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或許是感冒好了,也或許是藥性過了,莫斯歡覺得精神滿好的,腳也不那麼疼,她起身下床,披上一件毛衣外套,一跳一跳的跳進廚房想倒杯熱水來喝,門鈴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李小菟有鑰匙可以自己開門進來,那按門鈴的人會是誰?是陶一飛嗎?莫斯歡的心一下子突然跳得好快好快。
這幾天他沒打電話來,也沒再來看她,她不想承認自己其實很想他,但她都已經跟他告別了,他就這樣從此消失也不奇怪……
她不該再期待的,但……現在該怎麼辦?
她該去開門嗎?還是假裝不在家?或是根本不要理會,讓外面的人自討沒趣地走開?
門鈴一直響,按鈴的人似乎篤定她一定在家,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
鈴聲之後,換陣陣的拍門聲,老舊的公寓房子木門被拍得砰砰作響,再這麼拍下去,她可能要賠房東一扇門了。
莫斯歡有點氣悶地慢慢跳出去,穿過院子開門想罵人,卻看見一個高頭大馬像是保鑣的男人,她下意識地要關上門,卻被人一手擋住——
「不好意思,莫小姐,我們總裁想見你一面。」高頭大馬的保鑣說完,往旁邊一讓,出現在莫斯歡眼前的正是S集團的總裁玫瑰小姐。
莫斯歡意外地看著來人,來人也微笑地看著她。
「可以請我進去坐一下嗎?我有點話想跟你說。」玫瑰用英文問。
莫斯歡點點頭,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走道,玫瑰自己走進屋,叫保鑣在外頭等著。
「我腳傷不方便,就不請你喝茶了,玫瑰小姐有話直說吧。」莫斯歡邊說邊審視著玫瑰的神色,看起來還算有精神,不像生了什麼重病的樣子,應該是沒什麼大礙才是。
玫瑰一雙水藍色的眸從頭到腳打量著莫斯歡,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今天是來找你談判的,莫小姐,放了查爾斯……我是說陶一飛,也許你以為他還愛著你,但我必須說,他對你的愛根本就不是愛,只是一份對年輕時候的戀情未能圓滿的遺憾罷了,這次我突然心髒病發,他才發現我對他的重要性,這幾天無時無刻都守在我身邊,寸步不敢離。」
原來,是心髒病。
莫斯歡不禁同情地看著玫瑰,也稍稍諒解了陶一飛那日的焦急,及丟下她連一句招呼都沒來得及打而匆匆離去的處境。
「那就好。」她淡淡一笑。「我祝福你們兩位。事實上,我對陶先生並沒有放不放手的問題,也許他以前喜歡過我,但……那早就是過去的事了,我不知道這一點竟然還可以困擾玫瑰小姐,真令人感到意外。」
聞言,玫瑰挑挑眉。「你祝福我們?」
「當然,為什麼不?」雖然心會痛,很痛很痛,但……她還是要放手。以前的她沒資格讓他這麼愛,現在的她,就如玫瑰所說的,或許對他而言只是一種未圓滿的遺憾罷了。
很多事錯過就錯過了,就算企圖找回,也不會再是以前的那個樣子了。
「莫小姐,你這樣讓我很沒成就感。」玫瑰冷冷的提唇。
查爾斯愛著的女人,竟是如此輕易就可以放棄他的女人?真是令人不可思議。或許,這個女人真的不再愛他了,那麼,她又何必放手?
這回,換莫斯歡挑高了眉。「愛情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成就感,我真詫異會在你口中听到這樣的話。」
「所以呢?後悔把查爾斯讓給我了?」
「我說過了,我跟他沒有讓不讓,或是需要我們兩個女人在這里私下談判的問題,他要愛誰、能愛誰、想愛誰,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沒有人可以左右或干涉,所以,如果他選擇了你,那你只要好好讓他愛著就足夠了,其他事,你不必說也不必做,只要相信他……結局應該就很完美。」
莫斯歡這段話,與其說是要說給玫瑰听,不如說是在說給自己听,那男人曾經深深愛著她,是她不懂珍惜、不信任,甚至連一點點听他解釋的信心都沒有,就已經定了他的罪……
現在失去了他,是她活該。
她好像連跟他說抱歉的時機與資格都失去了。
想著,莫斯歡凝著眉,目光落到窗外樹干上光禿禿的枝椏,以前,在這秋末時節,是她最常想念著他的時候,如今他人在她附近,她卻還是只能想念他。
「莫小姐……你還愛著他吧?」玫瑰突然道,若有所思的眼神定定地落在莫斯歡淡定卻落寞的臉上。
莫斯歡幽幽地抬眸,轉向她,驀地微笑。「我說過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還愛不愛她。
「如果查爾斯還愛著你——」
「他不愛我了。」她不想自欺欺人,想起那場她不得不裝作驕傲來掩飾受傷自尊的告別之吻,胸口又隱隱發疼。「你說的沒錯,我想他愛的是你,最終,他還是知道了你對他的重要性……」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玫瑰好笑的打斷她。「因為這幾天他一直守在我身邊,所以你以為他不再愛你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在台灣沒有任何認識的人,只有他可以照顧我,也只有他知道我有心髒病,知道這樣的病一發作起來會有多危險,因此他不得不守在我的床邊……
「可,他人在我那里,心卻在你這里,只要我眼楮一閉假裝睡了,他就急著打手機給你的助理問你的情況,甚至早午晚餐都請飯店特別料理,再請你的助理送去給你,就怕你沒人照顧飲食會營養不良……你覺得這樣的他,還不夠愛你嗎?」
莫斯歡愕然地看著玫瑰,有點難以消化耳朵所听見的訊息。
「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能代表他有多愛你,那麼,向日葵集團呢?你該知道這個集團品牌成立的時間只有幾年吧?之所以要取名為sunflower向日葵,就是因為他知道你一直都愛向日葵,所以,他藉由它,大大方方的走向你。」
什麼跟什麼?莫斯歡听得一頭霧水。
「S集團不是你的嗎?為什麼……」
「還是不懂?」玫瑰起身,以非常羨慕又嫉妒的目光睨著她。「S集團的真正創辦人其實是查爾斯,不是我,說到底,我只是他放在台面上應付外界的一名大股東罷了,他希望可以低調地過他自己的生活,做他想要做的事……而你,一直都是他想得到的目標,從以前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
陶一飛為了她,創辦S集團?
莫斯歡徹頭徹尾地被嚇傻了,她不敢相信地瞪著玫瑰,好像她剛剛說的一串話是見鬼的外星語。
「現在知道他有多愛你了嗎?」
她搖頭。「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麼多?你不是愛著他嗎?告訴我這些,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但對那個笨男人有,我不想再看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完美先生應該要有完美先生的樣子,不是嗎?為了一個女人,連笑容看起來都這麼悲傷,我實在是看不下去。」
玫瑰很無奈的笑了笑。
「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你也還愛著他,所以我才說的。兩個相愛的人不是應該要在一起嗎?何況你們經過了十年還相愛,更應該在一起,就如你之前所說的,愛情里不該有成就感這種東西,我想,愛情里也不該有自尊這種東西……去找他吧!說你愛他,他為你付出了這麼多這麼多,送他一句‘我愛你’,那個笨男人就會感到一切都值得了。」
說完,玫瑰轉身就準備離開了。
莫斯歡在她踏出她家之前揚聲叫住她。「謝謝你,玫瑰小姐,陶一飛有你這樣一位紅粉知己,真的很幸運。」
玫瑰頓住腳步,沒回頭。
「你不必謝我,因為我從來都不想當他的紅粉知己,我只想當他的女人……好好把握你的幸福,如果你不懂得把握,我不會一直等在旁邊的,希望你明白。」
莫斯歡很想馬上見到陶一飛,無奈她現在腳傷不便,等她換好衣服,再拄著一支拐杖笨手笨腳地出門搭計程車前往S集團,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了,更別提她根本不太會用拐杖走路,脂粉未施又走路走得狂冒汗的她出現在S集團時的那模樣,可能是她這輩子最丑的樣子。
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因為此時此刻,她只想趕快見到他,一秒鐘都不想等了。
秘書汪瑄瑄一看見莫斯歡,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莫總監,你身體好了嗎?怎麼來了?」
「我要見陶一飛,現在,馬上。」
汪瑄瑄為難地看著她。「可是,執行長正在開很重要的會議——」
開會?莫斯歡沒听她說完,轉身便一跛一跛地往會議室走去。
汪瑄瑄朝她奔去,莫斯歡回頭看她。「你不會是想要攔下我吧?我告訴你,我現在非見到他不可,誰也別想攔——」
「我沒有要攔你。」汪瑄瑄跑上前伸手去扶她。「我帶你過去吧,就算是天大的會議,執行長看到你來找他一定會很開心,他這幾天連笑都不太笑了,每天最愛做的事就只有打電話給李小菟,叫她好好照顧你,問她你現在的狀況怎麼樣,吃得好睡得好嗎?唉,我和李小菟都想頒個世界第一痴情美男獎給他。」
莫斯歡听得眼眶熱熱的,來到會議室門口時,已淚眼汪汪。
「推開這扇門,你的愛情就在里面了。」
汪瑄瑄看著她,退了一步。
「進去吧,莫總監。」
莫斯歡終于伸手推開那扇大門——
她一眼便看見站在台上的陶一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看著他,遠遠的看著他,想把他徹頭徹尾看個徹底。
陶一飛也看見她了,看見她那張哭得可憐兮兮、蒼白卻依然美麗的小臉。
他忘了自己說到哪里,也忘了接下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他的眼底只有她,他在乎的只有她臉上那仿佛流也流不完的淚。
「我們先散會吧。」
陶一飛逕自向台下的人宣布,然後大步走向她,定定地站在她面前。
「陶一飛……」看見他就在自己面前,她好想撲過去,可是她忍住了,就算愛情里真的不該有自尊,但她也不想再自作多情,然後像那天一樣被他給推開。
「怎麼又哭了?誰欺負你了?還是身體不舒——」
「我什麼都知道了!」
陶一飛莫名的看著她。
「你沒有吻王雪香!王雪香的死根本不該怪你!是她笨是她傻是她太過分了……而我呢?更笨更傻更過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對你那麼壞,我一點都不懂你,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可是,我卻不想再放開你……」
陶一飛睨著她,心,一下子暖了。
餅去再多再多的苦與痛,都因為眼前這個女人的話語及眼淚而消散了。
「你敢現在抱我嗎?」莫斯歡水汪汪的眼瞬也不瞬地望住他。
眾目睽睽之下,正在開如此重要會議的此刻,他若敢抱她,就表示他還願意愛她。
「什麼?」陶一飛愣住了。她說現在?他沒听錯吧?
「現在的我又丑又難看,還跛腳又披頭散發……」莫斯歡的唇動了動,又鼓起勇氣再說一次。「你敢現在抱我嗎?」
他挑挑眉,眸光閃動,恢復了神采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你在我眼里永遠都是最美的。」他微笑,根本懶得理四周人的眼光。「不過,你確定想這樣玩?不怕被人說你的案子雀屏中選,是因為靠我的關系?不怕以後沒人敢再追你,你只能一輩子賴著我?不怕……被一堆愛我的女人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