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帶譏諷的表情看在夏力展限中卻是有趣極了,他突然發現雖然她才不在身邊一星期,他竟然這麼懷念她的坦率。
不過,他已經大致猜測到她今天來的緣由。這份面試的工作,恐怕和她的想象大相逕庭。
「我現在是總經理。」夏力展再度糾正她,接著靠近她耳邊,像在透露一個秘密似的低語︰「你要面試的工作是當我的特助。」
童嘉莞驀地瞠圓雙眼,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面試你的人當中有一個是我大哥。」他頓了下,解釋︰「同父異母的哥哥,我爸大老婆生的兒子,也是目前銀行的財務長。」
「這……」
夏力展眉毛微揚,接著說︰「還不懂?你啊,是我爸放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
她瞪著他,無法接受。「你以為我會乖乖任你爸爸或你大哥擺布?」
什麼棋子!太瞧不起人了。
「他們不用擺布,你在我身邊就夠了。」他的雙眸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自嘲一笑。「你本身就是一個麻煩,會幫我制造很多麻煩,至少會變成我的弱點。
結果,真正的麻煩其實是她?童嘉莞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的說詞,或者該說,她無法參透這其中最重要的關鍵。
「我是經理的弱點?」她無法相信自己對夏力展有如此深的「價值」。
他凝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想假裝輕松、想掩飾內心的沉重,可是卻絲毫無法遮蓋他的自責。
「是總經理。」他微笑著,不厭其煩的訂正,然後娓娓說道︰「嘉莞,對不起,是我失策了,你實在不應該被卷入這些髒事。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除了我,沒人能幫你,可是我卻讓你……」他吁口氣,真誠的說︰「你走吧,這家銀行……不,晉亞集團你是不可能待下去了,有太多人會算計你,我介紹你去別家銀行,或是你想轉行做別的工作,我有朋友——」
童嘉莞不得不打斷他這段落落長的「告白」,很慎重的面對他。
「經理。」她嘖了聲,改口︰「總經理,我不會辭職。」
夏力展驚訝的瞅著她。
「嘉莞,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我的敵人不只會對付我,還會拿你開刀,懂這個意思嗎?他們會用的骯髒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知道。」她深吸口氣,坦白的說︰「你爺爺提醒過我了。」
這時,夏力展終于明白那天回程車上童嘉莞態度異常的原因了。他早該料到,他爺爺會比他媽媽更早出手,畢竟他媽媽說到底只在乎她自已,而他爺爺則看重他的前途。
「你應該早點跟我說。」這種事瞞著他只會增加彼此的嫌隙。
童嘉莞聳一下肩膀,直率的說︰「告訴你有什麼差別?」
夏力展得坦承自己確實被這句問話刺激到,卻又無法反駁,只能苦笑回問︰「既然你已經收到‘警告’,還不快跑?」
童嘉莞沉默不語。在車上跟他攤牌和劃清界線就是她逃跑的方式,但此時此刻她突然領悟到,自己並不想逃。
她凝望著夏力展的俊臉,驀地開口說︰「經理,你真的希望我走嗎?
可是,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幫助你。」
夏力展愣住,詫異的表情顯露出他有多不敢置信。
「幫助我?」
「你說我是你的弱點,我要證明這句話錯了。你的家人瞧不起我、也瞧不起你的眼光,這件事讓我很生氣,所以……」她猛然抓住他的一只手,用力握著。「我們一起合作吧!你一定要贏,非贏不可!我不管你大哥或是你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伯父伯母、叔父叔母之類的親戚有多厲害,你都不可以輸。」
雖然她知道自己說這些話听起來很不自量力,舉手投降也許比較輕松,但她就是不甘被瞧扁。在夏晉剛的生日宴會上,她已經吃過一次苦頭,夏家人對她輕蔑的眼神烙印在她心中。
她想證明自己並沒有低人一等,而那群夏家人也沒有資格瞧不起人。
夏力展望著她那縴細的小手,抬眼,與她四目相對。
她炯炯的目光幾乎融化了他的心,短短幾句話就令他感動不已。
從小到大,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總是想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麼,他也習慣了這種與他人建立關系的方式,不管何時何地、仿任何事都像一個商人,都用金錢衡量彼此的價值。
他早已忘了真誠對待彼此的感受,直到遇見這個女子,從第一眼開始,他受到她吸引,甚至不計代價、真心對她,就是無法算計對她的愛。
她的手是那麼小,卻好似蘊藏了無窮盡的力量,支持著他。
他反握住她的手之後,很自然的改成五指交纏,緊扣住,還輕輕一扯,將她更拉近。
他傾,在她唇上迅速一啄,她不安的縮了一下,想抽回手,他卻不肯放。
「經理,希望你公私分清楚。」她紅著臉說。
「我一向分得很清楚。」他一本正經的說,手還是沒放開。「這是對新任助理的‘禮貌之吻’,要是對女朋友,不會這麼客氣。」
童嘉莞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為什麼他講出這種話可以一點都不害臊?
不過,這也算是表態任用她了吧?
她抽回手,直率的說︰「老板。小心我告你性騷擾。」
這句話她已講過不少次,估計已經毫無警告效果。
夏力展不以為意的一哂,突然弓起手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低語︰「傻瓜,你該擔心的人不是我。」
然後,他的眼神別有所指的朝她待會要面試的辦公室示意,說︰「去吧。
童嘉莞驀地明白了,從現在起,她將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種單純的生活。
而今天,將會是她的第一場戲。
即便她已經決定成為夏力展的助理,仍必須去接受「面試」,仿佛他們在此的會面從不存在,諜對諜的戲碼才剛剛開始,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
夏力展沒說什麼,用一抹深沉的眼神瞅著她,接著安靜的轉身離開。
童嘉莞心知肚明,這是她最後能一走了之的機會,如果不想讓自己卷進夏家的家族紛爭里……可是,在她心底,卻有一股強烈的渴望想成為這個男人的支柱。
那句「幫助他」是發自內心的,她厘不清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她不會讓自己變成別人對付他的死穴。
童嘉莞若無其事的接受安排好的「面試」。果真加夏力展預料,面試她的三人其中一個正是他的大哥——晉亞銀行的現任財務長夏應展。
夏應展長得和夏力展一點都不像,也不像他同父同母的妹妹夏筱華,倒是挺像他們的爺爺夏晉剛,看起來很嚴肅。
面試全程他一語不發,都讓其他兩人發問,他則眯著一雙單眼皮的細長眼眸緊盯著她,好似想看穿她。
他們最後才告知她想把她調到總行擔任總經理特助,如果對這份調職有何異議,可以立刻提出來。
童嘉莞還刻意佯裝需要幾天考慮,這才離開。
一切全都如夏力展所料,她被安排到他身邊做事,往後說不定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監視。
在這里,敵人恐怕幾朋友還多。
童嘉莞不禁為夏力展的處境感到心酸,同家族的血緣終究比不上金錢和權勢的力量。
隔天,童嘉莞回到上林分行收拾自己的東西,同事們都用驚訝的眼神看她,難以置信她還真的跟著經理一起去總行。她相信,往後關于她的流言蜚語定會傳得更厲害。
夏力展並沒有特別優待她,一切公事公辦,不給別人講閑話的余地;從她第一天踏進他在總行的辦公室就給她下馬威,噓寒問暖都免了,直接給她一堆工作,幸好他給的薪水夠大方,對得起她的辛苦。
當業務跟當特助是兩碼事,工作性質截然不同,童嘉莞花了一陣子才適應夏力展的步調。以前的工作重點是要幫公司開發客戶,而現在她的客戶就只有一個夏力展,必須完全專注在他的細節小事上,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老媽子了。
由于夏力展的工作量超大,身為助理,老板是工作狂,下屬更沒有納涼的可能性,偶爾連周末休假都得陪他,她感覺自己像掉進另外一個陷阱似的,過去在上林分行只偶爾踫面,現在是幾乎天天見面。
雖然每天幾乎都忙瘋了,但她並不後悔,唯一的遺憾是……她跟許文斌的關系已經回不到從前。
周末只要有空,她還是會過去他的租屋處,幫他整理一下房問。
但就在她擔任夏力展的特助一星期後,她發現許文斌竟然一聲不響搬了家,就連手機號碼也換了。
她呆呆站在原本的公寓門口,撲了個空,好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頓時不知該去哪里,只能回家。
回程路上,童嘉莞才體會到自己並不真的了解許文斌的心情,即便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卻完全想象不到他會就這麼一走了之,沒有給她任何理由。
如果他不想見她,那麼,就算她找到他也毫無意義……
「你怎麼看起來無精打采?沒睡好?」
夏力展弓起右手食指,輕敲了下童嘉莞的額頭,這才讓她回神,察覺自己正身處某間大學的運動場上。
四周鬧烘烘的聚滿人潮。晉亞集團一年一度的馬拉松大賽從二十年前開始舉辦,一向由董事長夏晉剛領跑,基本上旗下各個關系企業都得派一走入數的職員來參加。
從運動場起跑後,沿著市區規劃好的長跑路線,一直跑到河,演公園的終點站為止,足足有十公里長,跑完就記一個嘉獎,工作單位也能加分,算是給參加員工的鼓勵。
但童嘉莞來參加馬拉松,純粹只是因為夏力展的要求。
他必須出席,那麼,她這個助理可沒有缺席的權利。
今天這場馬拉松大賽,同時也是夏力展以晉亞銀行總經理身份第一次面對關系企業的公開亮相,他會一路在夏晉剛身邊,宣示他的地位。
童嘉莞模模自己的額頭,沒好氣的給夏力展一記白眼,他也不想想自己給她多少工作量,平常累得半死,還得來陪他跑馬拉松。
「老板,全都拜你之賜!」
夏力展好整以暇的拉拉筋,暖身,調侃道;「既然是我的助理,可不能讓我丟臉,一定要跑完喔。」說完,還不忘朝她暖昧的眨眼楮,大概覺得整她很有趣吧。
童嘉莞偷偷在心里估量,跑到哪里就借故尿遁,然後閃人回家睡覺,反正她對啥嘉獎或獎金毫無興趣,只是單純陪老板出席罷了。
「老板,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講稿背熟了嗎?很多雙眼楮正盯著你呢。」她客客氣氣的說,卻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開跑之前,會有一段高層們的「精神訓話」,同時也是夏力展初次以總經理身份對員工發表談話。
雖然他今天穿了一身簡單的運動服搭慢跑鞋,還是一樣帥氣挺拔,引來不少女職員愛慕的眼光,畢竟他可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單身漢。
童嘉莞默默想象夏力展被女人團團包圍、想走走不掉的畫面,不禁感到好笑。就在準備起跑前,她突然發現場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許文斌!
沒想到那個向來逮到機會就睡覺的懶惰蟲居然會來參加馬拉松,讓她頗意外。
「阿斌!」童嘉莞熱切的快步朝他的方向移動,但許文斌瞥她一眼後,冷淡的收回視線,面無表情,似乎不太想搭理她。
她直覺被潑了桶冷水。雖然許文斌的脾氣一直都很怪,卻不是那種會莫名其妙耍脾氣的人。
她一定要問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阿斌,好難得你也會來參加馬拉松大賽。」她刻意用輕松的口氣說。
「老板交代。」他用簡短四個字應付她,連一眼都沒看她,雙手插在運動褲口袋里。
「我也是被老板硬拉來參加,平常就忙得要命了,天底下的老板有良心的還真沒幾個……」她開玩笑的說著,卻見許文斌朝她射來近乎冰冷的銳利視線,令她背脊一陣顫栗。
「你跟你老板的關系很好,不是嗎?」他諷刺的說。
「別鬧了。他每天交給我一堆工作,根本就虐待勞工!「這誤會太大了,她得解釋清楚。
「這樣不是很好?給你的工作越多,你們相處的時間就越多。」他直視前方,像是在看台上正在講話的夏力展,又像聚焦在遠方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