沒有順利拿到那些藥材,畢、畢竟事關妳的身子,我……」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想太多也沒用。」笑著拍了拍風凝香的手,柳縴縴柔聲安慰道。
風凝香勉強扯起唇角,沒有應聲,但臉上的神情比身旁那個病人還要慘白不安。
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柳縴縴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神秘一笑,「趁我今天精神還不錯,讓妳看看我的獨門絕技!」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獨門絕技?」什麼東西這麼神秘?風凝香看著那個身體一好就開始活潑起來的姑娘從衣箱里搬出一個木盒子,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面前。
「這是我們師門秘傳的易容術,我師父說只傳女徒弟,所以連師兄都沒得學。」
只傳女徒弟?「你們師父是女的嗎?」教出魔頭的女魔頭,還真令人意外。
「是個沒酒喝、沒就會死的不良中年男子。」柳縴縴一邊拿出里頭的家伙,一邊皺起鼻子、搖頭哀嘆,「他啊!要不是在家喝個爛醉,就是在妓院里喝個爛醉,听說師兄剛滿十五歲時也被師父硬拉進青樓『見世面』……呃,妳看,有蝴蝶……」
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趕緊住了口,然後一臉不自然的看向窗外,蹩腳的轉移著話題。
「然後呢?」見世面嘛!又沒什麼……哼!「既然妳師父是男的,那他怎會學到這個只傳女徒弟的易容術?」
柳縴縴聳聳肩,一副也沒很想追究的模樣,「大概是從他這一輩才開始定下的規矩吧!」
這個師門真是太糟糕了……
風凝香看著原本以為是溫柔嬌弱的小女人,如今卻漸漸顯露出漫不經心本性的柳縴縴,心里不禁泛起近墨者不只黑,還由里黑到外的感慨。
沒去理會她五味雜陳的神色,柳縴縴拿起許久沒用的工具,熟練的把弄起來,「雖然我不懂那些拳腳功夫,但易容這門技術我師父可也大大稱贊過我的,說他自己扮的女裝就是沒我幫他扮來得好看。」
這師父還扮女裝啊……風凝香已經不想知道更多了。
「風姑娘,既然都提起了,妳要不要也試試?」興匆匆的轉過頭看向風凝香,柳縴縴一臉的躍躍欲試樣,「不管是一臉皺紋的老嫗,或是滿頭鮮血的女鬼都行。」
「這個……」風凝香直覺的就想拒絕,沒事干嘛扮什麼女鬼?但是見到她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又不太忍心拂了她的興致,只好有些無奈道︰「難得有這種機會,不如把我變成一個美人好了。」
柳縴縴停下手上的動作,有些訝異的看著她,「為什麼?妳原本就挺美的啊!」這樣還有易容的意義嗎?
雖然她的嘴經常習慣性的抿著,但圓潤的五官柔和了那股倔硬,反倒讓她看起來像在撒嬌似的,再加上那雙明亮燦動的雙眼,也難怪師兄這麼著迷,老是盯著人家不放。
「妳的嘴還真甜……」
風凝香被稱贊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從小到大只有爹娘夸過她漂亮,不過哪個父母不夸自家孩子的?根本作不得準。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百里無涯看著她的時候,那雙眼楮也是閃閃發亮著,好像她真有那麼好看似的,每每讓她不禁又羞又慌,不確定他究竟是在捉弄她,或是真有什麼令她心跳的想法。
「當慣了普通人,我、我偶爾也想體會一下當個絕世美女是什麼樣的感覺啊!反正只要再活個幾十年,我不用化妝也會變成老太婆,然後再過幾年就是女鬼了,但就算下輩子又投胎成女人也不見得會是個美人……」
也不知柳縴縴有沒有察覺到自己因為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而變得慌亂的語氣,只見她朝自己笑著,隨即冷不防的往臉上抹了一坨黏稠的不明物體,讓風凝香嚇了一跳。
「放心,不需要等到下輩子,待會兒就讓妳變成絕世美人!」
瞪著鏡中的自己,風凝香不知道這張臉究竟算不算得上絕世,但確確實實是個美人!
畢竟當她第一眼從鏡子里見到這張臉時,雖然明知那是自己,卻又像是見著一個陌生人似的,渾身冒出一股不對勁。
「怎樣?」柳縴縴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成品,「這副長相是號稱武林第一美女的周毓秀,雖然我跟她沒什麼交情,但見過的人之中,確實屬她最為美貌。」
風凝香默默的瞅著這張「臉」,好一會兒之後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頂著這張臉出門實在是太危險了……她一定常遇到那種想要采花偷香的家伙吧?」這時候才覺得長得普通也是有好處的。
「美人身邊總是有人搶著貼身保護的。」柳縴縴不以為意的笑道。
就像以前師兄帶她出門時,根本沒人敢多看她兩眼,更別說靠近她三尺以內了。
「人長得漂亮,煩惱也跟著多。」風凝香聳聳肩,「看來我也不需要太羨慕。」就讓她堅強的活下去吧!
她話里的自嘲讓柳縴縴不知該說什麼,正想隨便聊點什麼搪塞過去,外頭傳來的喧鬧聲和一陣熟悉的吆喝,讓柳縴縴的小臉又亮了起來,「師兄回來了!」
隨著這聲嚷嚷,風凝香的心里也重重的震了一下,雖然臉上蓋了層面具看不出什麼異狀,但底下真正的臉皮已迅速被安心和別扭給惹得臊熱起來。
他還真會挑時間,選在她偽裝成武林第一美女的時候回來,不曉得他看到這張傾城容顏時,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風凝香心里既緊張、又期待,想走到門邊去看看,卻又覺得這樣顯得太刻意,只好傻傻的站在原地,雙手卻掩飾不住情緒,糾結成了麻花辮似的。
但是當熟悉的足音隨著奇怪的哼唱聲漸漸靠近,隨之跨過門檻的那個男人,卻讓風凝香有種模不清是怎麼回事的疑惑。
這個人和百里無涯身材相仿,但是一張堪稱英氣勃發的臉上卻清爽干淨,沒有他那把雜草似的大胡子,讓這男人微微抿著笑的唇瓣也大大方方的展露在她面前。
此外,百里無涯的頭發總是隨隨便便的扎起,衣裳也有些凌亂,不像眼前這個人束得規規矩矩、穿得整整齊齊;但是他帶著好奇打量自己的雙眼,對風凝香而言又是這麼的熟悉……
他是誰?
「師兄,你終于肯把臉上那叢野草給剃啦?」像是察覺到她的困惑,柳縴縴笑嘻嘻的開口道︰「我都不曉得多久沒見到你的真面目了。」
百里無涯模了模光潔的下巴,像是有些惋惜,「沒辦法,妳師兄這回運氣不好,宮里的禁衛軍統領簡直像對我一見鐘情似的追著不放,我實在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只好稍微整理了一下門面,看能不能讓他對我失去興趣。」他們這輩子是不可能的,只希望對方別太過死心塌地。
「師兄……」柳縴縴既感動、又感激的望著他,「謝謝你,但就算沒有得手,也別再為我涉險了。
「你看,即使沒有那些藥材,風姑娘也把我調養得挺好的呀!我現在精神多了,不必整天躺著休息……」
「胡說八道什麼!老子出馬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他嗤哼一聲,將手中的紙包往桌上一擱,目光又跟著溜到呆站在一旁的陌生女子身上,「香姑娘不在嗎?」
風凝香心里一驚,現在這副模樣,連她照鏡子都認不出是自己,他應該也分辨不出來才對,但為什麼現在不僅嘴里問著她的下落,連目光都擱在自己身上,好像在看她幾時會露出馬腳似的?
柳縴縴一雙大眼滴溜溜的在兩個各自變了容貌的人身上來回轉著,心里不禁冒出一絲小小的捉弄。「李家的阿狗陪她上山去采藥了,也許待會兒就回來了吧!」
原來她上山采藥去了啊……風凝香啼笑皆非的想著。
自己明明在這里,卻又不在這里;站在這里的這個人明明是她,卻又不是她……這種感覺好奇怪。
「那,這位姑娘是誰?有點眼熟,是妳的朋友嗎?」
「她是水雲門的周毓秀姑娘,之前師父帶我出去玩時見過幾次,途經此地特地來探望我。」柳縴縴先是介紹得煞有其事,接著發揮病人的特權,小手往額上一捂,頓時又是一副嬌弱不堪的模樣,「我的頭有點暈,想休息一下……師兄,麻煩你把藥材拿到風姑娘的屋里,然後陪周小姐聊聊吧!」
風凝香傻眼的看著那個陷自己于不義的女人,以一點都不像病弱之軀的速度躺回床上。
風凝香欲哭無淚的回過頭,無措的目光正好對向已經站在門邊,滿臉興味望著自己的百里無涯,讓她的心里更加慌亂。
「周小姐,跟我來吧!」他朝她點點頭,口氣有些莫名的期待。
硬著頭皮跟在百里無涯後頭,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風凝香的住處後,他將藥材往桌上一擱,隨即伸手關上門,然後目光炯炯的盯住那張明媚艷容。「實不相瞞,我對妳是一見鐘情。」
什麼?!
風凝香滿臉驚嚇的瞪著他那張認真的表情,感覺自己就像被老虎逼到了懸崖邊,既不可能代替周毓秀接受他的心意,也難以開口用自己的聲音讓他明白這不過是個玩笑所造成的誤會。
但是比起這個,百里無涯對一個才剛見面的姑娘坦然表露心跡的行徑讓她莫名的既生氣、又難受,一股酸意打從心里不停的冒出來,風凝香緊緊的抿著唇,不僅是難以開口,也是不想跟他說話,只有一雙眼楮彷佛要冒火似的狠狠瞪住他。
「姑娘為何不發一語?莫非是懷疑我的真心?」她惱怒的目光並未讓百里無涯不悅,依然溫文有禮的問道。
哼!這個討厭鬼,見了美人後連講話的語氣都變了!
想起他跟她說話時那粗魯無文又大剌剌的模樣,這有如雲泥一般的差別待遇讓風凝香心里那把火燃得愈烈,連眼眶都有些灼紅。
「妳不信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們初次見面,是我太過唐突了。」他爽朗一笑,伸手從懷里掏出個什麼東西,然後又往板著臉的美人跨近了一步,「我之前有個預感,這次回來或許可以見到我心儀的姑娘,所以就先備下了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