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樂透天堂夜總會
童玉觀努力的在自己略顯蒼白的麗容上涂抹亮麗的色彩,藍的、綠的、紫的、桃紅的、金的、銀的……幾乎手邊能看到的色彩,她全都抹上了。
末了,她又在眼尾部分,以及袒露得可能會穿幫的胸前,灑上一層璀璨的亮粉,這才勉強退後一步,審視著鏡中陌生的自己。
此刻,看起來有如調色盤的面容,令二十年來始終脂粉不施的童玉觀,看了有多不習慣,就有多不習慣,尤其是頭上還頂著被挑染得五顏六色的蓬蓬頭,再加上身著沒多少布片的舞衣;老實講,她沒被現在的自己給嚇暈已經不錯了。
真是不得不佩服麗莎姐姐,居然能每天都頂著這副活像千年女妖的德行,在這里從事舞娘的工作。
想到舞娘,說實在的,她還真的對它沒什麼概念。
童玉觀忍不住撩開阻隔舞台前後的厚重布幔,好奇的看著台上那五名身材豐滿高、且□上半身的西方女子,正隨著快節奏的爵士舞曲,扭動著有如靈蛇般的身軀,特意擺動超大的豐胸,彈跳著勾人心魂的弧度;她們屈膝抬腿,故意露出根本不足以遮掩春光的丁字褲,大跳誘引男人噴鼻血的艷舞。
老天!這……
難怪台前的叫囂與喧嚷會以如此超高分貝的音量,像洪水般涌進她堪稱脆弱的耳膜里,且夾雜著低穢、曖昧的言詞;不僅讓童玉觀覺得面紅耳斥,就連她一向自認清明的腦袋瓜子,也都快因此而忍不住發疼起來。
唉!真不知道麗莎姐姐怎麼能忍受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又是為了什麼原因,會在台灣被暗殺而死?
二十年來她們姐妹從不曾相識,在童玉觀所有的記憶里,自己從小就是個孤兒,要不是她後來被選為奧運的體操選手,更被網羅成為一所專門培育人才的技術特訓營的學生,也不會在送檢資料的過程中,被有關單位發現有個無名女尸跟她的容貌幾乎一模一樣……。
在深入調查後,才知道死者就是她的姐姐麗莎。
然而,童玉觀不明白,她們的生活圈子南轅北轍、毫不搭軋,姐姐為什麼會突然想來台灣?莫非……她知道她,而且想來找她?是嗎?姐姐會突然來台灣,就是為了找她?
太多的臆測紛紛擾擾,童玉觀根本模不著頭緒,而所有問題的答案,也都隨著麗莎姐姐的被殺身亡,全沒了解答。
因此,為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姐姐,也為了追查殺死姐姐的凶手,她在特訓營範教官的幫忙下,迅速的辦好姐姐的喪事之後,便帶著特勤組給她的一疊薄得可憐、但卻有關姐姐的所有資料,只身一個人來到紐約。
為了不浪費時間,童玉觀在預定好的旅館里才放下行李,便顧不得休息,又匆匆的趕到姐姐生前工作的地方——樂透天堂夜總會。
雖說她已看過樂透天堂的資料,但初見的剎那,卻仍震懾于它的非凡。
在夜總會的大門外有尊約有五十層樓高、刻意設計成美女的超大型霓虹廣告——撩高著衣擺,□出令人忍不住想模一把的渾圓臀部,還有跨開成A字型的一雙誘人垂涎的美腿,與故意露出一小截隱隱約約、卻勾挑人遐思的小褲褲,在在都是在推人走向的深淵。
而樂透天堂夜總會雖然偏離紐約巿中心,卻仍是屬一屬二的復合式超大型的夜總會;一百層樓的外觀不僅是氣派輝煌,依各個樓層不同賣點所設計的裝潢更是美輪美奐。
且夜總會里應有盡有,不但網羅了所有的食、衣、住、行、育樂方面,而秀場節目之多,花樣百出到簡直令人目不暇給、幾乎是想看什麼就有什麼的地步。就連一個賭場,其佔地之廣和賭金之高,還有上千種聞所未聞、前所未見的賭博方式,讓那些賭徒流連忘返,幾日幾夜都不離開更是常有的事。
總之,只要你付得起錢,這里還真的是應有盡有,享樂不完。尤其樓上還設有幾千間的套房,無論是住宿或是休息,也足夠教那些談好特別交易卻等不及的男人,一次發泄個夠了。
就在童玉觀還在夜總會門口怔愣躊躇不前之際,她幸運的被誤認是麗莎,而給帶進這宛如大型化妝品展覽場似的後台,還被硬性規定必須做這般的打扮,把自己畫成活像是只超愛炫的大花貓似的,且隨時要上台表演。
說實在的,就算她自己成功的混進這樂透天堂夜總會,搞不好還會迷路吶!
「麗莎,準備好了嗎?就快該你上場了。」匆匆趕來的男人對童玉觀說了一聲後,便轉頭對另一方向喊道︰「露露、麥姬,你們倆也是,頭發都弄好了嗎?要上場了。」
得到露露和麥姬二個女郎熱情的飛吻,男人沒空多作回應,轉過身便去通知下一場節目的組員。
這家超大型夜總會表演秀之多,光看那一長串節目表就令人咋舌,莫怪排秀的領班會忙成這副焦頭爛額的德行。
「嗯!」從沉思中被喚醒,童玉觀禮貌的想回應一聲,卻頹然的發現,虛弱的聲音可憐到連自己都听不清楚。
唉!暗嘆一聲後,童玉觀再度深吸了一口氣。
想到剛才撩開布幔後所看到的煽情表演,她忍不住全身一顫。
真的很怕上台表演呵!雖然明知道自己表演的方式跟她們並不相同,但一顆懸掛的心就是忍不住靶到惶恐。
只是童玉觀一再告誡自己,不管如何,都不可以怯懦,更不許搞砸尋凶的計劃。如今,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把自己打扮得像是只大花貓,露背袒肚的讓自己暴露在幾百個色迷迷的男人面前,讓他們猛吃冰淇淋;這種種的難受和難堪,都只為了那位沒機會認識就已去世,只早她幾分鐘出生的孿生姐姐……
想到那一夜,在看過姐姐最後一眼遺容後,她回到宿舍便蒙被哭到天明。
這就夠了!童玉觀告訴自己,從抹去淚痕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須更堅強,不僅要找出殺死姐姐的凶手為她報仇,更要應付接下來恐怕再也無法平靜的日子。
「安可、安可……」台前熱情的安可歡呼,與大膽吹口哨的舉動,在在證明這一檔上空秀是大受歡迎的。
直到五名下台的月兌衣舞娘,不是很客氣的對還站在布幔後發怔的童玉觀撞身而過,這才真正震醒不知何時又陷入沉思中的童玉觀。
「喂!麗莎,你不長眼呀!吧嘛撞我?」
「什麼?」突如其來的挑釁語氣,讓童玉觀微微一怔。她不懂,明明是她撞自己,怎麼……
「撞了人還不道歉?」斜瞟著童玉觀,夢露的不滿全反應在她綠得邪惡的眼眸中。
「我為什麼要道歉?」童玉觀冷靜的回瞟著明顯沖著她挑釁的女人,淡淡的陳述︰「明明是你撞我——」
「還狡辯!」挺胸、叉腰,再伸出一根涂滿艷紅蔻丹的玉指,夢露分別指著身旁的同伴,「你、你、你,還有你,你們都親眼看到,是她撞我的對不對?」
「對!」數人異口同聲的回答,「我們都看到是麗莎撞你的。」
「你們都瞎了嗎?」平鋪直述的語氣中,難掩童玉觀的輕藐意味。
原來睜眼說瞎話,就是這副德行?
「你敢罵我?」夢露的手指回指著自己的鼻頭,一張五顏六色的花臉就在童玉觀面前驟變猙獰。
「我只是說出實話。」
「哼,你跩!」
「還好!」童玉觀從容的微微頷首,卻仍是不解,這場爭端究竟所為何來?
不過,瞧她們挑釁的態勢,莫非,姐姐跟她們有過節?
「麗莎,別以為楊大老板寵你,你就目中無人!」夢露憤怒的音調不自覺地再揚高三度,相當刺耳難听。「告訴你!你已經完了。」
看著眼前面露得意之色的女人,童玉觀的麗容上反而沒有太多的表情。
初來乍到,反正什麼狀況也搞不清楚,她就靜默的由著這個女人說去;只除了微揚了下眉角,輕現出心中一絲起伏外。
「怎麼不說話?怕了?」雙手交疊環胸,夢露迤著步伐走向童玉觀,臉上的神情是趾高氣揚的。
童玉觀懶得說話,只是輕扯嘴唇成一直線,姑且算是一種回應吧!
只不過自以為是的夢露,卻逕自將她臉上的神情解讀成是抹無奈的苦笑。
也因如此,夢露咧開得意洋洋的笑容。
「說了你可別哭呀!小可憐……!」
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笑,夢露揚起皓腕,原本想拍拍她顯然因自己的話而苦惱的小臉蛋,來段唱作俱佳且滿足自己虛榮心的戲碼。
孰料童玉觀後退一步,害夢露揮手落空,只落得悻然一途。
不過她很快的重整心緒,只為了還有更精采的重點要說。
「麗莎,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因為,楊大老板現在已經是我夢露一個人的了,換句話說,人家楊大老板他不要你了。」夢露強調的說著,繼而自得且自信的揚高下顎,覷著半天都不說話的人,毫不掩藏其輕鄙之色。
頓了下之後,她又繼續說︰「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一段日子里,楊老板天天要我相陪,又夜夜和我歡愛,每一次都吻到我快斷氣,卻又如置身天堂般美妙;還有他在我體內的搔弄,與一次次猛烈的撞擊,到最後滿足的宣泄——說真的,我夢露還不曾遇到過這麼勇猛的男人,不但彼此能契合無間,又能得到滿足……」
「恭喜!」截斷夢露有可能說不盡的長篇大論,童玉觀一副快打呵欠的淡然表情。
「恭喜?麗莎,你——」
原以為她會因此暴跳如雷,要不然也該像一般的棄婦一樣,來個呼天搶地或大聲嚎啕的;再不然來個哀怨心傷,干脆不要活的一頭撞牆而死。哪一種都好,夢露可是瞠大雙眼,滿心的期待著。
誰知道,所有的預期不但全數落空,還得到這不痛不癢的「恭喜」二字。
真是想吐血呀!夢露氣得臉色鐵青。
「麗莎,上場了,就差你一個,快點!」
驀地,揚聲的催促之後,也不管眼下的情勢是怎地的劍拔弩張,童玉觀便被管場人員給推上了台。
直到她坐上裝飾著滿是鮮花的吊框,也直到吊框被緩緩的拉高,且滑行出了舞台,轉而停格在觀眾席的上方,童玉觀根本毫無所覺,滿滿的心思都還停留在剛剛和夢露的對話之中——
楊大老板?
如果她沒記錯,他的全名應該叫楊瀚,且根據台灣特勤組給她的資料顯示,楊瀚正是樂透天堂夜總會的大老板,只是,他跟麗莎姐姐真有什麼特別的關系嗎?
還有夢露,為什麼她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妒恨?
莫非,姐姐的死因,正是因為這種難解的三角關系?
是嗎?
「喂!跳呀、跳呀!噓……」
「呃!什麼?」
陷入沉思的童玉觀根本搞不清楚為何騷動起來,直到一頂帽子被不知是哪個沖動派的客人給丟落到她的大腿上,這才將她給驚醒。
只不過驚醒的同時,童玉觀卻也被自己的處境嚇得差點尖叫出聲。
天吶!怎麼會這樣?
她所坐的花框什麼時候已經被操控滑行至觀眾席的上方,而且還低到——恐怕只要客人隨便一個跳高,就能模到她的大腿或臀部的地方,她怎麼都不知道?
她環顧觀眾席上的男客人,乍看之下,幾乎全都是一副蠢蠢欲動且躍躍欲試的樣子,認清自己的處境之後,難怪她會大驚失色了。
「喂!跳啊!般什麼鬼?為什麼不跳?噓——」
尖銳的口哨噓聲,不耐煩且不斷的侵入童玉觀快要不勝負荷的耳朵里;她除了不安的動了動嚇僵了的身軀之外,接下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真是的!般什麼嘛?到底是哪個特勤組的笨蛋給的資料,上面還洋洋灑灑的特別注明,所謂的空中舞娘,簡單的說就是穿得少少的、打扮得美美的、坐在特制的花框中,隨著專業人員操控滑行在半空中,讓台下舉頭仰望的男人的眼楮吃吃冰淇淋,如此而已。
狽屎!特勤組全都是一群笨蛋。
什麼只有眼楮吃吃冰淇淋而已?
瞧台下那黑壓壓的一片,那一個個抬首仰望且蠢蠢欲動的男人,她是不清楚他們到底在下面喳呼些什麼;但個個一副失去理智得像要將她拖下去的樣,就夠教童玉觀膽戰心驚了。
可惡、可惡!
童玉觀忍不住對給她這份資料的人啐罵數聲之後,潛意識的再縮了縮腳,生怕自己真的會被拖下去。
「噓!跳呀!吧什麼不跳?」
尖銳的口哨再度瘋狂的響起。
喧嚷的觀眾因為就在童玉觀腳下的關系,嘈雜聲顯得特別大聲且駭人,甚至有幾個神情已顯現不耐煩的男人,大有躍站之勢;嚇得還在想像自己會不會被拖下去給怎樣的童玉觀,差一點就跌下花框。
唉!唉!唉!連著三聲哀嘆。
到底誰能來救救她?或者告訴她現在該怎麼做也行!真的,總比她無措的呆坐在花框上,等著那些沖動的客人把她給拖下去怎麼樣的好吧!
「跳!快跳!」
再一次的鼓噪傳來,終于讓童玉觀听清楚台下在叫嚷什麼了。只不過听了之後,她不免愕然。
要她跳下?哈!開玩笑,想都別想!跳下去可是羊入虎口,她才不干呢!
縮了縮又被不知哪個大給模了一把的小腿,童玉觀虎視眈眈的瞪視著身下那群叫嚷不休的男人暗忖著。
「噓、噓、噓——快跳呀!般什麼?喂!女人,還不快跳?」
「我才不跳呢!啊……」童玉觀眼神專心的注意著自己腳下那些毛手會不會亂模到她,一直沒空轉離;直到一頂鴨舌帽倏地朝她迎面飛來,她才急急側身偏頭躲過。
而這一側首,童玉觀這才有機會看到就在離她不遠處的二個同伴——露露和麥姬,兩人早已站立在花框之中,隨著樂曲扭動絕對惹火的身軀,做著煽惑的肢體表演。
而處于她們花框下的觀眾,個個看得屏氣凝神,如痴如醉;也因此,身處在童玉觀腳下的觀眾,在看不到她火辣的演出後,才會對她猛噓口哨了。
終于恍然大悟,但童玉觀的黛眉卻忍不住蹙得死緊。
天!特勤組給的是什麼爛情報?害她當真以為只要穿得少少的,坐在美美的花框中,像只金絲雀一樣供人觀賞就好了。
現在可好啦!眼看著另外兩位同伴如此激情的演出,童玉觀何止是傻眼?
雖然說,她被體育界認定是難得的體操奇葩,擁有一流的身手,若要她保持平衡,站立在花框中表演體操,那當然是沒問題;但若要求她像露露和麥姬表演的一樣惹火、煽情……哈!開玩笑!她哪來這樣的細胞呀?
「噓——跳呀!」
花框下幾乎抓狂的鼓噪聲愈來愈響,童玉觀的一顆心也隨之愈來愈張惶。
她忍不住再瞄一眼露露和麥姬兩人的表演,那扭腰擺臀的姿態,與故意俯軀,讓胸前清晰可見的與呼之欲出的雙ru配合著身軀的扭擺,幾乎已到了超乎激情且勾人心魄的地步。她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快發軟了。
「噓——跳呀!」
叫囂聲再度傳來,眼看身下的觀眾已有一股想拉她下去之勢,童玉觀逼不得已,還是勉強站立起來。
唉!也罷,跳就跳吧!雖然明知自己跳起來跟露露和麥姬相比,可能差異甚大,但無論如何她都得試試看。
畢竟自己還得待在這里調查姐姐的死因,如果因為不表演而被辭退,那豈不是枉費她進這夜總會的目的了嗎?
她偏過頭再瞄一眼露露和麥姬的火辣演出,心里暗忖︰自己再怎麼說也曾是奧運女子體操的得獎者,而且反正都是表演,如今不過是換個場景、換首音樂罷了,應該還是行得通吧!
思及此,童玉觀優美的體操芭蕾舞姿隨著思緒落下,已翩然起舞。
雖然此刻樂團所奏出的音樂緩慢,且充滿了煽惑的意味,根本迥異于體操芭蕾的舞曲;但曲在心中,她已做著自己的表演。
而在她身下的觀眾,也由原來的躁動,到慢慢的安靜以至屏息、鴉雀無聲。
童玉觀滿意極了這樣的結果,早知道體操芭蕾也能擺平身下那群躁動的觀眾,她也不必驚嚇得半死。
只不過,高興之余,對自己一直難以維持平穩的身子,她卻是忽略了。
直到花框的腳踏板在她的腳下倏地斷裂,她也一腳踏空——
「啊!」她本能的尖叫出聲,但也反應迅速的馬上伸手抓緊花藤,只可惜,失去平衡的花藤,根本支撐不了她的體重;她的驚呼都還未完,花藤已隨著她的嬌軀,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的往下墜落……
由于暈眩再加上太過勞頓,且幾乎粒米未進而呈虛弱的身體,讓她的腦袋不僅頓時呈現一片空白,且整個人因快速下墜缺氧的關系,也幾乎呈半昏迷狀態了。
沒人來得及反應,更別提台下的觀眾了。他們本來就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以為斷裂的腳踏板只是耍噱頭的表演,根本不作其他的想法,自然沒有人會出手搭救童玉觀。
而她,只能無力自救的直往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