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 第五章 作者 ︰ 葉雙

「你這什麼意思?」對于她這句天外飛來既沒頭也沒尾的話,他完全不解其意。

「我的意思是,你其實沒資格用這樣怨恨的眼神和口氣同我說話。」她淡淡的說道,心里有些失落。以為他終有一天會懂,終有一天會想通,可他卻始終沒有。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閔奇善不懂她為何這樣說,更不喜歡她那種半點都不心虛的態度,所以頓住了自己的步伐,望著她問道。

「有些事,我光說是沒有用的。」

他不信任她、還怨著她,那麼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既然如此,那她又何需多言?

「你……」他不解的瞪著她,想要瞧清楚她這會兒究竟又在玩什麼把戲,可是那雙清澈的眸中沒有半點膽怯,仿佛她是理直氣壯,而他倒像無理取鬧了。

這算什麼?

「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知道自己就算問了,心機深沉的她也不會說出實話,他卻還是忍不住喝問道。

「你可以自己來弄清楚,我在玩什麼把戲。」昂首,車汝月驕傲如昔,她的雙眸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給了他最良心的建議。

「你以為我會上當?」

「如果你想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會。」她不相信他不想弄清楚當年那筆糊涂帳,因此她用真相做為釣餌,就看他願不願意上鉤。

「如果我不想弄清楚呢?」

「你若執意要將我認定成罪人,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

她欲言又止,成功挑起閔奇善的好奇。「反正什麼?」

面對他的追問,車汝月菱唇微微朝上揚,但笑不語。

原來,無論他的脾性怎麼變,有一點是始終沒變的,那就是他的好奇心。

看來這會是她對付他的一個好法子。

「反正我該說的已經說了,至于你想怎麼做,那是你的事。條件我已經開了,你要不要同意,決定權也在你身上。」語畢她不再掙扎,只是望著他,一副任憑他決定的模樣。

「你……」可惡!難道她真以為他不敢將她送給薛大一那個紈褲子弟嗎?

做了幾年的土匪,雖然這兩年他棄暗投明轉而經商,可依舊無法無天慣了,世上也沒有啥事是他不敢做的。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他火氣十足的命令著,不喜歡她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他不曉得。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車汝月再次重申,氣定神閑的樣子早沒了方才的慌亂。

他的追問讓她明白,他並非真的什麼都不在意,只是心魔始終不曾消褪,或許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願意回頭去面對那些他該面對的事。

「你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樣!」他氣呼呼地威脅著。

「我當然知道你敢。可我以為你更想知道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抽離自身不該有的情緒,車汝月理智的點了點頭,這個男人若真火大起來,是可以什麼都不顧的。

所以,她也只能賭了,賭他在怨恨之外尚有那麼一絲絲的理智和眷戀,若他連這些都沒有,那就當她這趟是白來了。

「你……」以為自己完全不在乎,也明知不該受誘惑,可該死的是,他終究無法不因她的話而動搖。

盡管理智不斷告訴他知道了又如何?但望著她那雙仿佛承載了千言萬語的眸子,他的手勁還是忍不住地松了,最後甚至任由她的手腕自他掌心滑落,而他只能選擇拂袖離去……

這日,兩個娃兒像平常一樣,對疼他們如命的閔奇善飛奔而去,可兩兄弟在邁了幾步之後,卻默契十足的忽然頓住。

猶豫半晌,老大驀地回頭,看向自己的爹親問道︰「爹,閔叔叔的臉色為啥瞧起來這樣恐怖?」小娃兒壓根不懂說話要保留幾分,很直接地便在正主兒面前這樣問。

「爹也不知道。」順著兒子的視線,儲仲泉跟著望向閔奇善那張帶著鐵青和緊繃的臉,很溫柔地回答。

對于這兩個女圭女圭,閔奇善一向寵到心坎兒里,每每見了他們都是一陣親親抱抱外加嬉鬧一番,可今天打他跨進這個門檻開始,盡管臉上想勉強帶笑,但就連孩子們都已察覺出他心緒不寧。

于是他只好朝著門外招招手,將恭敬等在外頭的女乃娘找進來,終于哄得小鬼們心甘情願離開書房去找娘。

見狀,儲仲泉才要開口,閔奇善已先一步說道︰「咱們拆伙吧!」

他痛揍了薛大一,面子盡掃落地的尚書公子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報復,對于這種小人,他自是不放在心上,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可沒在怕。不過,他卻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受累。

「你發燒了嗎?」听到他的話,儲仲泉不急也不氣,只是直直地瞧著他。

他那犀利的目光瞧得閔奇善不自在極了,只好主動招認道︰「昨兒個,我將薛大一痛揍了一頓。」

「為了花艷艷?」皺了下眉頭,儲仲泉很自然的這麼猜測道。

這陣子,閔奇善閑來無事總是去找花艷艷打發時間,而薛大一正積極想為花艷艷贖身的事,也早就在縣里傳得沸沸揚揚了。

「怎麼可能?」听到好友的臆測,閔奇善揚高聲調,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責怪他的不了解。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值得他這樣大動干戈嗎?

「不然呢?」儲仲泉再問,雙手環胸地等著,看似想將所有的事問個水落石出。

閔奇善抿唇不語,別開了眼,什麼都不想說。

他怕自己一開口,胸中那股自再見到車汝月後便熊熊燃燒的怒氣會直竄天際,他不想波及無辜。

「你不想說,我自然也可以不問,但你若想因此拆伙,門兒都沒有。」儲仲泉也干脆的說道。

要知道,諸記早已被他倆做成了一個龐大的事業,這家伙若是拍拍走人,那這麼大的重擔不就全都要落在他身上了嗎?

他是一個商人,可不做損己利人的事。

「那個薛大少的爹,是個頗有來頭的人。」閔奇善出言提醒。

自古民不與官斗,他一個人是無所謂,但他不想連諸記也都賠了進去,如今的安逸日子可是儲仲泉用命換來的。

「那又如何?」

「他若真要找諸記麻煩……」

「哈哈哈,兄弟,咱們在當土匪的時候怕過事嗎?」

閔奇善說出心底的憂慮,可卻換得儲仲泉的仰聲長笑,顯然這話逗樂了他。

「自然沒有!」那時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無畏無懼。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憂心薛尚書為子出頭?」

「可是……」閔奇善還是有些猶豫。

那時他們是土匪,孑然一身,就算真死了也不會有什麼牽掛,可如今狀況不同,好友有妻有子,若是真有了什麼萬一,那麼自己疼入心的那兩個可愛女圭女圭,不就頓失依靠了嗎?

「沒有什麼可是,要拆伙門都沒有,不如……我將整個諸記都送給你如何?」

儲仲泉厚實的大掌帶著點力道,往他的肩頭拍去。

「你可別想將那個重擔扔給我。」這幾年在儲仲泉的教下,閔奇善倒也多了幾分心眼,這話一听就是個陷阱,他才不會傻乎乎地往下跳。

諸記在人人眼中都是頭大肥羊,但在他們心底可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想獨自背負著這麼多伙計的生計。

「呵呵!」詭計被戳破,儲仲泉倒也不介意,反而揚唇輕笑。

就在閔奇善的心情已不似方才那樣憤怒時,他突然又開口問道︰「說一說,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你這樣大動肝火?」雖然他並不介意好友招惹了薛家,可這緣由還是得問清楚,弄清楚了一切,他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還不就是那個該死的女人!」方才的對話讓閔奇善不自覺放下心防,他一時不察,憤憤的將心底的話月兌口而出。

誰?

原來不是花艷艷,是有另外一個女人?

「她怎麼了?」儲仲泉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倒不急著追問那人的身份,「還能有誰?就是車汝月那個女人!在背叛我之後,她竟然還敢大刺刺的找上門來,口口聲聲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更拿著我娘的遺物,想逼我與她回家一趟。」

「她還想嫁你?」听他這麼說,多少也勾起了儲仲泉一丁點的印象。

記得初見面時,閔奇善是個只差一口氣就要去找閻王爺報到的重傷者,那時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傷不知凡幾,而且刀刀幾乎都見骨,慘不忍睹,是自己將他給撿進寨里,耗上了大半個月的心神救治,才將他的命給留了下來。

那時在他半夢半醒間,是曾听他斷斷續續地呢喃著一個名字——車汝月。

後來他清醒了,幾次閑聊下來,每每只要一提起這個名字,他那原本笑兮兮、什麼都不在乎的臉就會全部垮下來,臉上的憤怒跟此時一模一樣。時日久了,大家也就懶得再對他的過往追根究底,畢竟過好當下的日子才實在。

如今閑來無事,再加上他此刻難得咬牙切齒,儲仲泉倒也真的好奇了。

「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我也不會娶她。」閔奇善恨恨的說。

「所以你們有婚約?」在他的憤怒中,儲仲泉終于理出了一個重點,連忙問道。

「早在她想殺了我的那一刻就沒有了!」一想到她竟和她爹娘聯手想要殺了他,只因為想得到閔家某人給予的大筆銀兩,他就恨。

「這麼說,其實你們真是有婚約的?」現在沒有了,那就是以前有。

「就算是有,那又如何?」閔奇善不以為然的冷冷反問,思緒卻不禁回到從前——

小丫頭,你乖乖待在家里頭等我,以後等你成了我的妻子,我一定會將你疼入心坎兒里的。

「好的,奇善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喔。」淚珠兒汪汪,雖然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已懂得離別的不舍。

「嗯。」他點頭應允,伸手將小丫頭緊緊地攬在懷里……

自那一年他沒了娘後,渾身冰冷的氣息便仿佛生人勿近,要不是她總像個跟屁蟲似的追在他後頭,一直「奇善哥哥、奇善哥哥」的喊著,他不會再有笑容。

她那一聲聲甜軟的叫喚就像是穿石的水滴,一點一滴地鑿開了他冷硬的心牆。

任性地在他心里窩著後,就怎麼也趕不走了。

曾經他以為在這茫茫人海中,她會是他一生的親人,不知不覺間,他又將她從親人變成了愛人。

十八歲的他,因為愛上了十四歲的她,所以總是不厭其煩地讓她纏著,靜靜地守護她,等待她長大。

他原以為,今生這樣就足夠了,偏偏她給了他這個夢想,卻又狠狠敲碎了他的心——

有人願意出價買他的命,她爹娘和她居然就毫不猶豫地出賣他,甚至成為幫凶!

因為只有她知道,在那趟為車家出門辦事的路途上,他會繞道去盈陽縣替她買最愛的檀香木,所以,當他在途中遇刺,再听得那些盜匪口口聲聲地說車老爺和車夫人交代讓他們不能留下活口時,他就這麼牢牢地記住了這筆帳……顯然有人並不在意她的許諾,就連臨行前的依依不舍也不過是作戲一場!

那段始終不斷在他腦海里盤桓的對話,成了他人生中最諷刺的笑話,這個恨,要他如何放得下……

「你難道不好奇,在明知你那麼恨她的狀況下,她卻還眼巴巴跑來陰縣的原因嗎?」

儲仲泉是個成功的商人,向來有著最敏銳的觀察力,雖然他的話說得沒頭沒尾,可儲仲泉卻認為事情似乎不似他說得那樣簡單。

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曾經對他做出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傻傻地自投羅網?

「那也不關我的事。」

「我倒覺得你應該去把事情弄清楚。」

「我不要。」對于好友的提議,閔奇善想也沒想的便拒絕,他早已決定切斷所有的過去,若非她無端招惹,他們今生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

那種被背叛的傷太痛,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嘗一次了。

「兄弟,我不記得你是這般膽小的人。」薄唇勾起,儲仲泉低沉的嗓音取笑道。

「誰膽小了?」說他膽小,閔奇善可不服氣,黑眸一瞪,銳光驀地迸出。

可惜的是儲仲泉才不吃他那套。「你甚至沒有勇氣去弄清楚她的來意,這樣還不夠膽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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