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是他們家最熱鬧的時候,他實在很難想象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情景。
望著一片漆黑的房子,狄亞衡突然說︰「我陪你進去吧。」
「不用了,這是我家,我不會迷路的。」李泠泠打開門後回頭對他說︰「我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你無須同情我。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說完,她便消失在門後。
狄亞衡跨坐在機車上,呆了一下後模模自己的臉。
難道他剛剛不自覺的流露出同情之色?難怪李泠泠臨進門會用那僵硬的口吻對他說話。
罷了,狄亞衡搖搖頭,戴上安全帽,發動機車離去。
在夜色中奔馳,他越騎越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忽地,他緊急煞車,想起是哪里不對勁了——
燈,李泠泠沒有開燈。
在她進門之後沒有馬上開燈,一般人進入漆黑的空間應該都會馬上開燈才對,但在他離去之前都還沒見著她家的燈亮起。
是他多疑了嗎?希望是,但越想心越覺得不安,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回去看看。
狄亞衡催著油,加快車速。希望是他多疑了,就算打擾到她,再被她送上好幾個白眼也無所謂。
狄亞衡再度回到李泠泠家,他連車都沒熄火,就先去扳大門的門把,鎖著。
他猛按門鈴,眉頭死鎖。
「開門,李泠泠,快點開門……」他把門鈴按得有如催魂鈴。
隨著時間拉長,李泠泠都沒出來開門,他心頭的不安更為擴大。
狄亞衡放棄按門鈴,決定化被動為主動。
他觀望了一下,李泠泠家的牆是高了些,但應該難不倒他。
將機車熄火牽停到牆邊,他腳一蹬踩上座墊,雙手攀上牆邊,用力一蹬爬上了牆,攀爬過去後,也沒想另外一頭的地上有什麼東西就往下跳——
他絆到了小盆栽,還好他反應快,運動神經還不錯,要不然肯定跌個狗吃屎,但他沒有時間理會腳踝的疼痛,借由牆外微亮的路燈模索到門邊,握到門把一轉——
內門竟然沒鎖,而且里頭還是一片漆黑。
「泠泠。」狄亞衡大叫,憑著直覺模到牆邊的電燈開關,按開。
頓時室內大亮。
雙眼所見的畫面令他體內的暴力因子倏地竄起。
一個高瘦、容貌猥褻的男子一手捂住李泠泠的嘴,一手扯住她的發,將她壓制在沙發上。
顯然歹徒听到他按門鈴的聲音,以為捂住李泠泠的嘴不讓她出聲,他就會離開,沒料到他會不顧一切闖進來。
此刻李泠泠的黑眸里寫著驚恐,眼眶蓄著淚,她看到他,嗚嗚求救著。
狄亞衡心一緊,他從來沒有如此感謝過上蒼,讓他的第六感這麼敏銳,他想都沒想就往前沖——
看著狄亞衡怒氣沖沖的沖過來,歹徒松開李泠泠想落跑,卻無處可跑,因為狄亞衡已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揮手重重給他一拳。
歹徒不堪承受,整個人向後飛落倒地,撞倒了一旁的小茶幾,痛到唉唉叫。
瘦弱的歹徒根本不是狄亞衡的對手,拜熱愛運動的弟弟所賜,他也跟著學過幾年跆拳道跟搏擊。
「你這該死的家伙!」
原本形象溫文儒雅的狄亞衡在這一刻卻是血腥暴力的,他雖然不喜歡女人,但他不會欺負女人。
他最痛恨憑著天生優勢去欺負女人的男人。
這種男人,人人得而痛毆之,而他正在這麼做。
狄亞衡狠狠踹了躺在地上的歹徒一腳,毫不留情,讓原本想爬起來的歹徒又軟趴在地,喘息哀嚎求饒著。
狄亞衡根本不想饒過他,但李泠泠沖過來攔住他。
「不要……報警,讓警察抓走他……」
她感到恐懼,不想再看到那個邪惡猥瑣的男人,也不希望狄亞衡打他,髒了自己的手,甚至被控告傷害。
她阻止了他的舉動,狄亞衡轉過身將身子不停顫抖的李泠泠擁入懷里,卻沒發現在他旋身的剎那,作困獸之斗的歹徒會從後方口袋里掏出短小的蝴蝶刀朝他揮去。
「小心!」李泠泠看到了,出聲警告,但已經來不及。
狄亞衡的手臂被刀劃過,還好他閃得快,刀子只是輕劃過皮膚的表層,盡管如此,那長達十幾公分的血痕仍然怵目驚心。
李泠泠驚嚇到說不出話來。
狄亞衡反應迅速地箝住歹徒的手腕,施力逼迫,痛得歹徒不得不松手,刀子落地,接著他將歹徒的手肘拐到背後制伏,並要李泠泠幫他找繩子綁住歹徒。
他們報了警,等警察前來之際,李泠泠瞅著他因救她而被劃傷的傷口,性子向來冷淡的她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在警局,狄亞衡一直陪在李泠泠身旁,警察通知了她的雙親,在他們趕來之前,他給了她莫大的支持跟安慰。
他的傷口已經到附近的醫院敷藥包扎過,讓她不要再自責、擔心。
後來,她的雙親趕到了,這時他才知曉原來她的雙親是知名的本土劇演員,由于他們是明星,有記者尾隨而來。
狄亞衡板起俊臉,將李泠泠護在懷里,不讓記者騷擾她。
「學長,沒關系的。」李泠泠收起先前的恐懼,一副堅強冷靜的模樣說。
她隔開狄亞衡的手,離開他的保護,上前回答記者的詢問。
見鬼的沒關系,狄亞衡雙眼瞪著李泠泠。
她不過才十六歲!幾個鐘頭前差點被強暴,她的眸里分明還有著驚魂未定的恐懼,她的手指甚至還在顫抖,卻得裝沒事……
他握緊拳頭,忍住罵髒話的沖動,他的從容在今晚消失殆盡。
更沒想到李泠泠的父母親在警方的詢問結束之後,竟然還要回電視台繼續趕拍戲!
「爸,媽,別擔心,我沒事,你們快回攝影棚吧。」
李泠泠送雙親上計程車,嘴角那硬撐起的笑讓狄亞衡看了一肚子火。
這個女孩可不可以耍賴一點、任性一點,不要把自己當作無敵鐵金剛?
狄亞衡生著悶氣。生平頭一遭,他竟然希望女人耍賴、任性點,誰教她才剛經歷一場災難,若他沒趕回去的話,她有可能就被歹徒給……這樣的她竟然還佯裝無事,而且她爸媽也太夸張了,就這麼丟下女兒走了?
瞧她站在路邊望著計程車離去的落寞身影,狄亞衡壓下心頭的不悅,走了過去。
「走吧,我送你回家。」
「沒關系的,學長,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折騰了一夜你也累了,抱歉還害你受了傷。」
這個小女人死也要展現自己「堅忍不拔」的獨特性格就對了,明明身子還不自覺在發抖,她以為都沒人發現嗎?
狄亞衡沒理會她的話,逕自招來計程車。
「我不是送你,而是我的機車停在你家門口,就算你要趕我,也得到了你家再趕。」
「學長,我沒有趕你的意思,只是今晚很麻煩你……」
又是那種客套的口吻!狄亞衡感到不悅。「別說了,今晚我們都夠累的了,先回去吧。」
回程路上,瞧狄亞衡一臉的厭煩,讓李泠泠不敢開口多說話,她只能望著車窗外,努力壓抑心頭的恐懼。
今晚所遇到的事……不,別想了,不要再回想了……
她偷偷的深呼吸,雙手不自覺環住自己,要自己發顫的身軀別泄漏內心的不安跟驚恐……
狄亞衡很氣,氣李泠泠故作堅強,一點都不可愛。
「好了,我走了。」回到李泠泠家門口,他直接走向自己的機車,戴上安全帽。
其實他在等,等她向他求救,但她始終沒有開口,既然如此,他沒必要自討沒趣。
听到引擎聲,李泠泠的心驚跳一拍。
他要走了……她想都沒想,小手倏地抓住他的手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做。
「你這樣我不能騎車。」他故意說道。
「對不起,我、我……馬上放手。」她的大腦明明下達了「放手」的命令,但她的手卻不肯服從。
她瞅著狄亞衡,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委屈跟恐懼像沖破柵欄的猛獸,再也壓抑不住地將她吞沒。
她一直告訴自己,沒事了,不過是被壞人挾持,只要睡一覺,明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她很堅強,無須人作陪。
爸媽回去攝影棚繼續拍戲,學長回自己家休息,她自己一個人可以的,因為她向來很獨立,很堅強。
想是這樣想,但,心牆卻如碎石般崩落了。
她哭了——從事情發生後不允許自己落下驚恐或軟弱淚水的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無聲的流下淚水。
狄亞衡輕嘆一聲,熄掉了機車引擎,月兌下安全帽。
李泠泠只是咬著下唇望著他,伸手抹去臉頰的淚。
唉!他真的被她的倔強打敗了。「開口求人陪有這麼困難嗎?」
這一晚,狄亞衡在李泠泠家留宿。
見她不敢獨自一間房,他只好打地鋪,陪睡。
床頭的夜燈染了一室昏黃,他躺在地板上,已經深夜一點鐘,卻絲毫沒有睡意。
睡在床上的李泠泠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應該是睡著了。這樣也好,今晚也夠折騰她的了。
隨著夜漸深,睡意終于找上門來,狄亞衡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卻陡地听到一陣陣宛如小貓叫的聲音。
他困惑的撐起身子仔細聆听聲音來源,這才發現那不是小貓在叫,而是睡夢中的李泠泠雙手緊緊揪著絲被正啜泣著。
不忍她在睡夢中哭泣,他伸手搖醒她。
李泠泠是醒來了,卻在睜開眼的剎那對狄亞衡展開攻擊。
「不要……走開,別過來……不要……」雙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揮舞,一下擊中他的臉頰,一下揮中他的鼻梁……
「泠泠,醒醒,只是夢,一場惡夢而已,快醒來!」
在一陣亂拳之後,他的聲音才入了她的大腦,喚醒她的意識。
李泠泠醒了過來,發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臉憂心的狄亞衡,不是壞人。
「哭吧,好好大哭一場。」狄亞衡伸手溫柔的拭去她驚恐的淚水。
他輕拍她的背,不阻止她哭,甚至希望她大哭一場,別再以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堅硬到什麼都侵犯不了。
李泠泠還是無法大哭,或許是性格使然,她只是默默流著淚,偶爾發出啜泣聲。
她像是夢囈般地說︰「他應該早就進到屋內準備行竊……卻沒料到我會突然回來,他挾持了我……我有抵抗,但卻讓他越……」
嗚,她發出傷心驚恐的低泣,狄亞衡連忙將她擁入懷里。
他很慶幸自己的第六感發揮了作用。
「別想了,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在他溫柔的安撫下,李泠泠總算逐漸退去恐懼。
這一夜,狄亞衡抱著李泠泠入睡。
兩個原本互不相干的人因為一個秘密而針鋒相對,現在又因為一場意外而糾纏在一塊,看來,他們之間很難再劃清界線,在今晚之後……
不一樣了。
就算她不曾談過戀愛,不曾喜歡過異性,李泠泠也知道在經過那一晚之後,自己對狄亞衡的感覺不一樣了。
或許是革命情感在作祟,畢竟他救了她,還陪了她一整夜,她的心就在那一夜淪陷了。
而之後狄亞衡像是吃錯藥,擔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總在放學後借故到她家。
「你怎麼又來了?」看到他,她心里涌上淡淡的喜悅,卻不能表現出來。
「我喜歡陳嫂煮的菜,來你家吃飯不行嗎?」很爛的借口。
第二天,他說︰「圖書館太多人,我到你家溫書,你話又不多,挺安靜的。」
「……」她還是開門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