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離安嘴上同意了孫縱橫的提議,實際行動卻故意提早一天——即便他生氣,也是之後的事,她不會放在心上。
前往龍安分局需要兩天路程,她女扮男裝輕裝趕路,第一天晚上,她選擇每回經過時下榻的小客棧,客棧掌櫃與她頗熟,若沒客滿,都會幫她保留慣住的客房。
她一踏入客棧,掌櫃的便展笑迎接。
「孫公子,許久未見。」掌櫃很機伶,孫離安著女裝,便以孫姑娘稱呼;著男裝,則是公子稱之。
孫離安輕輕頷首。「可有空的客房?」
「有的、有的,那間房總會先替孫公子保留。」孫離安是好客人,又曾有恩于他,掌櫃自然不敢怠慢,親自領她上樓。「這次怎麼沒人同行?」
「我一個人比較方便。」
「不過……」掌櫃送孫離安來到門口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
掌櫃提醒道︰「最近這路上不太平靜,孫公子若只身上路要更小心,這一帶有山賊。」
「多謝,在下行事會更加小心。」門關上,孫離安才稍微喘息,這是她頭一次沒依照孫縱橫的話去做,只因她即將要做的事他恐怕不會贊成,但她非做不可,若不做,此生都會有遺憾的。
她輕咬下唇,既然已經做了,她就不想太多,走一步、是一步;下定決心,孫離安整理完行李便就寢。
翌日她用過早飯便匆匆上路——她算過,以這速度,大概明日上午便能抵達,這次是難得的機會,她盼了許久,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孫離安不敢輕忽,專挑大道走,一路平安,沒出什麼岔子,直到遇上一條岔路——右邊平坦的路需要三個時辰,左邊的小路只需一個時辰即可。
必澤義說他們暫時停留,說不準很快就會離開,因此她絕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怕錯過他們;只是掌櫃的提醒言猶在耳,附近一帶有山賊出沒……她究竟該不該冒險?
正當孫離安感到為難之際,身後傳來馬蹄聲,一回頭,看見四個人,有老有少,男女皆有,顯然是一家人。
「公子,你趕路嗎?」
「是的。」對于陌生人,孫離安習慣性的防備。
「我們也在趕路,準備走小路,不過听鎮上的人說這路上有山賊,如今遇到公子,不知要不要一起同行,也有個照應?」為首的老人笑問。
孫離安沉默不語,內心卻傾向同行。
「你放心,若是遇到有事,我兒子、媳婦都懂武,會保護公子的。」老人又說,他身後的兒子、媳婦也笑了。
「是啊!鮑子,我爹都這麼說了,你一人行走,萬一遇險可是叫天不靈、喊地不應,有伴應該比較有保障。」
幾番思量後,孫離安同意了,「那就多謝你們的好意。」與其在這里思考會不會遇險,倒不如一試;既然他們是一家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于是五人同行,策馬狂奔,沒有絲毫遲疑。
沒過多久,最前方的老人停下了。
「爹,怎麼了?」兒子上前詢問。
「我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好嗎?」老人詢問,目光落在孫離安臉上。
這情況雖不在她的預料之內,但她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再說路已走了一半,休息一會兒應該沒什麼關系。
「老人家身體有哪里不適?我身上有藥,或許派得上用場。」孫離安最後下馬,同時解開行李取出藥盒。
轉頭卻見一刀劈來,令她猝不及防,藥盒散在地上,人也倒在一邊。「你們?」
四人皆已取出武器,原本和善的笑臉此時顯得異常狠毒。
「孫離安,你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擋了別人的財路,殺了她!」老人一聲令下,其余三人立刻上前。
孫離安在驚恐之余,一個翻身,抽出腰間軟劍。
孫縱橫經常外出走鏢,多少會擔心她一個人危險,因此逼她得學武,沒想到今日還真派上用場了。
四人沒想到她會用劍,小小驚了一下,眼神交會,又繼續輪番攻擊。
武功本是防身之用,孫離安從未遇過險,因此沒有學透,以一擋四格外艱難,一個動作慢了便換來背部、手臂各一刀,霎時刺疼的感覺教她幾乎快握不住軟劍,可她不放棄,縱使技不如人也得拼上最後一口氣。
「快,殺了她!」
四人又齊上,孫離安擋得了一,擋不了二,沒一會兒工夫,手上的軟劍已飛得老遠;她靠在山壁上重重的喘息,身上也多了好幾處刀傷。
眼看她就要死在此地!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過死劫,沒想到今日真要走上死路了;她差點死過二次,根本已不怕死,她只怕思念她的人會因等不到她的消息而痴痴盼望——干娘對她的照顧、縱橫對她的呵護,看來她今生是難以回報了。
「別再抵抗了,念在你是姑娘家,我們會讓你好走。」老人說道。
本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卻是意外堅韌,令他佩服。
「我知道今天在劫難逃,既然你們知道我是誰,那麼等我死後,請將我的死訊告訴孫府;我身上還有銀票,就當作是報酬。」
三人看向老人,老人點頭應諾。
「多謝。」孫離安說畢,緩緩閉上眼楮,倘若上天今日要帶走她,那就是她的命,怨不得人。
縱橫,很抱歉,若有來世,我定傾盡所有來償還你的情意。孫離安忍住淚水,即使在死前也不肯示弱。
眼看她就要死在刀下,就在這危急關頭,忽然有人縱身跳下,替她擋住致命的一刀。
鏘!
武器交鋒,敲出鏗鏘巨響。
孫離安瞬間睜開雙眼,竟然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孫縱橫!
孫縱橫知道她就在身後,他沒回頭,專心對付眼前四人。
刀起刀落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傷了年輕的一男一女,讓他們再無反擊之力。
最後剩下老人及老人的兒子,他們沒想到只是件簡單的差事,如今卻踫上棘手人物,二人不禁心驚。
孫縱橫銳利的眸光輕掃,三人維持著一股無言的平衡。
這時孫縱橫緩緩抽出另一把刀,雙刀同時上手,令他們為之一凜,更加提高警覺;就在目光交錯的片刻,二人再次圍上,配合得天衣無縫,攻得孫縱橫幾乎沒有喘息的余地。
就在他們以為將要取勝之際,孫縱橫居然以退為進,反手揚起,只見兒子手上的刀突然飛了,手臂也留下長長的刀痕,霎時血流如注。
行走江湖不是敵死,便是我傷,他有鏢物要保、有兄弟要護,所以從不對敵人留情;只是此刻身後的人是她,孫縱橫不希望她親眼目睹自己殺人,才會手下留情。
老人見狀,心知非走不可,于是虛晃了幾招,手上的刀竟朝著孫離安射過去!
孫縱橫立刻將手上的刀也揮過去,攔截了老人的刀,再轉頭時,馬兒的嘶吼聲已朝著他們而來,他連忙將孫離安拉到一邊,躲開直沖而來的三匹馬;待混亂結束,那四人已上馬逃走,來不及追。
孫縱橫眉頭深鎖,卻也無可奈何。
「縱橫……」
孫縱橫回頭就是狠狠的抱住她,仿佛想借此動作來確認她的平安。
唯有此刻,孫離安才明白自己仍然活著,她仍有呼吸,仍在他……懷里,牢牢的抓著他,像是怕他離開。
彼此依靠著對方良久,孫縱橫率先放開她,他仔細觀察孫離安的傷勢,確定沒有大礙,「我先幫你包扎傷口。」
孫離安見他怒氣擰在眉心,手背青筋顯現,雖然沒罵出口,但他肯定非常憤怒。
也對,她不顧他的叮嚀,獨自上路遇險,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她的這條命恐怕真要還給閻羅王,他生氣是應該的。
然而直到此刻,她因緊張過度的壓力一停,淚水便無助的滑落。「縱橫,對不起……」
孫縱橫很想替她拭去頰上的淚,只是一口氣堵在胸口讓他難以平息;若不是他听見打斗聲,若不是他听見她的聲音,若不是他來得剛好……恐怕就……
懊死的!
他的指尖至今仍在顫抖,他根本不願去想那個差點就要發生的結局!
到現在,他眼前仍不時晃過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那把刀幾乎就要刺中她——
手指還在顫抖著,這比他自己涉險還要令他感到驚恐、害怕,他就怕沒能及時趕上而失去她……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強壓住心底又怒、又怨的矛盾情緒,低頭專心幫她處理傷口。
「縱橫、縱橫……」孫離安按住他的手。「你罵我吧!別悶在心底了。」
孫縱橫緩緩抬起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肅,更是孫離安從不曾見過的。「為什麼不听我的話?」
「我、我……」
「你曉不曉得當我得知你不願讓人跟隨而提前出門,我有多麼擔心?萬一這回不比過去,你一個人在路上出了事,有誰能幫你?這些你有想過嗎?也許你有事不能告訴我,但……我希望你能將我放在心上。」
「我有啊!」她急切的想表明心意。
「有的話就不會罔顧我說的話,不是嗎?要是我今天來遲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你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嗎?你可曾想過這結果的嚴重性?倘若你有考慮到我,有記住你對我的承諾,有將我放在你的心上,就不會讓我差點……」差點再面臨一次生死分離的絕境!
孫縱橫神情似氣憤,又似壓抑,他突然起身,砰的一聲一拳打在樹干上。
「縱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思緒欠周,沒考慮到你的心情。」對于關澤義告知的事感到心急如焚,在不希望被孫縱橫發現她即將要做的事,她才會不想有人跟隨。
沒想到反倒引來了他的怒火,她自知理虧,老老實實的道歉。
「我要知道理由!」他知她甚深,清楚從不急躁的她會這般匆忙,必定是有原因的。
孫離安眼眸一垂,借勢轉過身說︰「不,我只是想說分一個人到我這里,會讓你難以應付泰順鏢局,他們來勢洶洶,是針對你而來,所以才想說一個人去不會有問題,讓小昭陪著你總是多一分助力,畢竟……我不在你身旁。」
「倘若少了你們,我便會敗給張東開,那就表示我一點能力都沒有,鏢局倒了也好。」終于怒氣有了發泄的出口,他不想收斂。
「對不起……」孫離安再次道歉。
除了滿腔的歉意,她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因為心底的秘密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孫縱橫望著落淚的她,心一緊,剛剛才月兌險,他不想逼她太深。「我先帶你去找大夫。」
孫離安一想到會浪費時間,連忙另出主意。「不……縱橫,他們是針對我而來的,我們若在路上耽擱,恐怕會再遇上他們,不如乘機趕路,等到了龍安分館再看大夫吧!我的傷勢不重,趕路不成問題。」
孫縱橫見她一心趕往龍安分館,衡量事情的嚴重性後也同意先趕路。
兩人步行了一段路後發現了兩匹馬,一人一匹,于是他倆在于時終于趕到龍安分館。
必澤義人在鏢局,顯然也在等候孫離安。
「孫管事……大哥?」當看到孫縱橫同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澤義,許久不見了。」關澤義是當年縱橫鏢局草創時的兄弟,娶親後便負責龍安分館。
「沒想到這次大哥竟會陪孫管事一起前來,看樣子……」
「澤義,我和大哥都累了,可否先讓我們就寢,有事我們明天再說。」孫離安趕緊打斷心直口快的關澤義。
必澤義連忙停住,親自帶他們前往已打掃干淨的空屋;孫縱橫沒錯過他們的眼神交流,卻也不動聲色。
「澤義,去找個大夫過來,離安受傷了。」
「好,我馬上去找大夫。」
等大夫處理完孫離安的傷勢,孫縱橫送她回房,離開前只淡淡留下一句話。「原來你比較信任澤義是嗎?」不等孫離安開口解釋,房門隨即關上。
她怎麼可能不相信他?只是這件事她不知怎麼起頭——他的性子極好,除非有人犯到他的頭上又不知進退,不然他總是抱持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氣度;可她不同,為了妹妹,她的仇是非報不可!
她與他,終究是不同的。
唉!今晚她太累了,就讓她好好的想一想,她該怎麼說才好。
入夜,孫縱橫因擔心,來到孫離安房里;唯有她熟睡之時才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才能好好看著她。
她的傷勢經大夫診治並無大礙,也已處理妥當;他不懂就為了她心底的那件事,她是如此執著、如此不死心,若真有意外,值得嗎?
「唉……」孫縱橫不禁深深嘆息。「你總是如此,無論是苦、是樂,總往心里塞,不願讓人擔心,也不教人看透;防人之心不可無,只是連我都無法進入你的心底嗎?離安……
「你可知我有多難受?我不求你、我之間沒有隱瞞,但求你能將你自己完全交付給我,讓我護你、疼你,至于你說與不說,我不會在意了,你想做什麼盡避去,我不攔阻,只希望你能對自己好一些,別讓我擔心……」
那一聲包含無盡溫柔及寵愛的長嘆,深深听進她的心里,喚醒了她;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像是烙印般印在她的心湖,讓她難以忘懷。
語畢,孫縱橫起身要走,孫離安卻一把拉住他——
「縱橫……」
他目光復雜的看著她。「子時剛過,你再多睡一會兒。」
「對不起……」無法坦承的歉意令她耿耿于懷。
听她不停的道歉,「你沒欠我,不必向我道歉;無論你要做什麼,盡避放手去做,我只希望你能記得兩件事,一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二是不要太勉強自己,懂嗎?」
孫離安點點頭,「你陪我睡好嗎?」
孫縱橫直接在她身旁躺下,「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記得小時候怕黑不能睡,你就是這樣陪著我,安撫我一整夜;那時大夫說我的身子太弱,恐怕活不過寒冬,你不肯死心的非要我活下來不可,是你始終沒放棄我,那時我對自己說,這條命是因你而生,往後我將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救你並不是要你回報。」就是這個性子讓他割舍不下。
「那……以身相許可好?」
他忍不住笑了。「傻丫頭!」
「我以前覺得你才傻,借錢出去收不回來,幫了人又分文未取,總是被人佔便宜,所以拼命要幫你留住錢;現在才曉得吃虧即是佔便宜,你對人一分好,他們還給你更大的恩情,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我但求問心無愧。」
「倘若有人害你,你也能這般坦然嗎?」
孫縱橫頓了一下,「所以你想做什麼就盡避去做,畢竟那樣的心情只有自己能體會,以德報怨或是退讓也要看情況,如果對方讓我恨得食不下咽,教我日思夜夢,那就圖一個暢快,不然此生會被牽絆住的。」
孫離安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像是在說他自己,又仿佛是在指她。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是必然的;我好說話並不代表我好欺負,尤其是招惹到我重視的人,殺人只不過是個手段罷了。」孫縱橫淡然的說。
孫離安總以為自己很了解他,可短短的交談又顛覆了她的印象,好像在她沒察覺時,孫縱橫也變了——
他變得令她七分熟悉、三分陌生!
「離安,我殺過人,手已沾了血,倘若有一天你也要殺人,那就讓我來殺,我不希望你的雙手染血,那樣的罪孽不該背在你的身上。」他扣住她的雙手,語重心長道。
她怎麼忍心讓他殺人?孫離安頓時明白他的這段話其實是要她不要太執著。「我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嗎?」
「當然值得,別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
孫離安緩緩閉上眼,偎在他的懷里,一如當初那剛自生死關頭活下來的少女,單純的枕在他身旁。
她對他,只有全然的信任,等這件事完成,她就能心無旁騖的好好守著他。
翌日,孫離安醒來時身旁已無人。
「是啊!天剛亮,大哥就出門了;孫管事,你和大哥沒什麼事吧?我看他好像心事重重呢!」
自關澤義嘴里得知,孫縱橫已前往龍安分館視察。
「不……沒什麼。」這是她與孫縱橫的事,不須對外人說。「對了,他們還在嗎?」
「還在,我請人帶他們每天吃好、喝好,應該會多留幾天……孫管事是認識這對劉氏夫婦嗎?」孫管事委托他調查這對夫婦已有多年,輾轉得知他們已改姓劉,本居北方,最近南下想找生意來做。
孫離安淺笑。「是啊!是多年故友。」終于找到他們,她的仇可以報了!
必澤義搔搔臉,欲言又止的說︰「孫管事,你別嫌我說太多,但大哥似乎已經知道你的事了,還囑咐我要盡力協助你。」
原來……他知道了!
自以為瞞天過海,卻不知他早已明白一切,將她看個徹底;反而是她沒將他給看清楚。
「孫管事,大哥是真的很在乎你,希望你別讓他傷心才好。」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大哥對孫管事有多在乎,他陪伴大哥多年,如今自己有妻、有子,當然也希望大哥能有妻子陪伴。
「我知道了。」
「那下一步要怎麼做?」
「這件事我不想牽連到鏢局,澤義,你找個名目將他們約出來,我自有辦法和他們搭上線。」
「那劉家小姐也要一並約出來嗎?」
「劉家小姐?」她記得叔叔膝下無子,是她離開後才有的女兒嗎?
「叫什麼名字?」
「劉恩嵐。」
劉……恩嵐?」恩嵐沒死……可能嗎?
孫離安決定讓關澤義的妻子先約出劉恩嵐,而她則在一旁觀察。
第一眼她便認出劉恩嵐確實是她的親妹子,那眉眼、那笑臉,無一不像她的娘親。
她的恩嵐沒死,想來叔叔當時是故意欺瞞她,想讓她死心;恩嵐還活得好好的,還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標致的姑娘。
孫離安朝關澤義的妻子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找理由離開半開放式的廂房;一等她離開,孫離安便迫不及待轉頭攀談。「劉姑娘。」
「你是?」劉恩嵐先是一愣,繼而睜著明眸大眼望著她,單純的神態看得出受盡保護。
「剛才听兩位姑娘談起徐安城的事,那里也是我的故鄉,所以听得格外仔細,希望姑娘別介意。我離鄉太久,難免思鄉。」
劉恩嵐淺淺一笑,「原來如此,姑娘貴姓?說不定我也認識姑娘的親人。」
「敝姓孫。」
「徐安城有幾戶姓孫的人家,孫姑娘的長輩是?」
孫離安嘆息道︰「家中長輩皆已亡故,只剩下我一人;為了怕觸景傷情,我才選擇離鄉背井,難得今日巧遇劉姑娘,也算是一解思鄉之愁。」
「真是苦了孫姑娘,若有機會請回鄉走走,那里變了不少。」
「會的,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回去。對了,听說劉姑娘的父母似乎打算在這里找合作的茶商是嗎?」
「是啊!爹愛喝茶,我便建議爹不如找個信用好的茶商合作,一來自己喝,二來也能賺錢,豈不是一舉兩得。」
孫離安見劉恩嵐笑得毫無城府,肯定是不記得以前的事,說不定叔叔也同她說了謊,教她不會再想起一切。「劉姑娘……」
劉恩嵐親密的按住孫離安的手,笑得很真誠。「我一見孫姑娘就覺得歡喜,你就別太客氣,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對了,我還不知孫姑娘的名字呢?」
「離安,離別的離,平安的安。」
劉恩嵐若有所思的咀嚼了這兩個字後,「離安……離了才會安全,挺有深意的名字,是要離開哪里才能安全呢?」
孫離安沒順著她的話,反而另闢話題。「既然恩嵐的爹有意找茶商,我這里倒是有個合適又牢靠的人選。」
「真的嗎?」劉恩嵐激動的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沒錯,那人是我的多年好友,為人誠實、童叟無欺,最重要的是他的茶葉一等一的好,只可惜他無意賺大錢,不然他早就聞名全國了。」
「沒想到我這麼幸運,能遇上離安姐姐,爹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我替他找到好茶商了。」
「這事急不得,總要雙方坐下來談,我們就約個時間吧!」
「好,我回去就同爹說,爹一定會很高興。」
妹妹的手握著她,孫離安的心中突然很感動,瞧她的模樣,樂天善良,渾然不知養她長大的叔叔竟想殺害她的親姐姐,倘若此時自己說出一切,她會相信嗎?是否會毀了她的天真?「恩嵐。」
「什麼?」
「你生得如此美麗,想必你的娘親也是個美人。」
劉恩嵐垂眼,落寞的說︰「其實我已不記得娘親的容貌了,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是叔叔、嬸嬸把我養大,後來叔叔改姓,就要我喊他們爹娘。」
「那你還有其他的親人嗎?」
「有一個姐姐,不過……她也死了。」劉恩嵐落寞的說。
孫離安的胸口一震,「怎麼死的?」
「姐姐上山撿拾柴火,不幸摔死……」
原來叔叔是這麼結束她的一生啊!「你真可憐。」
「幸好還有叔叔、嬸嬸疼我,其實我並不可憐;可憐的是我姐姐,我記不得爹、娘及弟弟,只記得姐姐的手一直牽著我,我記得她曾對我說絕不會放開我,她說會一直照顧我,怎知……」劉恩嵐說到傷心處,淚水潸然滑落。
「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平安,你姐姐就會放心了,知道嗎?」
「是……對了,我對離安姐姐一見如故,若姐姐不反對,收恩嵐為義妹如何?」
「這……」
「姐姐是嫌棄我嗎?」一雙盈盈大眼蓄滿無辜的淚水,有誰能抵擋、誰能抗拒?
「好吧!」曾經以為失去的妹子如今發現她還在人世,孫離安心底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悅,同時也有些擔憂。
叔叔會留下恩嵐的理由她大概猜得到,想必是要利用恩嵐替他謀求更多的利益,而她絕不容許!
「姐姐是當地人嗎?」
「不,我住在長安鎮,是來這里辦事的。」
「姐姐許人了嗎?」劉恩嵐似乎對新認的姐姐十分感興趣,頻頻追問有關她的事,不知情的人可能還當她們是親姐妹。
「嗯。」想到孫縱橫,她的神色不自覺的溫柔起來。
「那對方也算是我的姐夫了,姐夫也有來龍安鎮嗎?」
「有。」
「我能見見姐夫嗎?」
孫離安不忍拒絕妹妹的請求,便將她帶到關澤義為他們準備的房子,二人又天南地北的閑聊,直到孫縱橫回來,劉恩嵐見過他後便離開。
「她與你有幾分相似。」
「她是……我妹妹。」
「你不是說你妹妹已經死了?」孫縱橫詫異的問。
「是啊!是叔叔告訴我的,而我信以為真;沒想到她活得好好的,一如我想像中那樣天真爛漫,絲毫不知人間險惡。
「爹、娘及弟弟死後,我僅剩下妹妹,便帶著她去投靠叔叔,本以為能溫飽,怎知他們看我生得不好,又是個女娃,便把我賣給青樓……
「我完全不知情,還傻傻的以為是自己被騙了,好不容易逃出來,為了怕連累到叔叔、嬸嬸,我想帶著妹妹離開……
「呵,他們或許沒想到我居然能逃走,為了怕我拖垮他們,便將我騙到荒郊野外;至今我仍記得叔叔那殘酷的眼神及手持利刃的無情模樣!
「直到那時候我才明白,是我信錯人了,他甚至騙我妹妹已死,讓我再無求生意志……」
「可當我倒在雪地上時,我仰望天,想著爹娘、想著弟妹,一股憤怒讓我萌生了復仇的念頭;那時我立誓,假使上蒼留我,我就要復仇,我要為了我那無辜的妹妹……」
孫縱橫上前,張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
孫離安很自然的靠在他的胸前,驟然竄升的怒火在他溫柔的安撫下緩緩降溫。
「現在發現妹妹還活著,我卻不想停手,因為我明白他們留下恩嵐並非良心發現,而是她的美貌應能為他們帶來更多利益;倘若想讓妹妹回到我身邊,我必須讓他們變得一無所有。」
「我說了,盡避去做你想做的事,他們竟想殺你,我也無法原諒。」他的諒解反而引發她更深的愧疚。「縱橫,對不起。」
「為什麼?」
「因為我當初助你成立鏢局,也是因為這個私心,因為我需要一個能幫我復仇的靠山。」
「倘若我這座山能讓你利用,你就盡避利用,我的一切全都屬于你,所以別再對我說抱歉,知道嗎?」
離安說劉恩嵐天真爛漫,他卻不這麼認為——光是她那雙如媚游走于他全身的眼神就令他十分反感,這樣的女子會天真爛漫嗎?
她們姐妹分開了十年,十年的變化不短,他怕的是,在得知妹妹仍在人世的消息讓孫離安看不清楚事實!
在這關頭,他不想破壞她的好心情,只好日後再見機行事。