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上九點,周錦初在鬧鐘的鳴叫聲中驚醒過來。
盡管還是睡意濃厚,她依然乖乖地翻身下床,踉蹌跌撞地模著牆壁到浴室去刷牙洗臉。
恢復清醒後,她興奮地打開衣櫃,將一件件衣服拿出來試穿,看看哪件最適合在今天穿出門去。
最後,她選了一件淡紫色的雪紡紗上衣,搭了白色七分裙,卻還是在穿衣鏡前猶豫了老半天。
今天的場合不能穿得太隨興,可是如果太正式,萬一又讓符浪覺得她老氣怎麼辦?
她考慮了很久,最後心一橫──
「算了,這樣打扮應該還算年輕吧?」她深吸一口氣,對鏡子里的自己露出忐忑的笑容。
簡單的上了妝後,她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撥打符浪的手機。
「喂?」符浪的嗓音自電話那端傳來。
他的聲音听起來沒有絲毫睡意,很清醒的樣子。
「睡得好嗎?」她柔聲問。
「除了早上剛起床時,還有點宿醉之外,其他都好。」他一听是她,不禁笑了。「你呢?」
「我沒有喝半滴酒,不會宿醉,當然睡得好了。」她有些莞爾。「對了,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他恍然大悟,「喔,對,今天要陪你去買東西。」
周錦初聞言不免有小小的失望,但仍然一貫體貼好脾氣道︰「還是你累不累?要休息一會兒再出發嗎?」
「不用了,我現在就去接你。」他爽快地道。
「好,那你慢慢開,不急的。」她怕他一時興起又當起「公路賽車手」。
「OK!」符浪哪會不懂她的緊張,笑得更大聲了。「待會見!」
盡管他這麼說,周錦初還是很了解這家伙的習慣,三十分鐘的車程,他就算沒有用飆的,大概也是二十分鐘後就到了。
于是她提早到公寓門外等著他,可是二十分鐘過去了,三十分鐘過去了,當手表指針來到了第四十五分鐘時,她開始擔心了起來。
「難道出什麼事了?」她自皮包里找出手機,按著號碼的指尖止不住微微顫抖。
就在按下播出鍵的前一秒,那熟悉的悍馬車引擎吼嘯聲由遠至近而來,她松了口氣,狂跳的心髒還有一絲余悸猶存。
「嚇死我了。」她搖了搖頭,喃喃道。
悍馬車停在她面前,周錦初不等他下車繞過來開門,就主動伸出手要打開車門,卻發現位子上已經坐著一個女孩了──
陳襄。
她心一震,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陳襄怎麼會在他車上?而且還坐在她的位子上?
「早安。」陳襄撳下電動車窗,笑咪咪地對她親切揮手。
周錦初不能思考,無法動彈。
「原來我和陳襄同一天生日。」符浪下車來,笑得毫無機心,爽朗地道︰「她說沒有去過彰化,我想我們干脆一起去,也比較熱鬧。」
「什麼?」她還呆愣著,反應不過來。
「我昨晚就打電話回家刺探過情報了,原來外婆今天要在彰化老家幫我辦慶生會。」他笑著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小周,你演戲的本領真是有待加強,昨天我就看出你肯定有事瞞著我,哈,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周,不好意思臨時插一腳羅!」陳襄笑容滿面,卻沒有半點抱歉或尷尬的樣子。「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們沒有提前告訴你吧?」
她為什麼就應該不介意?
像她們這種知書達禮、斯文乏味的女孩就活該打落牙齒和血吞嗎?
周錦初終于自痛苦到麻木的狀態中,勉強拾回了一絲叛逆的反抗,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直直盯視入符浪陽光燦爛、毫無陰影的笑眼里──
「你們去吧!」
「什麼?」符浪一臉愕然地看著她。
「我自己搭車去彰化。」她淡淡地道。
雖然,她也不知道去了還有什麼意義。
「你在生氣?」他小心翼翼地問,滿眼疑惑不解。「為什麼?」
「我為什麼就不可以生氣?」她反問。
「不要鬧別扭,這不過是很小的小事。」他皺眉,「小周,這不像你。」
周錦初瞥了一眼豎尖了耳朵,好奇看著這一切的陳襄,還有絲毫不覺得該在陳襄面前避諱談話的符浪。
她應該感到悲傷難過,因為他竟然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對她做了什麼?
然而此時此刻,周錦初只覺得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是不是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根本不是長在同一個位置的?若是真正在乎一個人,難道不會想多為她的感受和處境著想一下?
換作是她當著他的面,帶男孩子一起回家參加她的生日會,他心里做何感想?他會一點兒也不在意嗎?
也許,他是不在意的,因為她對他的意義僅止于此,從來就和別人沒什麼兩樣。
他不怕她生氣,不怕她跑掉,不怕她被別人追走,更不怕她會從他生命中退出,因為他太有自信,早已習慣──周錦初,永遠是符浪背後的影子。
「我改變主意了,你們倆一起去彰化吧。」她澀澀地開口,「你們兩個一起出現,比我更適合。」
這是什麼話?!
「陳襄,抱歉你先在車上等一下。」符浪一把抓住周錦初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到巷子的另一頭,離悍馬車有段距離的地方。「小周,你到底怎麼了?」
「不要叫我小周。」她強忍住酸楚的淚意,低聲道,「我不只有姓,我還有名字,我叫周錦初,錦初是第一匹新織出的錦緞的意思。」
他瞪著她,著急苦惱又迷惘。「我當然知道你叫周錦初。為什麼好好的就生氣了?你究竟在生哪門子的氣?」
「哪里好?」她掙月兌開他的掌握,憤慨地望著他。
「小周──」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外婆、伯母都準備好了幫你慶生,在場的只有家人。」她握緊了拳頭,「你為什麼還約了陳襄一起?」
「難道我不能有朋友嗎?」那股被束縛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強抑下胸悶的不舒服感,聲音緊繃的說︰「這是我的生日,難道我連邀請一位朋友回家一起幫我慶生,你也要管束、要干涉嗎?」
「我管束你什麼?又干涉你什麼了?我只想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我們可以開心的過……」她的心揪成了一團,眼眶跟著灼熱濕潤了起來。「不要有外人。」
「陳襄不是外人,她是我好友。」符浪深吸一口氣,試著冷靜點和她講道理,不要為一時的情緒就讓場面失控。
小周是他的女朋友,他希望她快樂,他並不想和她吵架。
「就算她是你的好朋友,可是我希望你在邀請她之前先告訴我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這樣很刁難你嗎?」她嘴角微微顫抖,極力壓抑下內心慌亂不安的恐懼和受傷感,試圖讓他明白她心里真正的感受。「符浪,我也只想你多尊重我一些,讓我多安心一些……」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任我。」他也火了。
口口聲聲相信他、體貼他,結果還不是把他當成一個不可靠的浪蕩子那樣提防?
他真不明白,她到底想怎樣?
是,他承認他很欣賞陳襄,陳襄也確實是他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很敬佩喜愛激賞的那種女孩,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欣賞的對象出現,就輕易移情別戀?
她把他當成什麼人了?
「我還不夠信任你嗎?」周錦初不敢置信地瞪著他,連聲音也顫抖了。「這段時間以來,陳襄在工作上和你同進同出,私底下也和你同進同出,我說什麼了嗎?我阻止你們了嗎?」
「既然你信任我,為什麼又對陳襄今天的出現,反應這麼激烈?」說穿了,還不是拿他當作背叛感情的嫌疑犯看待?
「我──」她瞪著他。
周錦初的一時反應不及,象是更加坐實了他所推測認定的論點。
她就是不信任他,她就是吃醋吃得毫無理智、不分黑白,甚至不惜為此打壓他的交友權利。
「原來你和我外婆、我媽一樣,都只想綁住我,」話沖口而出,他憤慨不已地道︰「其實你根本沒有你嘴上說得那麼瀟灑!」
「你──」她哽住了。
「你早就挖了一個『不忠』的洞等著我跳,在你心里,早就認定我是個不值得信賴的痞子、公子。」符浪氣急敗壞,一心只想證明她錯了,而且是錯得離譜。「好!算了,我也已經受夠了這樣小心翼翼的日子,好像隨時會踩到你的地雷,隨時會被你抓到疑心我不忠的『證據』!」
周錦初聞言,腦袋里轟然作響,彷佛整個世界在眼前瞬間坍塌倒下。
原來,他一直在她面前活得小心翼翼?原來,他和她在一起這麼委屈為難?
原來,她自以為是的體貼與溫柔,給他帶來的卻只有種種的拘束、捆綁和不自由。
「也許我當初就不應該強迫你當我的女朋友。」看見她臉色慘白,符浪的心髒糾結成一團,可是他驕傲的男性尊嚴此刻也受創嚴重,滿心滿腦只想著自己有多冤枉、多不值,繼而口不擇言道︰「是,是我為難你,我逼你的,我不該天真的以為只要能讓我外婆、我媽喜歡就好,卻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其實你早就說過了,我們不適合。我早該听你的!」
她雙膝一軟,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地踉蹌後退。「你、你說什麼?」
符浪像個被冤枉就發脾氣的小男孩般,賭氣地嚷嚷道︰「我說,我後悔了,要是知道你這麼容易疑神疑鬼,這麼容易亂吃飛醋,當初我就不要招惹你、勉強你……你說得對,我應該找一個和我興趣相投、理念相同的對象,像陳襄那樣落落大方的女孩,這樣就不會耽誤你的青春,還把你搞得這麼痛苦!」
她目不轉楮地盯著他,所有的淚水漸漸干枯在眼底。
當心,痛到極點之後,原來是會化為灰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