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雅咬唇,瞪著那個昨天才與她兩心相許的男人,臉色逐漸轉白,雙腿陣陣輕顫,幾乎站立不住。
他一直在對她說謊嗎?從一開始接近她,便是一個富于心機的計謀?
她搖晃了晃,伸手扶額,強忍突來的暈眩。
高晉風見狀,一個箭步搶上來,焦急地想扶她——
「不要踫我!」
她生氣了。
當然,怎麼可能不生氣?任何女人知道自己被一個男人騙了,肯定要傷心難過,何況像她這樣待人以誠的淑女。
她會因此瞧不起他嗎?她該不會以為他對她說的全是謊言?
高晉風追著善雅來到辦公大樓外,附近有一個安靜的小公園,此刻陽光普照,綠葉隨輕風搖曳。
她佇立于一棵老樹下,他看得出來,她臉色發白,心情起伏不定,他跟著手足無措,好片刻,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
「善雅,你听我說……」
她倏地揚眸,清銳無比的眼神教他失了魂。
「你是高……晉風?」她一字一句地問。
他心一擰,黯然點頭。
「不是高風?」
「對不起。」對她隱瞞身份,他很抱歉。
但道歉不足以消彌她的震驚,她瞪著他。深深地,無語地,沉默的力道如刀,割痛了他。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她啞聲問。
他難以回答。
該怎麼向她解釋,一開始只是一個惡劣的游戲,到最後卻賭上了自己的真心?
「我不想大哥被迫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所以才故意接近你,試圖引誘你……」
「你想證明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值得你哥的犧牲?」她完全猜透他的心思。
他咬牙,苦澀地點頭。
她震栗,全身顫抖,腦海紛亂,她瞪著眼前這男人,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識他?他是她以為的那個人嗎?
「現在你證明了,我果然抵擋不住你的引誘,你很得意嗎?這樣玩弄我,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善雅!」高晉風倒抽口氣,從她話里听出濃厚的諷刺意味,她果真動怒了。
「你听我說——」
「我為什麼要听?」她冷冷打斷他。「一個連自己身份都會對我不誠實的男人,他說的話,我還能輕易相信嗎?」
「善雅……」他的心好痛。她的言語太犀利,一針見血。
「為什麼你會做出這種事?你不只傷害了我,也傷害了你哥,我以為你很愛他的。」
他是愛哥哥,也愛著她,可是……
「你騙了他,也對我說謊,你說還要我相信你什麼?我還能信你什麼?」她提高聲調,嗓音瀕臨破碎。
他慌了,心急如焚,直覺想拉住她。「善雅……」
「放開!不要踫我!」她厲聲斥責。
他惶然怔住。
「高晉風,你不要踫我,你……離我遠一點。」她的嗓音變得沙啞,眼眸盈盈漾淚。
他心痛不已。「善雅,我知道你生氣,你打我吧,隨便你要打我幾個耳光,我都沒關系,只要你能消氣就好。」
「我為什麼要打你?」她啞笑著反問,淚水盈于眼睫,可她倔強地撐著,不讓它滑落。
她又變回之前那個她了,無論有多傷多痛,也絕不在任何人面前崩潰,表現脆弱。
「別這樣。善雅,你別這樣。」他倉惶地喊,握住她肩膀。她不哭比痛哭更令他難受,因為這才是最嚴厲的控訴。「我拜托你,你罵我吧,打我吧,不要把氣都悶在心里,你會悶出病來的!」
「我要你放開我,沒听見嗎?」她的回應淡漠且冷靜。
他的心沉下,如墜萬丈深淵。
「放、開、我。」她咬牙切齒。
他震撅,緩緩松開手。
她長長地、木然地瞪他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他目送她僵硬的背影,跟著頹然坐在公園石頭椅上,低頭,眼眶癟楚地泛紅。
她跟大哥都對他失望了,他是個什麼樣可惡的男人,竟同時傷害兩個愛他的人……
他憎厭自己。
高晉風無神地瞪著地面,這一刻,仿佛又回到當年那個闖禍的小男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疼愛自己的人因自己而受苦——
「怎樣?善雅今天還是關在房里不出來嗎?」
荊善智與善仁兄弟倆一到家,便焦急地詢問母親。
「嗯。」荊媽媽憂慮地鎖眉,點點頭。「問她什麼都不肯說,東西也不吃,整天只喝了一杯牛女乃。」
「那怎麼行?」荊善仁心疼妹妹。「她到底是怎麼了?」
「應該是跟高晉安談得不愉快吧!」荊善智嘆息。「她從昨天回到家就怪怪的,臉色很憔悴,眼皮腫腫的,好像哭過。」
「會不會因為善雅跟他說要取消婚約,晉安生氣了?」荊媽媽猜測。「你們兩個不是說今天要直接找他問清楚嗎?」
「我們是想找的,可是他公司的人說他臨時到香港出差了,要明天才回來。」
荊媽媽急了。「那怎麼辦?難道還讓善雅繼續餓上一晚?」
「奇怪了,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啊!就算心情再怎麼不好,也不會把自己關在房里。」
沒錯,所以表示這次事態嚴重,嚴重到超乎他們的想象,才會讓善雅表現如此失常,否則以她的個性,絕對會裝作若無其事,不讓家人擔心。
兄弟倆交換憂心忡忡的一眼。
「這樣不行,我去勸她吃飯。」說著,荊善仁匆匆上樓,荊善智想了想,也跟在弟弟後頭。
兩人來到妹妹房門外,荊善仁敲門。
「善雅,是小哥,你開開門。」
沒人回應。
「善雅!」
「小哥。」悶啞的嗓音從門扉另一側傳來。「我累了,想睡覺。」
「媽說你整天都沒吃飯,快出來吃晚餐,你這樣會餓出病來的。」
「我不想吃。」
兄弟倆交換擔憂的一眼。
荊善智開口。「善雅,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高晉安跟你說了什麼?他罵你嗎?你別難過,等他明天出差回來我親自跟他談。」
「不用了,我跟他的事,我自己會解決。」善雅婉拒兄長的好意。
荊善仁急得又拍門。「小雅,不管怎樣,你先出來吃飯,你跟高家的婚約我們一定替你解決,你不用煩惱。」
「不是的,哥,我不是煩那件事。」
「那你為什麼把自己關在房里?」
善雅沉默,半晌,幽幽揚嗓。「我只是想靜一靜。」
看來她就是不肯說了。兩兄弟嘆息,他們都很了解這個妹妹的脾氣,她個性溫婉,但不願說的事誰也沒法撬開她的嘴。
「小雅……」荊善仁還想說什麼,手機鈴聲驀地響起,他懊惱地接電話。
「喂,我現在沒空說話——你說什麼?」
他震驚得提高嗓門,荊善智奇怪的看了看弟弟。
「……好,你把照片傳過來,我看看。」荊善仁掛電話,等了一會兒,訊息聲響起,他打開剛傳來的電子郵件。
「怎麼了?」荊善智好奇地問。
荊善仁咬牙,臉色變得鐵青,好一會兒,才抬頭望哥哥。「哥,我知道善雅為什麼這麼難過了。」
「為什麼?」
「你也知道我女朋友在雜志社工作,這是他們公司接到的爆料,明天就會刊出來。」他將手機遞給哥哥看。
荊善智湊過去一瞧,螢幕上現出斗大的文字——
兄弟為愛閱牆,叔嫂驚爆不倫戀!
「這什麼東西?」他皺眉瞪著這丑惡又聳動的標題。
「你拉下去看後面附的照片。」
荊善智依言看照片,那是一對男女,在海邊親密地擁吻。
認出照片上的女子是誰,荊善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善雅?」
「沒錯,就是她。」荊善仁表情凝重。
「所以善雅愛上的男人就是……」
「高晉安的親弟弟,高晉風。」
荊善智震驚得抽氣,與弟弟駭然相覷。
糟透了,這種丑聞登上八卦雜志,他們寶貝妹妹清白的名譽肯定不保!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怎麼回事?你這小子又做了什麼!」
雜志刊登當天,高明義得知消息,勃然大怒,立刻把高晉風Call回家,厲聲斥責。
「什麼怎麼回事?」高晉風茫然不解,他才去玉山攻頂回來,夜晚吹了風,頭隱隱地痛著。
「你還裝傻?」高明義氣得臉色發青,將剛買來的雜志丟在兒子面前。「你自己看看!」
高晉風撿起雜志,翻了翻內頁,驚見自己與善雅的擁吻照,神色大變。
不只有他們的照片,標題還出得很尖酸——
他急急掃過內容,這些善雅都看過了嗎?那般潔身自愛的她被雜志丑化成紅杏出牆的女子,她該有多難受?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心慌,匆匆便想轉身離去。
「你去哪兒?」高明義喝止他。
「我去找善雅,她可能也看到這篇報導了,她一定很難受……」
「你給我回來!誰準你去找她了?你不知道她是誰嗎?她是你大嫂!你竟敢隨便踫她!」
高晉風一凜,僵著身子回頭瞪向父親。「她不是大嫂,她跟哥還沒結婚。」
「所以呢?你就可以踫她了?把她當成你在外頭那些隨便玩玩的女人?你這小子還有沒有一點倫理觀念?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我喜歡她——」
「住口!」高明義咆哮,眼冒怒火,不敢置信地瞪著兒子。「你這小子居然連自己哥哥的女人都敢搶?我怎麼會養出你這種不肖子!」
說著,高明義怒急攻心,一股氣壓不住,順手就掌兒子一耳光。
這一掌打得可用力了,毫不留情,高晉風臉頰辣痛。
可他一動也不動,倔強地站著,眼神不服輸。
他愈這樣,高明義愈火大,握起拳頭,就往他身上一陣狠打。
他默默承受,不閃不躲,趕上書房來看情況的高夫人可慌張了,急忙勸阻失去理智的丈夫。
「老公、老公,你冷靜點,別這樣打兒子,他會被你打傷的啊!」
「打趴他最好!我高明義沒這種不肖子!」
「老公,求求你……」高夫人哭了,雙手抱住丈夫的腰,眼淚汪汪地瞅著他。
「看在我分上,你就饒了晉風好嗎?你瞧他,嘴角都被你打出血來了,臉也腫了,你這樣叫他出去怎麼見人?」
「我管他怎麼見人?他給我鬧出這種丑聞,我們高家以後還有臉見人嗎?你讓開!我還沒教訓夠!」
「不要!別這樣!你別這樣,嗚嗚……」
高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高明義沒轍,只好暫歇舉頭,眼看兒子被自己又打又踢,整個人坐倒在地,鼻青臉腫,他不免也有些心疼,可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痛心疾首地嘶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以前雖然是調皮了點,但是孝順,用功讀書,也願意听爸媽的話,怎麼現在會變得這麼叛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你爸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突然有一天,你就變了?」
高晉風沒吭聲,默默听著父親怒斥。
「這幾年你有多令我失望,你知道嗎?懂嗎?」
高晉風用力咬牙,嘴唇撕裂一道口,很痛,但不及他心痛。
看他毫無反應,高明義怒火又冒起來。「你看他,你看看他,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你說我能不打他嗎?能不把他打醒嗎?」
他推開妻子,眼看又要往兒子身上踢去,這回,是另一個兒子阻止他。
「爸,你別這樣!」剛出差回到家的高晉安及時擋住父親。
「晉安,你回來了,看看你弟對你做了什麼事?看看他給我們高家鬧出多大的丑聞!」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
「那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你不生氣嗎?」
「我不覺得,因為其實是我想取消婚約。」
「什麼?」
這話一出,高明義夫婦都愣住了,高晉風也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望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