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她嘴唇血色盡失,無法置信的瞪著它,美夢破碎的絕望讓她忘了恐懼,歇斯底里的吼叫著,「你騙我?!你居然騙我?!我為你做了這麼多、為你抓了這麼多人,我的手……染滿了血腥,全都是為了讓我有一雙健全的雙腳……而你居然騙我?!」
她昧著良心、喪盡天良,為的就是能夠得到一雙健全的腿,成為配得上心愛之人的女人……她連靈魂都給賣了,它怎麼能這麼對她?怎麼能?!
對她的語氣感到不悅,它露出尖牙,低吼,「別在這大小聲,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你還有點利用價值,我早就把你給吃了,哪能讓你在這撒潑?滾!給我滾回去!別這在礙眼!」
它雖為妖,卻不成精,除了銳利過人的尖牙及那令它飽受排擠的雙腿外,它不會半點法術,要不它哪里需要她為它抓人?又何必靠她窩藏?所以它才騙她,騙她能擁有一雙她渴望的雙腿,來換取自身的安逸,但這不代表它能忍受被一個人類大呼小叫。
然而她卻不肯就此罷休,雙眼含恨,怨憤的瞪著它,怒聲說︰「休想!你休想我再幫你,既然沒了希望,我又何必和你這只妖怪打交道?!」
這話徹底的激怒它,它倏地來到她眼前,枯瘦的雙手緊掐住她的脖子,能在一瞬間將人撕裂的利齒就在她眼前,「看來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不幫我?要是不幫,你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里?別忘了,只要我手一掐,你這條命就沒了!」
這番威脅總算讓女人理智回籠,記起自己還在它的地盤上,激怒它,恐怕她這條小命當真會不保。
強吞下那口怨氣,她忍著怒意,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太過激動。」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里,然後再想辦法擺月兌它……
它豈會不知她的想法,只听它陰森的說︰「別想逃!別忘了這五年,你到哪我便跟到哪,若是讓我發現你逃走……我就吃了那個男人。」
五年來,它能安然無恙的居住在斬妖師極多的翼城,正是靠她的幫忙,若非她將它藏在那誰也猜不到的府邸里,或許它早已沒命,加上她答應它的事都會做到,它才不與她撕破臉,可這回,她拖得太久了,久到它耐性磨光,才和她鬧翻,反正只要它掐住她的弱點,也不怕她不繼續為它賣命。
聞言,她臉色果然一白,半句話也說不出,只能顫著身子,無法掩飾那被欺騙的憤怒及被要挾的恐懼。
她的模樣令它滿意,就在它打算叫她滾時,卻突然聞到一股讓它極為害怕的氣味,那氣味只有一種人有,就是它們的天敵——
斬妖師。
瞪著雙目,它還沒做出反應,就見一把帶著靈氣的利劍朝它飛射來,它連躲都來不及躲,那利劍便已深深沒入它的胸口,將它整個釘死在岩壁上。
「啊——」
它的慘叫聲響起,事情就在一眨眼的瞬間發生,當她看見被釘入岩壁里動彈不得的它時,她沒有松了一口氣,反而提起一顆心,臉色更白,極緩的轉過身。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票人,除了汀風村那些臉孔帶著恐懼、鄙夷的村民之外,她還看見了大頭和胖丁,以及晏生……
心一驚,她突然間不敢再看有什麼人,然而就在她打算逃避的閉上雙眼時,她最不願見到的身影卻早一步出現在她眼前,臉上有著不可置信及對她濃濃的失望。
顫著唇,她低聲喚,「如風……」
「將軍,你為何讓船往琉璃之境駛去?」
在親自押送管靜悠回翼城審判之後,司馬如風連歇都未歇,便買下一艘小船說要出海。
他說要獨自一人上路,連掌舵之人都未找,也不讓任何人知道行蹤,這讓晏生感到奇怪,而死皮賴臉的跟上船,甚至不惜用「偷渡」這下三濫的掊數。
「要是害怕,我不介意你從這游回去。」司馬如風冷聲說。
「呃!」看來他的將軍大人仍在為他的偷渡感到不悅,他若是識相,就該閉上嘴,別再多話。
但……這船上充其量也不過才兩個人,他不和將軍說話,和誰說去?
出海以來,他都快悶死了,成日不是掛在船頭讓日陽曬,便是晾在船尾讓冷風吹,這樣的日子比頭頂上飛過的海鳥還不如,至少它們還有同伴可以相互啼叫,而他……
又瞧了眼身旁面無表情的司馬如風,晏生不氣經又問︰「將軍,我不是害怕,呃……我也不怎麼愛游泳,只是……咱們出航也一個月的時間了,這船上的糧食,最多只夠我們倆再撐上半個月,嗯……你總可以告訴我,這兒離咱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要不咱們不迷航也會餓死,所以你就……」
司馬如風未答話,銳利的雙眸在看見手中羅盤突地胡亂旋轉,彷佛被什麼干擾著時,冷峻的臉龐閃過一抹輕松,他轉過身,將羅盤遞給仍滔滔不絕的晏生,沉聲說︰「到了,這里就是我的目的地。」
聞言,晏生又是一愣,傻傻的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海,還是海,汪洋大海上別說島了,就連只魚都沒瞧見。
「這里?」他不確定的又問了一次,又將周遭那已看了一個月的蔚藍大海瞧了一遍。
司馬如風沒理會他的問話,兀自說著,「晏生,我的行囊里有封信,回國之後幫我呈給王上。你是個人才,只要多加磨練,絕不輸我,保衛翼國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這些話讓晏生眉頭倏擰,焦急地說︰「將軍……你怎麼了?怎突然說這些話?要呈給王上的信,等咱們一同回國後,你自個兒呈上去,這忙我不幫。還有,保衛翼國是我們共同的責任,我一人可沒辦法,將軍你以後千萬別再這麼說話!」
將軍像是交代遺言一般的話,讓他自從得知海凌死訊後,那股始終未散的不安迅速竄上心頭,他瞠著雙眼,緊盯著將軍的一舉一動。
司馬如風依然沒回話,而是用著極輕極輕的語氣道︰「晏生,你可知道五年前是誰救我一命?」
他當然知道,知道那人有著一雙藍紫色的雙眸,且將軍找她已找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找到那人,她卻……
晏生沒答話,靜靜的等著他把話說完。
「她救了我……」冷峻的眼神此時變得十分虛無,落在那波浪徐徐的海面,司馬如風接著說︰「可我的不信任,卻害死了她……我愛她,我曾極力抗拒,卻無法讓那顆已遺失在她身上的心恢復平靜。而她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上,我的心,也跟著死去……」
他萬念俱灰的神情讓晏生心中那股不安更加顯著,強壓著心頭恐懼,安慰著,「將軍,這不關你的事,海凌的死是因為管靜悠的緣故!若不是她刻意陷——」
「不!」他打斷他,嘶啞的說︰「她會死,都是因為我!要是我相信她、要是我沒有猶豫!要是我……」
海凌消失前雙眼里那揮之不去的哀傷,讓他的心再次撕裂著,那痛楚讓他閉上眼眸。
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用著堅定的語氣說道︰「我這條命,是她救的……據說,在琉璃之境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而我來到這是有句話想對她說……」望著大海,他用十分哀傷,卻又萬分深情的語氣,輕聲訴說︰「海凌,我愛你,如果你听得見,我願用我這條命,換回你——」
倏地,司馬如風縱身跳下。
他動作太快,快到連一直盯著他瞧的晏生都來不及反應,等沖至船邊,已連他的衣擺都沒見到,海面上已沒了他的身影。
他嘶聲大吼,「將軍——」
將軍——
彷佛听見一聲驚恐痛苦的大喊,海凌驀地由夢中清醒,她整個身子抖個不停,
水眸慌張的梭巡四周,「冉遺!冉遺!」
打著盹的冉遺一听叫喚,嚇得清醒,快速游至她身旁。「怎麼了,怎麼了?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她撫著像是有火在燒的胸口,拉著他,便往外快速游竄。
冉遺被她這行為嚇得六只腳不停的劃動,慌張的直喊,「海凌!我的好公主!你要上哪去?你傷還沒全好,別、別游這麼快呀!」
瘦小的他當然拉不住比他大上好幾倍的海凌,只能任她扯著跑,途中還險些撞上其它同類。
「到海面!」心急如焚的她壓根顧不了胸口的疼痛,忍著疼,速度飛快,就怕來不及,「我听見了,他有危險,我得去救他……」
「他?」在海凌重傷回到藍砂,冉遺便已知那個「他」,就是她找尋了五年的男人,也就是那個「他」害得她差點連命都沒了。
這一听,也不管他力氣敵不敵得過她,硬是使出全力,扯著她大喊——
「不行!你不能再和那個人類扯上關系,別忘了,你差點因為他死了,你不能再去找他——」
但海凌哪听得進去,她的心全系在司馬如風身上,就算真會要了她的命,她也要去。
然而就在她要出寢宮時,兩名守衛卻攔住她的去路。「海凌公主。」
「讓開!」她大喊,急得眼淚就要落下。
她要去找他!一定要去,因為她知道那不是夢,他哀傷的神情彷佛就在眼前,她看見他為了她跳進海中,但她不要他的命,她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
「海凌公主,王要你盡快到大宮殿去,王說,那兒有你要找之人。」
聞言,她一怔,沒時間思考他是怎麼來到藍砂,身子一轉,動作飛快的往藍砂那最巍然雄偉的建築游去。
她速度之快,連有六只腳的冉遺都追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他眼前,杵在原地,他瞪著雙眼,不停的吐著泡泡。
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拜托,不要讓他出事……
海凌不停的懇求、不停的祈禱,然而當她看見靜躺在大殿上那熟悉卻已無血色的俊顏時,眼淚瞬間滑落。
「不……不……這不是真的……」
她不想相信,白著小臉,顫抖的來到了他身旁,當她輕踫到那曾經溫暖,此時卻冷得像塊冰似的身軀時,她無法再自欺欺人。
身子一軟,她癱坐在地,神情恍惚的看著那張再也無法睜眼的容顏,啞聲說︰「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會這麼傻?!嗚、嗚……」
她本以為,就算她回到藍砂,再也見不到他,只要他過得好、只要他好好的活著,就算他不信她、就算他當她是妖,她也無所謂了,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更沒想到會是死別……
「嗚嗚嗚……醒來!我求求你醒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抱著他冰涼的身軀,她哭得聲嘶力竭,卻怎麼也喚不回她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